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尘书·雁归辞(八)
阿痕再是克制自己,也还是会忍不住来皇宫看绛鱼。
但总是远观,偷偷地,不再和她见面。
绛鱼也常常觉得,阿痕好像就在附近,但她又看不见
他。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落寞。这种落寞,只能靠端木深来填。
女皇和大将军的出双入对,越发得到百姓的理解甚至
支持,因为他们总是一起为百姓们做很多好事。而月老庙的修建也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所谓岁月静好,大抵就是眼前这景况吧。
然而:当又一年春至,皇宫里开了第一朵牡丹花,绛
鱼的双手竟然又再出现了皮肉化为透明,裸露出经脉骨骼的情况。
当时,绛鱼正在御花园里陪邻国来使游园。发现双
手的变化,她慌忙扯了扯衣袖,把手藏在背后,他们站在假山上,同行的人也都站在同样的高度,他们看不见她的手,可假山下面有一条小路,此时正好有几名宫女经过,她们只要稍微一抬头便能看见绛鱼袖中的异样了。
绛鱼自己还没有意识到危机,可她忽然感觉到有人在往自己的袖管里塞东西。她回头一看,竟然见阿痕调皮地冲她眨了眨眼睛,说:“快拿这个把袖口挡住。”原来他塞给她的是几朵牡丹花。
而就在绛鱼抓住阿痕塞给她的牡丹花时,她的手指碰到了他的,她忽然觉得指尖传来饱满而温暖的感觉,再仔细一看,她的双手竟恢复了正常。可是,当阿痕不再碰她,皮肉透明的现象就又出现了。
有一些道理。是在绛鱼离开《绝尘书》以后才知道的。原来,她当初身体每况愈下,并不是因为端木深有难运势衰微,那只是她胡编乱造,想骗阿痕放她回宫,但她也编对了一件事——她入《绝尘书》以后,她的命运的确跟书里的某个人密不可分。但那人不是端木深,而是阿痕。
在破庙时,绛鱼无端好像病入膏育,是因为她跟阿痕
之间的关系越来越恶劣:后来她回宫了,与他握手言和,阿痕还帮她找刺客,替端木深洗冤,两个人也时常见面,关系又再转好,所以她的身体也好了。而这一次,他们没有反目,绛鱼不再虚弱咯血,但他们渐渐疏远了,理同而外在的表现形式不同,绛鱼的身体才会出现这种异常。
后来,阿痕和绛鱼也发现了这个奇怪的规律,一旦绛鱼的双手呈现出皮肉透明的现象,只要阿痕跟她的身体发生接触,这种现象就会消除。
他们都不知道个中原因,但阿痕不免窃喜。因为他又不得不跷着二郎腿躺在阆苑宫的横梁上了。
“我现在开始觉得《绝尘书》是一本好书了,即便它老爱编排一些奇奇怪怪的设定来限制你。不过,小镜子,你好像离不开我了噢。”说着,他从横梁上跳了下来,向绛鱼伸出手,“来,牵牵。”
绎鱼心中五味杂陈,理不出悲喜,但至少有一点可以
肯定,有阿痕在,她是安心的。
哪怕这无赖的小子总是缠着她,说要多和他牵牵抱抱。
病才会好,她的安心,也令她对他生不出半分逃避的念头。
这年春末,阿痕发现自己果然就如绛鱼说的那样,
可以摘掉那对护腕了。但是,摘掉以后,他只是照了照镜子,便又把护腕重新戴上了。因为他必须是别人看不见的雁归辞,才可以在皇宫来去自如。他还得守护绛鱼。
但绛鱼的情况越发恶劣了。春末的时候,皮肉透明的怪现象开始出现在双脚、肩膀,仲夏时分,连大腿小腿也会时不时地变得丑陋可怖。阿痕尽量陪着她,但他似乎只能治标,不能治本。绛鱼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这样,但另外有一件事,她是清楚的——月老庙就快竣工了。
于是.就在竣工的前夕,绛鱼又对阿痕说了一个谎。她说,她得以在梦中见到了《绝尘书》的书魂,书魂告诉她,发生在她身上的怪现象是一种先兆,预示着她的入书之旅就快要结束了,
“你说巧不巧?原来,当月老庙中有人挂上第一块许
愿牌的时候,也正是我离开,回到自己的世界的时候。”
到那时,这里的一切她都要还给寒音,她又能做回那个卖花补衣的少女绛鱼了。她是这样告诉阿痕的。她还要阿痕在月老庙竣工之后便扔掉那副护腕,不再来皇宫找她,“我可不想当自己完完整整地回去的时候,你却要灰飞烟灭了。阿痕,你我都要安好啊。”
阿痕听绛鱼这番话,总觉得似信非信。他虽然嘴上答
应了她会扔掉护腕,可也已经打定主意,他依然会尽可能地守护她,直到他不能守护她的时候,或者,直到她不需要他守护的时候。
月老庙竣工那天,女皇在端木大将军的陪同下,到
庙前揭幕题词,人山人海。当庙祝宣布三天后月老庙正式开门迎香客时,忽然,绛鱼又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出现了异样,幸好她故意命人将衣袖加长,袖口收紧,足可以遮挡。但是,冷风猛地在她的脖子上一吹,她突然意识到,身体的异状竟出现在了脖子上。身体的其他部位还可以遮挡,但脖子是裸露在外的!离绛鱼最近的一个官员最先发现异样,吓得小声惊呼:“你们看女皇!”
附近的人听他一喊,转头一看,却瞧不见半点不妥。
因为,阿痕终于赶在大家都看过来之前,扑到绛鱼的背后,紧紧地抱住了她。她身体的异样再次因为与他接触而暂时消失了。
绛鱼不知所措地站着,任由他抱着自己。她察觉到不远处有一道惊恐的目光投了过来,那人是端木深。端木深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阿痕望向他,乞怜般地说了一句:“求你让我帮她!”端木深一愣,果然犹豫了。
绛鱼觉得鼻头发酸,险些落泪。没过多久,她便猛地感觉到自己身后的人身体一颤,似是遭到了什么撞击,忙唤道:“阿痕?”
阿痕还是抱紧绛鱼不放,下巴枕在她的肩膀上。绛鱼
发现地上开始出现一些小红点,那是血,是从阿痕的身上滴下来的血。一滴一滴.只有绛鱼可以看见。
她一回头,只见端木深正一步一步朝他们走来,暗暗
地用无形剑气刺向阿痕。阿痕却任由他刺。他不能放手不能躲不能逃,因为他要等绛鱼的身体异状消除以后,才可以放、可以躲,可以逃。那剑气一剑一剑穿心而来,将他的心分成了很多碎块。周围的人交头接耳,热闹嬉笑他却感到自己变成了石块,已经不能动弹。他唯一还有力气做的就是张嘴说话,他的嘴轻轻地贴在绛鱼的耳边。他说:“小镜子,其实我不是只想要你的眼里有我,我还希望,你的心里也有我。”
绛鱼闻言,眼中忽然有泪涌出,“吧嗒”落在地上,和着阿痕的鲜血,分不出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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