血色浸入了地上的白雪,纯洁的白雪被鲜红的血液覆盖后,成了粉红色。
呼啸的寒风吹过,侍卫举着鞭子的手一颤,落下的力度和频率确是加大了,早点完成任务,他们也可以早点回去,毕竟谁也不愿意在这大冷天里站着。
然而那个女子却并没有痛苦的神色,一脸平静的接受着死亡的来临。
她的背后早就被鞭子抽的溃烂,冷风拂过她的脊背,更是增加了她的疼痛,但是她却早已麻木,只是身子虽已麻木,那双好看的桃花眼确是熠熠生辉。
以往面对这种情况的人,早已哭的没了力气,或是卑微的求着圣上饶恕,从未有人能在此情况下还能心平气和的从容面对一切。
见得少了,便觉得新奇。
而在她看来,却只觉得可笑,内心深处,也只是对他们的悲哀。
城楼之上,那位衣着龙袍的皇帝冷眼瞧着,只是藏在袖子里的手却攥的很紧,在他意识到若是再紧握就会露出马脚后,便又立刻松开,他同身边的大臣们冷漠的看着侍卫不断的鞭打那位背影单薄的婢女,瘦弱的身躯仿佛来一阵大风就能把她吹跑,他看向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蝼蚁,他是皇帝,没有必要为一个与自己不相关的人伤神。
然而真正的难过是掩盖不住的,他的心如撕裂一般的疼痛,皇帝尽力控制着自己不动声色的做了几个呼吸,呼出的热气在面前冻结成了霜,身旁伺候的太监看到了,连忙给皇帝又披上个一个厚厚的披风。
那个婢女余光中瞥见了皇帝,她看见了皇帝冷漠的神情,她咧嘴一笑,平静的眸子中闪过最后的一丝祝愿,随后便瘫倒在了地上,渐渐的,没了呼吸。
她没有立刻闭上眼睛,而是缓缓的感觉着自己的生命流失,这种感觉并不好受,可是她却不害怕,旁边的侍卫已经停下了对她的鞭打,甚至她可以感觉到已经有人拿着担架准备把她扔进乱葬岗,不过这些都没什么,在最后的时间里,她回想起了与陛下初遇的情景,也是在这样一个雪天。
…………
人们都说瑞雪兆丰年,可是对于当时年幼的她来说,那样一场大雪,真的会要了她的命。
她生来就是孤儿,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过着同别人不一样的生活,为什么有的人可以大鱼大肉,穿的光鲜亮丽,而她,却只能以乞讨这种最卑贱的方式活着……
她不知道为什么有人父母双全,还有兄长的疼爱,而她,每日面对的只有无尽的羞辱与打骂,若是不能让那些人玩的尽兴,若是自己不全力躲闪,她的结果就只有死亡……
她更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有的人犯了错,却可以通过钱财来免罪,最后却要让那些无辜的受害者来承担巨额的罚款,甚至最后丢了性命……
她更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钱,那些穿的比她好的人可以买的东西,换成是她就不行,还要被诬陷她的钱是偷来的……
她不明白,这个世道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活在了一个怎样的地方……
直到……她遇见了当今的陛下。
那时的他也还是一个稚嫩的少年,看起来并不比她大上多少,可是小小年纪散发出来的气势就已经让人感到害怕。
她以乞讨为生,见惯了各种人,只一眼就能把那人的身份猜出个大概,她第一眼见到他时,就知道他深不可测,至今回想起来,她都惊叹当时自己的勇气,也许是她太饿了,所以胆子很大,爬到他的身边去讨要一口吃的。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他时的样子,愤怒的眼神中流露出浓浓的杀意,只那一瞬间,便又恢复了人畜无害的样子,拽着旁边那人的衣袖,用孩童般的声音指着她说道,“看她这么可怜,我们给她一些吃的吧。”
她忘记自己当时是什么样子了,只记得当时脑子一发热,竟说想让他买下自己,她可以为奴为婢,只为了能有口饱饭吃,能有一个地方睡。
或许是被她的勇气所折服,陛下竟同意了。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那个小男孩儿竟是当今的皇帝。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当今的陛下,原来只是一个手无实权的傀儡皇帝。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陛下虽然表面看起来光鲜亮丽,实际上过的并不比她当初乞讨的生活强多少。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陛下竟有这般智慧,只是苦于没有时机,没有势力。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想给天下一个太平,想要百姓做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是那么的困难。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自己想要帮助他。
她没有名分,她在旁人看来只是宫里一个不起眼的婢女,最多也不过是皇帝的一个暖床婢女,但她也不在意这些,在有了这个想法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了随时为陛下献出生命的准备。
如今,这一天,还是来了。
不算早,却也不晚。
她和陛下之间的那些惺惺相惜,是他们彼此都不知道自己会有的真心。
如今,星语先走一步,陛下,奴婢,等着您的锦绣江山。
…………
安乐五十八年间,皇帝薨,太子继位,改国号为炽。
先帝死后,并没有进入皇陵,更没有与先皇后同葬,而是让人把他的尸体火化,最后埋葬在了宫外的那棵桃花树下。
有人猜测,皇帝之所以会这么做,是因为那棵树下,同样也埋葬着先帝一生的挚爱。
但是只有月言自己知道,那是他同一个人的约定,全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约定。
他是这天上最孤独的月亮,本身没有光,但有了星星的照耀,才发散光。
他把黑夜中的月亮当作唯一的救赎,然而却是她教会了自己如何去成为太阳。
明明自己只是一颗微不足道的星星,却大言不惭的说要给他光明。
这一生,荒唐,却也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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