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次日清晨,慕妃雪才从慕家在云天买来用于落脚的宅子回了公主府。虽然她这次出门带着武功登峰造极的荆戈和三百名禁军里三层外三层的以防不测,留在府里的人都是一样的夜不能寐。直到看到她亳发无伤的出现在她们的面前,才把一颗心才放回了肚子里。
碧桐去厨房张罗了几样小菜和米粥,待众人一同用过早膳后,又煮了茶汤端上来的时候,才发现疲惫不堪的慕妃雪已经伏在桌子上睡着了。她无奈的去叫了几个婆子,把主母小心翼翼的给移入了内室歇息。大家也各自散去,以免打扰到慕妃雪,只留下了碧桐一个人以备不时之需。
过了一会儿,冬儿来替换碧桐让她休息一下。碧桐婉言谢绝了,两个人就在外面小声的聊天说话。殊不知里头的人早就醒来了,一边听着她们俩的话,一边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昨天她越想越觉得不对。慕飞华这个家伙铁定是得罪了什么人,才给他安了一个天大的罪名下狱。所以慕妃雪才不顾众人的劝阻,急匆匆的去了廷尉府,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先打听清楚再做盘算。
廷尉府一行的所见所闻证实了她的判断。慕妃雪和探完监出来的容氏走了个迎碰头,一问就全都明白了。廷尉府确实不是为了兵械局的那桩已经陷入僵局的旧案抓人的,却是因为另一个听上去匪夷所思的理由。更离谱的是,慕飞华他竟然全都承认了!
慕妃雪心知肚明,她和慕飞华虽然从小到大关系都不怎么样。但毕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致对方于死地不可。要让她相信慕飞华找人要干掉自己泄愤,那是绝不可能的事儿。肯定是有人在背后兴风作浪,使了见不得人的手段来损人利己。
容氏难得没有找茬挑错,且言词恳切的求慕妃雪一定要拉自家哥哥一把。慕妃雪无奈的表示,自己现在也是有心无力。原因有两条:一是因为二人同父异母的兄妹关系,二则因为慕妃雪是前日那次刺杀的受害者,而慕飞华是头号嫌犯。有这两条在前,试问有谁会相信慕飞华他是无辜的!
但不管也不行。慕飞华涉嫌行刺当朝长公主,依律要枭首示众,夷三族。这下子受牵连的人可就多了。不仅仅是慕家满门,还有娶了慕家女儿的甘凌云,在宫里为妃的甘凌玥、容氏的娘家容国公府一家、和把女儿嫁进来的淳家,几百口人已经被推到了命运的刀锋下在瑟瑟发抖。若是她慕妃雪真的撒手不管了,这些人中也有好多都是她的亲朋好友。他们若是都没有了,那自己可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
出了廷尉府,慕妃雪就和容氏一起去了慕家在西市鱼龙坊买的小宅子与家人相见,商讨一下对策。乍一见眼中满是血丝,头发已经灰白相间的父亲时,她先是有点惊讶,随即什么都明白了:“父母之爱子女,则为之计深远。若是您想要救儿子出来,大可以去王宫钟鼓楼去撞敬事钟,敲争鸣鼓伸冤。把个烫手山芋就这么直接丢给我,你们可真够意思啊。”
因为上次逼婚的事情,慕天祥自然明白这个性子倔强,但却并非是无情无义的女儿的小心思。当下语气沉重:“你哥那个孽障,无所作为又拖累全族老少,死了更好。今日我厚颜无耻只求你看在我们曾经是一家人的份上,大祸临头之日,仅仅只是希望公主殿下能尽力保住那些无辜者的性命就感激不尽了。”
慕妃雪和容氏都吃了一惊。从慕天祥这番话里可以听出来,是打算要壮士断腕,放弃儿子以给尽量多的人换取活下去的机会。容氏一听自己的儿子已经是一个弃子了,当即就翻了脸哭闹道:“老爷,华儿也是你亲生的儿子啊!你可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含冤蒙屈的上断头台呀!不行,我这就去找父亲和侄子去。我就不信了,凭国公府的人脉关系和势力,还不能把华儿给救出来。”
“住口,你这没有眼力见儿的妇人。”慕天祥怒喝道:“现在华儿是否是冤枉的已经不重要了!幕后黑手给他安上的罪名,就是要把咱们家有关系的都给一网打尽。容家现下自身难保,那里还会有心思来管你和华儿的死活。现在只有趁着一切都没有尘埃落定之时,马上回老家,安排族人转移藏匿。能跑多少算多少吧。”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咱们也赶紧把在云天和各地的铺子田产都处理了,把它们都换成钱以备不时之需。雪儿,可惜不能给你们母女办归宗礼了。这样也好,不管怎样你都能够置身事外。倘若慕家这次能够侥幸保全,以后可能就要托付给你了。”
翻来覆去了好久都睡不着,父亲的那番话一直在心头回荡。慕妃雪掀开被子,呆呆的坐在卧榻上思索。一丝不祥的预感在心头掠过。
慕飞华的案子很快就有了结果。廷尉府以行刺长公主的罪名,判了他一个斩监候,只等君上批复下来就执行。容氏一听到这个消息,急火攻心之下,差点就因为想不开而先走一步了。
好歹被人给救下来后,容氏便去了娘家找人帮忙救儿子。果不其然如慕天祥所言,容国公府果然还是选择了不理不睬。无论容氏怎样的哭诉哀求,还是哭闹咒骂撒泼打滚,容家人就是大门紧闭。最后还是一向和她关系匪浅的老管家偷偷的出来告诉她,是老国公发了话,不准管外人的闲事。容氏才无奈的悻悻而去。
事情的发展也有些出乎意料。廷尉府把判决上报以后,就被压了下去。慕飞华就这么被关在死囚牢里,既不杀又不放,事情就这样一直拖着。容氏心急如焚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好又厚颜无耻的又上了公主府的门来哭求。
为了保住慕家辛苦了几代人才攒下来的家底不被人给借机白白的占了便宜,慕天祥和慕妃雪就想方设法把白记旗下的店铺生意与慕家的给合并在一起,对外就说是慕家退市将生意转让给白记。期望以此保住基业日后好东山再起。至于地处外地的一些鞭长莫及的店铺和生意,丢了就丢了吧,能把散在各地的慕家族人都尽力给安排好,保住他们的小命就谢天谢地了。还有分散在各地的房舍和田产,也不计代价迅速的出手,换成钱财用来安置那些依附于慕家的佃农和伙计掌柜们。
慕妃雪百忙之中,还是抽出时间去约见了甘凌云兄妹。她希望二人能尽快的离开云天,甚至离开西昭,趁着还有机会随便找一个没有人认识兄妹俩的地方隐居。却被这对固执的兄妹给婉言谢绝了。慕妃雪也拿这俩人没办法,只好秘密的布置人手紧盯着他们俩。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就顾不过来那么多了,先下手为强把人给救下来再说。
容氏来的实在是太突然,一进门就跟慕妃雪哭诉了好半天。丝毫没有注意到旁边还有客人在。慕妃雪好不容易才摆脱了纠缠,叫人先把她送去内厅去休息一下。然后对客人说道:“对不住,这位是我的嫡母。她遇到了一些麻烦事,有些失态,请高大人见谅。”
来者正是高溪楠。他微笑道:“没关系,是高某打扰了二位的雅兴。其实我这次来也没有什么太重要的事情,就是想和您告个别而已。”
“你要走?”慕妃雪先是觉得有些愕然,过了一会儿才问道:“你要去那里?做什么?多久可以回来?我还欠你一个大人情没还呢。”
高溪楠那平和的笑容里带着一点苦涩:“我会记住的,日后有缘自会相见。实不相瞒,高某人现在是无官一身轻。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可以四处走走看看,如闲云野鹤一般。还能长些见识和阅历。兴许那一天我走累了,就寻个世外桃源终老于斯,想想倒也不错。殿下事务繁多,我就不叨扰了,告辞。您请留步。”
瞧他的样子,八成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慕妃雪不方便过多的询问,但还是坚持送高溪楠出府,直到他的身影彻底从视线中消失不见才转身回去。不一会儿,一个红色的纤细身影急匆匆的奔来:“二嫂,你看到高溪楠将军没有?”
“他刚走。天娇,你找他有事吗?”
杨天娇叫了一声“不好”,急忙冲出门去寻找。约一柱香后,垂头丧气的回来了。她直接瘫坐在了花园里的秋千椅上,越想越生气,叫道:“算了!这个没良心的家伙,最好永远都别回来。”
这是怎么回事?在慕妃雪的印象中,她这个娇美可爱又有些野蛮任性的小姑子,骨子里还是个端庄守礼的大家闱秀。难不成被那高溪楠给欺负了:“天娇,你告诉我,是谁欺负你了吗?放心,有嫂子在,定不会让你吃亏的。”
“不是啊!”杨天娇急道:“嫂子你听我讲,是这么一回事儿…”
从小到大,无论何时何地,杨天娇都是万众瞩目的焦点。广宁候府连着几代人,都是在沙场上一刀一枪的挣功名。祠堂里供奉的牌位,不少是万里长征起,马革裹尸还的族人。杨氏一族向来以终老家中,死于床榻为耻。这样的一个家族,人人尚武。连如杨天娇一般的女子都是深受其影响,从小也爱舞刀弄枪,骑马射箭,练就了一身不错的功夫。虽然不是什么绝顶高手,但三五个男人联手,也未必能胜过她。
可武功练的再好,终究她还是个女子,是不可能有纵横沙场点兵征伐的机会的。从六七岁的时候,母亲就请了从宫里面退下来的老嬷嬷来教习礼仪规矩。杨淳氏出自于书香门第,自来对礼仪规矩、才艺女红的要求是极其严格的。杨天娇做为嫡女,自然是她重点关注和培养的对象。
近十年的严格要求,把杨天娇培养成了一个标准的大家闺秀。但是她内心还是那个心中有梦的姑娘,但这个梦已经碎了。她的人生早就被安排的明明白白,在人前做一个温婉贤淑的世家小姐,将来再由长辈给寻一个门当户对的郎君相夫教子,从此庸碌无为的过完一生。直到入土为安的那一刻为止。
可上天终究还是给她留下了一扇小窗户,送给她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二嫂她虽是个商人家的庶女,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奇女子。白手起家,仅凭一己之力大放异彩。她上得厅堂与一众男人周旋比拼,硬生生的压过了他们一头。至于礼仪规矩,更视之为糞土尘埃。至于收拾像母亲那样的内宅妇人,那更是手到擒来。
为了不被自己那个虚荣又强势的母亲,随随便便就把她嫁给某个只会坐吃山空的世家子弟,成为一个用来攀高枝的筹码。借着二嫂和母亲闹分家的机会,杨天娇跟着一起去了公主府。
一别几个月,估计父母的气应该消的差不多了,杨天娇才敢悄悄的回去看看二老。终究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杨淳氏见到几个月没见的女儿,气恼了一阵子,还是忍不住抱着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女儿面色红润,身子比起在家里丰腴了不少,想来在公主府日子过的挺好。也就不那么的斤斤计较了,还难得还夸了慕妃雪几句。
母女俩又聊了一阵,杨天娇问起父亲,想要去请个安。杨淳氏说道:“昨个你二哥回来了。连水都没喝上一口,就陪着你父亲进宫去了。”
自打二哥和二嫂成亲以来,一直都是聚少离多,过着天各一方的日子。连杨天娇都替他们着急,恨不得这两口子马上就生上一大群侄子侄女陪自己玩。她对母亲撒娇道:“什么事儿那么重要啊?要不要我去把二哥给抓回来,赶紧和二嫂努力多生几个孩子来陪你玩好不好啊。”
“你这小妮子,是想要你二哥两口子生孩子陪你玩才对。”杨淳氏拍了女儿的小脑袋一下,斥道:“别给你父亲和二哥惹麻烦。咱娘俩都是女人,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官场上的事儿,有你父兄去跑,咱也不懂,就别给他们添乱了。我前个偶然间听到你父亲和乌先生说,这次的事儿还挺难办的。好像是朝廷里有人上书君上,要他下一个什么《逐客令》。”
“什么是《逐客令》?”慕妃雪这段日子一直在忙着收拾慕家那个烂摊子,无暇顾及朝廷上与宫里面的风吹草动。何况她也没兴趣。难得有点空闲,慕妃雪就一边缝衣服一边和小姑子聊天。
杨天娇抱怨道:“二嫂,我看你怎么一点都不关心我二哥呀。不管他走多久有多忙,都会写信回来。可我却从来没见过你回过他几回。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是碧桐先前给你二哥缝制了几件替换衣服,”慕妃雪回应道:“你二哥经常出远门,经常是一身衣服几个月不换,他不在乎这些,我和碧桐这都是为人妻妾的总不能老是装没看见吧。所以也轮着抽空做一些给他替换,权当是尽尽心意吧。天娇,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噢,对不起我忘了。”杨天娇说道:“听我娘亲转述爹爹和乌先生的对话,据说是御史台旧事重提,又拿前几年兵械局的造假案说事。因为有不少涉案的官员是来自于东方列国,所以他们请求把这些人都给清除出去。乌先生他以前给我们讲课的时候曾经说过,我们大昭的官吏中,四成是来自列国的才士。他们也是大昭的有功之臣。御史台里的那些不会叫的狗,又在搞什么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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