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挽歌被绳索捆住,浑身贴满黄纸赤字的符咒。她被放置在一具石棺里,丝毫不能动弹,只是嘶哑着声音道:“你果真要把我封死在墓里吗?陆临,我只问你一句,你可有爱过我?
陆临扬手,并以铁水封棺,他面无血色,淡淡地回答:“不曾。”
挽歌痛哭,泣泪成血。
铁水注入,合上棺盖,隔绝阴阳,棺内再没了动静。
道一声“起灵咯”,唱一曲《蒿里行》。招魂幡动,身后落下白纸如雪。从此阴阳殊途,上天入地,不再相见。
挽歌,魂兮莫来!
[一]
雕花大床,伊人在旁。
我喜欢美人,却不喜欢她的美貌或肉体。比如现在,这般旖旋暧昧的空间,我却让美人着素纱蝉衣醉倚床榻,自己则提了笔为她作画。
我的丹青是不错的。
美人的轮廓已然落在纸上,但差五官,只等着点睛之笔了。可提笔描眉时,脑海中猛然浮现出那个人的脸。她巴掌大的小脸儿异常白,面上血痕交错,被禁锢在黑森森的棺材里,墓门关闭的那一刹,她终于哭道:“阿临,别丢下我!”
恍如触电般,连同着刚刚那个梦一起,深深刺痛一颗铁石心肠。我心烦意乱,狂躁地撕烂宣纸,墨汁被打翻,染了一手。
看我反常,美人惊呼一声,缩成一团。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扬手撵走面前的美人,躺在空荡荡的床铺上,久久不得安宁。
陆挽歌,你要回来了吗?怎么可能,你该是死了啊,是我亲手把你封在墓室里的啊!
屋外阴风阵阵,吹得珠帘叮叮作响,似有人出入,然而却没有。
翻动身体,扯过锦被搭在身上,手指不经意划过脖间的摸金符,却觉得凉风拂过耳畔,身子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我疯了一般扯断绳子,掷在地板上,嘴里骂道:“混蛋!”
一夜无眠,待日上三竿才堪堪睡着,还没进入梦乡,就听见有人砸门,细听却是副将林安。我烦躁的错觉,头发拉过大被蒙住头,喊了句进来,外面的人,就已经跪在了我的床前。
林安甲胄未脱,身上带着泥土的芬芳和朽木的腐臭,说:“将军,出事了!
我拧了拧眉,脑中还有些乱,干脆起身,提起桌上的茶壶就把茶水往头上浇。昨夜的茶水已然冰凉,从头顶向下,淌过脸颊,我顿觉灵台清明。
看着林安一脸焦急的样子,我按住他的双肩,问:“王陵出事了?“对方忙不迭地点头,我心道不好,披起外衣就出门,“去看看。”
我们快马加鞭一路疾驰,等到了东郊王陵,便见着兄弟们都整装以待。见了我,他们便目光灼灼地看着我,脸上还有惊魂未定的表情。
这几年,战乱不停,民不聊生,连地盘都不一定保得住,哪里收得来赋税?但兵员和军饷是个大问题。为了筹措军饷,皇帝陛下设置了一支叫作摸金校尉的军队,干的是从先人那儿借军饷的事。我陆临不才,恰恰是这支军队的将军。
说来也讽刺,我本出身书香门第,却因连坐获罪,虽遇上皇恩特赦,却仍不得考取功名。战乱连连,还伴着天灾人祸,几年下来,陆家竟只剩我一人。
说起来也多亏了她,我才能有今日的荣耀。虽然干的都是挖人祖坟有损阴德的勾当,但在乱世中,能活着,能复兴陆家,一切便是值得的。
她,陆挽歌,一个天赋异禀的孤女,一个极度渴望爱情的痴儿,一个天真无邪的笨女人。
兄弟们的一声“将军”把我的思绪拉回现实,我暗笑自己怎的想起了那个女人。莫不是因为前几日的梦?
想到正在挖掘的王陵出了事,那些儿女情长也就统统被我抛在一边。我问:“墓里如何了?“
“前两日还是好好的,昨晚刚挪了封石进了主墓,就出问题了。墓里飞出好多扑棱蛾子,红色的翅膀上闪着莹莹的绿光,人一旦碰着了,就全身腐烂化为血水。折了好些个兄弟才堪堪将墓门关了,没有祸害到外面。
我沉重地点点头,看样子这一趟是什么好处都没捞着,还损失了不少兄弟。这样恶的地方,恐怕不好弄啊,可是我如何能退?
前方吃紧,军饷还得靠着墓里的收成。我若就这样退了,前线的士兵怕是要喝西北风了,而我们那刻薄寡恩的陛下也不会饶了我。
看了看渗出血水的土壤,我太阳穴一跳,说:“林副将,挑几个身手好的兄弟,今晚我们再去探探。”
林安目光闪了闪,张嘴想说什么却始终没说出来,便朝我拱拱手,领命下去了。我瞥他一眼,心里没来由地有些慌,当年同一个营里的兄弟,如今剩下的,也就只有我和他了吧?
甩甩昏沉沉的头,我走进帐篷,手里攥着摸金符:穿山甲的爪子制成的符,漆黑透明,细看还有润泽的光芒。可我总觉得周遭的风里飘浮着令人胆寒的东西。
呵,挽歌,你回来了,来向我复仇了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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