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兖玉与苒萩潜伏在鬼族城中已有两日,这鬼族能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下来,当真是很有智慧之处。鬼族建城之地并不高耸,白日里风从西北而来,将风沙吹向东南,沙在城墙的阻碍下便堆积下来,狂风的力量使得这座并不很大的城消失在毒辣的日光之下,倒也方便了一些刚化为鬼的小鬼头不被烤没了;到了日暮时分,风便从东南吹回来,吹起漫天的黄沙,露出鬼城的面目,那些隐匿起来的鬼族又回到这片地上,进行着各自的活动。
亏得兖玉与苒萩仙道高深,不然还真不知日间行走过的黄沙下就是他们日夜想要找到的地方。
奇怪的是,这地方的鬼族虽然事事有序,却始终寻不见鬼族统治者的半分影子,只怕这地不能给他们想要的答案。不得已,两人无奈一笑,还得继续前进。
当眼前出现两片绿洲城的时候,已是一日后了,两人站在阳光下,虽然身体不会疲累,到底精神有些不济,且眼前的景象虽是在眼前,但相距甚远,两人商量着,便各自手握传信铃铛,分开行动。
兖玉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直觉不安,但又担心使用法术会被鬼族察觉,不由得慢下了脚步,试者往旁边走走,试试黄沙究竟是不是有内陷的趋势。
这边苒萩倒是一路顺利。
靠近这片绿洲就能感觉到温度有些下降,虽不能使人忽视掉头顶的太阳,但也能够生存了。苒萩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尽量走在遮挡物后面,看着这些与之前那座鬼城大致相同的建筑物,这里的房屋多了几分精致,看来这里将大有收获,至少也会像人间的重要城镇那样。
此时还是烈日当空,几乎没有鬼族走动,苒萩在这倒算是唯一的活物,硬生生多出些诡异惊悚,便是苒萩也不得不紧张了些许。
忽而闻到一些香味,居然有几分似曾相识!
苒萩顿时来了精神,顺着香味走去,绕过许多街巷,凭着感觉,苒萩也能知道这是越来越深入这座绿洲城了。
就在苒萩提醒自己不可前进的时候,香味霎时浓郁起来,真相就在眼前,苒萩犹豫了一下便猛地往前扎去。
隔着一道墙,一面是阴恻恻的鬼城,一面是大片的鲜艳的花,不知是错觉还是怎样,竟让人一眼看不见头。
苒萩向身侧倒去的时候,心中只一句:还是冲动了。
等到苒萩晕倒好一会,隐匿起来的鬼族士兵才敢上前来查看,确定苒萩沉溺在鎏粟带来的晕眩与幻境中,两个小兵就将苒萩架起来,领头的小鬼掏出一只哨子吹响一声。忽然那看起来大片大片的鎏粟花消失了许多,像是被风吹散的雾一般,露出花海后的高耸宫殿。这样的建筑,就像是黑暗之源一样,头顶的日光就快要被遮蔽,使人眼里顿时只剩下这一座仿佛冒着寒气的宫殿。
得到指令的小鬼们,又驾着苒萩,将她丢进了地牢里边。
苒萩早已记不得自己是何时生何时死的,便是经历天劫,从仙士变成仙君,也有两千年了,那些太遥远的记忆,早已落了一层又一层的灰,也许是刻意也许是别的原因,她竟是再也没想起过。
突然让她再见到这个人,她有些不知道该做什么样的表情,该说什么话。
这个人好像一直都是这样,脸上带着一种平和的傲气。对,就是又有着傲气,偏偏又有着医者那样的温和内心,能够平和地对待他接触到的所有人,这大概就是不张扬的恣意。
这个人又带着那样好奇的笑容,问她“你是怎么做到在人扇子上待这么久的?”“你是有什么高深的秘术吗?”“你总是这样不爱说话吗?”“他这人不算良人,你总是等,不能结果”“你别只顾着反驳我与我斗嘴”……
这些对白像是遥远的歌谣,并不能让苒萩生出什么感慨。直到他们走到最后的那一日,那画面变得好清晰,苒萩再次与他相对而站。
他眼睛里终于有了闪烁的晶莹,嘴角忍不住一撇,有些颤抖,“你还是要去寻找他的转世吗?这么久了,你把你自己作践成什么样了?”
“……我不在乎。”
“那我呢?那我呢?”他看着她的眼睛,也许是想把住她的肩膀,却又停留在原地,没能行动。
苒萩微微张开嘴,她当时应该是想说什么呢?
“苒萩,你说你知道什么是情爱,所以你要追,便是他转世几次,在你身边来来回回,你都要坚持你爱着他,那你可能告诉我,什么是爱吗?”他摇摇头,泪花在眼睛里挂不住,还是短短划过他的脸侧,落在鞋面上。
她看见他的泪珠,有些发怔,“……不是这样的,不是。”
“苒萩啊,你看不清,我也看不清了。”
他的身影渐渐变淡,嘴里的呢喃也听不清了。
仿佛天旋地转一番,他不在眼前了,苒萩捏捏手,低下头一看,是一丸药,苒萩眨巴眨巴眼睛,却不想掉下一滴泪刚好砸在药丸上,苒萩再次讶异,不由得又想起关于他的事情。
兖玉猛地停在原地,把手摊开来看,果真是铃铛有动静,借着这一丝的仙气流动,兖玉也看清眼前根本没有什么绿洲,不过是一个流沙坑,所幸兖玉一直在边沿徘徊。看清眼前是海市蜃楼,那苒萩必定是遇到了真正的鬼城,此刻正是危险!
兖玉右手拂起衣摆,脚步迈得大了许多,等到了脚下黄沙不下陷明显的时候,才踩着疾行术向来时的方向赶去。
仙术流动,多半已暴露仙者来到鬼界的信息,兖玉在循着铃铛寻找苒萩的同时,也得防着被鬼族发现。
兖玉来到这一片鎏粟花前的时候,心下已有计较,便化出个分身进去花海,自己则使了个障眼法,瞧瞧跟着分身。
“兖玉”被丢在苒萩身边的时候,苒萩还没有醒来,兖玉确定那几个鬼卒离开地牢后,施了法术到了苒萩身边,只微微听得苒萩在低声呢喃,兖玉听了好一会才确定,苒萩叫的名字。
箸月莘,会是谁呢?
兖玉扶起苒萩,摸出来鬼界前,苒萩给他的宁心香,揭开盖子放在苒萩的鼻息下。果然不一小会,苒萩就醒过来。
方才的景象时不时真实得像是眼前,时不时又悠远似梦,乍然醒来,苒萩有些恍惚,抬手揉揉头,才看着真真切切在眼前的兖玉,“玉师兄。”
“师妹可有什么地方不适?”兖玉扶着苒萩背靠在墙壁上休息,也在旁边靠着墙坐下。
“受了幻境,有些恍惚,别的倒没有。”
“师妹怎会?”兖玉看着苒萩。
苒萩也看向兖玉,“那花应该是叫鎏粟,做鬼那时,闻到过它的味道,与玉师兄你分别后进城不久就闻到了些许,一时间有些记不起来,便有些迫切想知道,等到想起来的时候,已是来不及了。”说罢,有些惭愧。
“无妨”,兖玉侧头看着此间牢房外的其他地方,又回过头对苒萩说话,“方才我大致看了,只有地牢入口那道门有些棘手。”
苒萩看到兖玉摇晃的耳坠,透过那清透的玉质,恍惚又看见了箸月莘的脸。
“师妹?”兖玉看苒萩一直盯着他的玉坠子,便晃晃头,带动着坠子也晃起来。
苒萩“啊”地一声,抬起眸子看向兖玉,更惭愧起来。
“师妹,在幻境里看到了什么?”竟如此魂不守舍。
“师兄……”苒萩想要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这种感受,却忽然想起,这位师兄怕是不懂情爱,顿时又不知该不该继续探讨这事,还是算了吧,“乍然瞧见故人,有些感慨,我们还是先想办法出去吧。”
兖玉点点头,便起身打开这简陋的小牢房,先跨出来看看,确定没有危险,才轻声让苒萩出来。
兴许是这鬼城许久没有外人来过了,这牢房也积了许久的灰,除了兖玉与苒萩二人,便没有别的了。两人转了一圈来到入口处,这入口的阵法,应当才是真正的锁,有过先前被花海施加幻境的经历,此刻苒萩倒是很轻易看到了阵法上有鎏粟的身影。
两人对视一眼,还未商量出怎样破阵,就被阵法张开大嘴一齐吸进去。
所幸两人进入阵法后,并未被分开。
苒萩摸了摸鼻子,这里面的味道,甚是浓郁混杂,一味是鎏粟的异香,一味……苒萩看看兖玉,竟是跟犹青相同的那香味又冒出来了,还有一味呢?
兖玉见苒萩摸摸鼻子便顿住,“可是有什么发现?”
苒萩点点头,绕着兖玉走了一圈,停在兖玉的左侧,“我闻到三种味道,一是鎏粟,一是玉师兄你身上与犹青那相同的味道,还有一味……”苒萩偏头闻闻自己身上,竟是她散发出来的。
兖玉不由得抬手闻了闻衣袖,摇摇头,示意自己除了那鎏粟,什么也没闻到。
依旧只有苒萩能闻到,苒萩还在疑惑为何只有她能闻到,忽而一阵“风”吹来,苒萩与兖玉的身形都有些震荡。
苒萩灵光一现,抓住兖玉的手臂,“师兄,我知道了,是魂香!一定是魂香!”
兖玉茫然地看着苒萩,苒萩忽然透过这双眼睛看到了犹青。
魂香,传闻是由执念而生,为了能在转世轮回的时候认出彼此,故而两人身上便会生出相同的香味。她是与谁,暂且不论。那么兖玉与犹青,两人究竟经历了什么?兖玉修的是无情道,偏生得道至斯,那犹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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