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青醒来的时候,还摸到了眼角的湿润,是真不知究竟是魂灵撕裂的痛还是体验丫鬟与三公子惨淡结局的痛。犹青心里有些堵得慌,也不只是心中,此刻浑身都觉得不舒服,甚至有些不能够控制自己。
墨佑待到阵法停止后,走上前来,就瞧见犹青脸上有未干的泪痕,心中一惊,“姐姐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犹青坐起来,抬头看他,“没事,做了个噩梦。”
“姐姐要不要去房间休息一下,还是走一会儿?”墨佑伸手来扶犹青。
犹青倒也没拒绝,借着力站到墨佑面前,今日不知怎地有些脱力。
把犹青送去房间歇下,墨佑又去了浮梧那里,两人相对而坐,“今日安排,你的‘炼情说’可有进展?”
“今日在幻境中的是一位丫鬟与翩翩公子的美满故事,两人情谊深厚,犹青作为旁观者看完这一切,不是也很是受感动的样子吗?”浮梧一本正经地瞎说着。
墨佑点头,示意自己看到了犹青“感动”的泪水,“既是要炼情,往后的故事皆是美满的吗?”
浮梧蹙眉,“从这些好的入手,等到她七情六欲明显一些的时候,只怕要加入一些不那么好的,人间圣人不是也说,体验了人生八苦,方才是真正的人嘛。国师不必担心,一切浮梧心中有数。”
在隔窗后面听着这话的拂羽,简直要笑疯了,鬼界残忍无情的鬼王居然说得出这话,他倒是没体验过什么生老病死,却也受了不少苦,也不见他就活得正常一点。
又过了两日,犹青才堪堪忘记那些过于真实的丫鬟的经历,她在那恍惚间,差一点就要以为自己就是那丫鬟了,这差的一点,还要感谢兖玉,丫鬟在说到“今生最幸运的就是遇到你”的时候,犹青看到的是兖玉的脸。
此刻墨佑又来接犹青去阵法,犹青看着墨佑的背影,她有过一瞬间想要掉头就跑,她是打心底不愿再去阵法,她总觉得她受到太多阵法中幻境的影响,她甚至不知道墨佑在这其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思及那副被藏起来的璟瑜像,万一墨佑是想将她“改造”为前世的自己呢?
为此,犹青在来的时候,手里就握了一块碎瓷片。
从躺下开始,犹青就有意识地攥紧手,想要保持清醒,却不像还是坠进了那深深的幻境之中。
犹青这一回,是皇后的亲侄女儿,与其他妃嫔所出的六王子自小情谊甚笃,常常是六王子悄悄溜出宫来爬小姐的后院墙,小姐有时候会提前等在后门,偏生六王子爱逗小姐,偏得自己爬进来再吓一下小姐。
这一年,边境驻守的外姓王进王城述职,与坐在轿子里的小姐,因着轿夫颠簸,就那么巧合地相识了。外姓王与六王子的外祖家有仇,在王城待上一段时间竟就知道了六王子与小姐的事情。在一次朝会上,外姓王向王君说了此事,碍于外姓王的势力又挂念小儿子的情谊,王君没有立即回复。
小姐也听到这个事情,心中担忧,想见六王子,谁知六王子以病重不宜见客的理由回绝了她,小姐回到屋子里就哭了个天昏地暗。不久,小姐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地被外姓王带回了驻地。小姐与外姓王面和心不和,偶然得知外姓王有谋反的心思,竟将嫁妆送了大半给外姓王,自此倒有一些恩爱夫妻的样子。
外姓王打进王城那一日,六王子恰好继承了王君之位,小姐还穿着出嫁那日的衣衫,袖子里藏着淬了毒的刀。外姓王被镇压囚禁,六王子被刺身亡,而小姐坐在王位上,兀自喝茶……
那茶喝到嘴里,竟是浓郁的铁锈味,犹青惊得直接坐起来,眼睛通红,小姐那些疯狂的行为还在犹青心头萦绕,眼前偏又是那无尽的黑暗,犹青又忍不住开始想象小姐之后会是怎样做,会不会把六王子的外祖家都杀光?会不会把六王子的尸体都剁碎了?会不会根本就是她联合别人镇压外姓王报夺亲之仇?
一旦开始想象,就止不住地想到那些令人可怖的事情,忽然犹青动了一下手,才发觉手掌疼痛不已,犹青用完好的那只手摸了摸,很是湿润,只怕是血流了一整个手掌,会不会就是自己的血将她从故事中拉了出来?
又过了许久,犹青的眼前才开始有些光亮,忽然就是墨佑的脸出现在眼前,犹青下意识用受伤的右手一推,墨佑不着意后退了两步,犹青手上的伤口倒是更深了些许。
墨佑见犹青吃痛的表情,立马上前去抓起犹青的手,“姐姐的手是怎么了?”
犹青想缩回手,“不小心弄的,你今日怎么进来阵法了?”
“我也是不小心进来的,姐姐怎么握着这么个东西。”墨佑看了看犹青的眼睛,从袖口上撕下一片布条,小心拿出犹青掌心的瓷片,为她包扎上。
犹青看着墨佑认真专注的样子,忽然就想到六王子最初为小姐剥橘子的样子,手猛地抽回来,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墨佑大概猜到了犹青是还有些困在幻境里,也不说别的,只当是不知道,“姐姐我们回去吧,我找浮梧来给你看看。”
“好。”犹青下来的时候,仔细看了地上的阵法,阵法并没有改动也没有破坏的地方,为何会出现这些奇怪的故事发生在她身上。
忽然犹青往身后一看,却空无一人,分明她刚刚感觉到身后有道视线的。
墨佑今日对于犹青抽回手的事,有些许介怀,待把犹青送回房间后,就自己寻了个没人的地方喝闷酒,想想也是可笑,酒这种东西,魔族居然也能喝醉。
墨佑也说不清,曾经一次一次站在姐姐转世面前,那种被无视被擦肩而过的心情。明明是同一个人,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性格,甚至一个已经失去了七情六欲,沦为工具而已。他一次一次想要用世俗的东西刺激姐姐,可是成效微末,王室也很上道,越来越会为姐姐安排死亡的结局……这也是他对姐姐最不可说的事情,他在灵主一途中扮演的角色,越来越像个坏人。他承认自己别有用心,可是,谁能把姐姐还给他啊?明明到这第十二次了,姐姐已经拥有一些情绪,偏偏又到那极目山去一遭,姐姐又是冷面灵主,现在呢?姐姐分明与他有了隔阂。
墨佑把空酒壶一丢,抱头躺下,就看着屋顶,越过那横亘的木条,也越过时间的流逝,姐姐是最好的人,一定会回来的。
犹青今晚做梦了,倒是没梦见别的人,只是兖玉而已。
她梦见她就是前世那璟瑜公主,她与兖玉起初并不相爱,可她天天去守在人家家门口,弄得满城都知道璟瑜公主想要兖玉做夫婿。兖玉本也不爱理睬她,就是有一日璟瑜出门着急没带上侍女,日落了不由得也饿了起来,冲着卖饼的老爷子撒娇想拿耳坠跟他换个饼,老爷子也是实诚,不愿意占着便宜,两人在僵持。兖玉瞧她实在可怜得紧,就掏出几个铜板给她买了一个,顿时她就心花怒放。忽而嬷嬷跟她说,要欲擒故纵,那几日来得少了,果然兖玉倒是主动找了她几次。后来也顺理成章成婚,本该如胶似漆,可是不知哪来的一股子坏人把兖玉带走了,她带着人去追,追到山崖上才忽然发现前边没路了,转过身却看到兖玉浑身是血,那群坏人要她跳下去,她看看兖玉就往下跳,下坠之时,却又瞥见兖玉伸在崖边的手,神情痛苦。
犹青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可是一想到与兖玉生死别离就很难过,兖玉一身的血,应是很疼吧。
犹青醒过来也不免有些低落,说起来,她总是这样恹恹的情绪,竟是提不起兴致了,这样的状态,她都无心思量,人间怎样了。
墨佑来见犹青的时候,已经收拾妥当,身上闻不见半分酒气,也不见得有多么难过昨日的事情。
犹青意识到自己不太对劲的时候,就想着要提起精神来,恰好这时候墨佑进来,说要带犹青去做些有趣的测试,犹青也就没有推辞。
两人还简单用过了早点才出的门,走之前,墨佑唤来了拂羽,叫拂羽照应几日这里的事宜。浮梧这时候又赶过来,说他也想跟着去一趟,墨佑想了想也同意了。
犹青有注意到,他们一直在向西北前进,魔族那些特有的风光明显起来,又渐渐消失,露出大片大片的黄沙,这样的景观,是人族境内没有见到过的,看墨佑与浮梧的脸色,不是第一次来,他们都知道要去的地方是哪。犹青不得不根据从前看到的典籍不停想,才大致得出结论,他们此行怕是要去鬼界。
大漠深处似乎也只留下了鬼族的痕迹,浮梧是鬼族人,只是不知墨佑带她去鬼族测试,是该怎样测试?测试的又会是什么?
等到日头开始下落,三人的脚步才缓下来一些,犹青抚着胸口,轻轻喘着气,她许久不曾这样赶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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