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碧桐指挥下人们把收拾好了的各类物件箱子装车,用绳索捆紧防止掉落损坏。杨淳氏满腹怨气的看着,想说点什么又不敢开口。最后一跺脚,转身进了大门。
昨夜慕妃雪去了广宁候夫人的房里,告诉她自己明天就要回公主府的事情。当杨淳氏一听儿媳妇要分家单过,且先斩后奏已经为夫君纳碧桐为侍妾,还要带上杨天娇一起走的时候,立时就翻了脸。坚决不同意碧桐进门,也不让慕妃雪把女儿给带走。在房中大吵大闹了一番,又摔东西又骂人的,直闹了大半宿,弄的府里头是鸡飞狗跳,人尽皆知。
慕妃雪才懒得理她。来这一趟就是和她打个招呼而已,都是要分家了,还管你愿意不愿意。任由那个老女人叫骂吵闹,权当是耳旁风。反正谅你也不敢跟我来硬的。
碧桐又清点了一遍物件,确认无误后,对慕妃雪说道:“少夫人,东西都装好了。什么时候出发,请您示下。”
慕妃雪说道:“那咱们就走吧。”
公主府的驭手把那辆华丽宽大的六尺轺车移过来,引得街上的人们一阵惊叹。礼仪规制有定:天子轺车宽九尺五寸,意为九五至尊。王爵诸候八尺八寸,意为富贵荣华。以此按爵位和官职递减。六尺轺车为列国居相位者才能用的,这辆车的前任主人就是那个因为谋反被杀的昌文君。此人好收集珠宝,从中选择自己喜欢的镶嵌在车身上以彰显豪阔。他死后,这辆轺车就归了慕妃雪。但她总嫌坐这东西招摇过市太过于引人注目,一直丢在库房里吃灰。这还是头一回把它拿出来使用。
待到慕妃雪、杨天娇、梅香母女和碧桐都上了车以后,驭手一声吆喝,四匹高大神骏的驭马齐齐地碎步缓行。走了一阵子,在离公主府还有一条街的时候,轺车前头突然间乱了起来。见此情形,慕妃雪皱眉道:“怎么回事?来个人去看看。”
一个护卫下马奔去,片刻间就有了回报:“启禀殿下,前头是一对母女,自称是您的同乡。该怎么处置,请殿下指示。”
“那就先把人带回府去吧。大街上拉拉扯扯的,真让人闹心。”慕妃雪脸上堆满了笑容说道。
到了地方下了车,一行人进了门。先给碧桐和杨天娇以及跟她们同行的人都给送去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的院子里,再把带着的东西都卸下车一一的安置好。忙完了这么一大堆的事情后,天都快黑了。在用过晚膳后,才去后院见那两个“同乡”。
慕飞烟一边挥手驱赶蚊虫,一边抱怨道:“娘,我们为什么要被关在这个又赃又乱的地方啊!没吃没喝也没人管,我要回外祖父家去。”
容氏斥道:“住口,你这笨丫头。回去干什么?你外祖父现在是万事不理,家里的事都是你表兄在打理。你表兄前段日子犯了错,刚从牢里放出来,差事也弄丢了。现在在容国公府,表面看起来花团锦簇,实际上已经是千疮百孔了。娘带你来云天,就是要奔一个好前程呀,傻丫头!现在容家是指望不上了,还好天无绝人之路,再忍忍。”
自打一出娘眙落地,慕飞烟何曾受过这种气。当场就歇斯底里的耍起了大小姐脾气:“忍忍忍,我为什么要忍!她算个什么东西,一朝小人得志,就不知天高地厚了。瞧她今天那副阵势,那就是做给咱们看的。哼,登高跌重,那个贱婢早晚会摔得粉身碎骨。”
“别再嚷嚷了,有人来了。”话音刚落,柴房的门被打开了。传来一个男子声音:“殿下要见她们。”
八名护卫和四个粗使婆子押着母女二人,穿过重重院落,来到了忘忧厅。护卫首领喝道:“进去吧。”转身就带人走了。母女二人半是忐忑,半是惊讶的进了忘忧厅。
忘忧厅里面灯火阑珊,光亮在五彩缤纷的琉璃折射下,散发出如梦如幻般诡异的美丽。厅内随处可见价值连城的珍宝器物,看得母女俩目瞪口呆。容氏出身于公候富庶之家,生平阅宝无数,许多物件也是头一回见。慕飞烟呆呆傻傻的看着这满屋子的珠光宝气,失魂落魄的仿佛是一具亳无生命气息的行尸走肉。
轻柔婉转的女子声音里带着丝丝缕缕无孔不入的寒意:“二位不远千里而来,妾身未及相迎,望乞谅解。妾身略备薄酒,为你们接风洗尘,请上座。”
大厅中央的红木大桌上已经摆好了一桌酒席。精美的菜肴盛放在名贵的瓷盘里,琥珀色的酒液缓缓的倒进纯银打造的酒杯里。慕妃雪屏退所有的侍女,亲手斟了三杯酒:“久别重逢,妾身以薄酒一杯,敬二位远道而来的贵客。”
慕飞烟随母亲几次上门拜访,都吃了闭门羹。今天又被关了半天的柴房。当下也不接妹妹递过来的酒杯,冷笑道:“六妹倒是发达了,还记得前事吗?不会在这酒里下毒吧。“
“住口。小女胡言乱语,殿下不用跟这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一般见识。”容氏一边在训斥女儿,一边在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对方的神情。尽管她也是满心的不情不愿,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先忍忍再说。
慕妃雪微笑道:“没关系,都是一家人。母亲,长姐,这回就你们二位来吗,父亲和大哥呢?”
既然南相这次出头来组织合纵,背后有阳泉这个姻亲做后盾,那就不用客气了。君臣很快就有了一致的看法,那就是先打南相这个出头鸟,顺便敲山震虎,试探一下阳泉方面的态度。
韩沙影领了王命,回潜龙台立刻发动部署在南路的全部力量,加紧调查那位阳泉的辅政太后的底细与两国和亲相关的一切细节。并要想方设法利用一切手段,打入阳泉内部以获取情报,如果有可能的话,就设法同对方的高层建立联系。威逼也罢,利诱亦可,最好能够拉扰几个为已所用。至少也要让其保持中立。
大方略既然定了,剩下的就是怎么实施的问题。南相之所以能成为列国拥戴的合纵长,就是因为在诸候中土地最大,人口城池和兵马钱粮也都是最多的,装备精良,人才众多。兼之境内面向西昭的那一面是山水纵横交错,易守难攻。很多地方都是羊肠小道,或是险滩急流,大队人马根本就无法展开,大型器械也用不上。只需要一座小城堡,三五百兵马守卫,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情形。而且这片地域山高林密,涧深雾重,花草树木蛇虫鼠蚁各路毒物猛兽不计其数。大军要贸然闯进去,不等和敌人接战,恐怕就要先折损上至少一半的战力。
君臣对着绘制在丈许大小的羊皮上的天下山水图研究了半天,也没拿出来个合适的法子。赵政挥挥手,止了这无用的扯皮讨论。众臣默默的一拱手,从书房中鱼贯而出。
“听了这么久,你也说说。”赵政盯着地图,对灯光照不到的阴影说道。
“君上和众位大人的心里都已经有了主持,为何要多此一举呢?”
“有些事情,当真的到要下定决心去做的时候,才会发现不是那么容易的!”
地图上已经事先用不同颜色的细线,勾划出来了几条进兵路线。但是不论从何处出发,中间都会遭遇到难以逾越的障碍。森林大河,沼泽险峰,高山河谷,绝壁险滩连绵不绝。南相布置在这里的三万精兵,都是从本地的药农猎户山民中选拔的,他们熟悉道路环境,长年与山林水泽中的猛兽毒物打交道,战斗力远超过一般的士兵。西昭军每次攻打南相,都在这些神出鬼没的对手面前讨不到半点便宜,反倒是损兵折将,只能望敌兴叹却又无计可施。
倒也不是没有其它的路可以走。从西昭的江陵郡顺汉水而下,经过常青峡入大冮,向东过陵川口、山鬼大泽转而向北,在思归川登陆。再沿官道北上,经过途中的几座小城,终点就是南相的都城-寿姚。这条路线全程约有一千七八百里,走完大约要十日左右。平时都是些商贾货船上下穿行其间,最是平稳不过。可南相对这水路也是守卫严密。沿江每隔三十里,设烽火台一座,守兵一百,遇袭即放烽火狼烟示警。一旦触发,南相五万水军,八百条战船同沿岸各城的地方厢卫就会被迅速动员起来,沿江设立四道防线。水陆配合,互相掩护,以逸待劳迎接来犯之敌。
对面的西昭水军虽说拥有各类战船千余条,却严重缺乏经验丰富的水手,而且船小老旧者居多。这个短板是短期内无法弥补的。导致一旦劳师动众东出远征,补给也很难跟上。如果要带太多的物资,就只能搭载很少的部队。若是沿江走陆路,就又回到了和以前一样的困境中。如今这等情形,当真是让人左右为难,却又欲罢不能。
听完了对方的分析,赵政斥道:“高溪楠,本王叫你来,不是让你来泼冷水的。我把大臣们都支走,就是要听听你的一家之言。本王知道你肚子里头有货,赶紧给我都倒出来。”
高溪楠从阴影中走了出来:“臣谨遵王命,但是还请君上允准臣的一个请求。”
慕飞烟气鼓鼓的坐在椅子上,瞪着正和庶妹把酒言欢的母亲,心中既生气又不解。从小到大,那个庶出的贱人总是和自己对着干,仗着父亲的宠爱丝毫没有把她当碟子菜。连那个什么广宁候府也点名非她不娶,现在又摇身一变成了西昭的长公主。老天为什么要如此的偏心,把所有的好人好事好东西都给了她!
容氏何曾不明白女儿的想法,其实她也不愿意向一个庶女低头,但是她更明白现在是形势所迫,忍字头上一把刀:“是呀,这次只有我和你姐姐来府上拜访。你哥那个扶不起的阿斗,让我留在了国公府免得出来丢人现眼,折了你的面子。家里的生意出了点问题,老爷总先得去处理好了,再来过府拜见。母亲这刚到,就听人说你进了广宁候府。你在候府过得好吗?怎么又搬回来了?”
早就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还在我面前假惺惺的做戏:“让母亲费心了。女儿的日子过得还行,我夫君和他的家人对我很好。候府的男丁都去战场上了,家里只有一群女眷,我觉得成天在家呆着也实的是没什么意思,就搬回来了。母亲和大姐有什么话就直说吧,用不着遮遮掩掩的。”
容氏的小心思被慕妃雪直接给点了出来,还好忘忧厅内没有外人在场,不然这张老脸该往哪里搁。她强压下火气,赔笑道:“这不是母亲瞧你已经出阁了,可你的大哥大姐的终身大事尚且没有着落。这不我就厚着脸皮求到你这来了。一笔写不出两个慕字,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看在我和你爹,还有你外祖父容家的面子上,提携提携你的哥哥姐姐吧。”
瞧着她那副表里不一的模样,慕妃雪也不揭穿,佯装为难道:“这不太好吧。母亲你刚才也说了,我现在已经是杨家的人了。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为婆家尽心尽力,却为娘家的事情到处求人。传扬出去的话,夫君定会说妾身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这以后那漫长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再者说了,大哥和大姐可是老容国公的亲外孙,您是小公爷的亲姑姑。国公府数百年的底蕴,根深叶茂,何需我来越俎代庖啊。”
容氏母女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几乎被气到吐血。这个小贱人,出去闯荡了三年多,的确是长了本事。刚才那一番话听上去是自承对容氏所请托的事情是无能为力,实际上是字字诛心,极尽嘲讽挖苦。要是我那娘家能指望得上,干嘛还要受你这份羞辱!
她们那里知道,自己最近的所做所为,都落在了慕妃雪的眼睛里。从知道容氏带儿女进了国公府开始,慕妃雪就派人去查明了一切。人心不足蛇吞象,你那双儿女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偏偏就是眼高手低,总想着往高处走。殊不知登高跌重,早晚都得摔个粉身碎骨。
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实在也没有再浪费时间的必要了。怎奈容氏犹如狗皮膏药一般,怎么也甩不掉,口口声声的非得要她给自己的女儿一个机会。看来她真的是为了那件事情来的,八成又是容国锋那个家伙泄露了天机。还有赵政,你好歹也个一国之主,在立后一事上却总是找借口拖延。搞得你干妹妹都出阁了,还得为后宫那些破事儿操心劳神,看来我就是个劳碌命。
容氏喋喋不休了半天,一回头才发现慕妃雪正在神游天外,压根就没把她的话听进去。容氏觉得自己心中的那股火气再也压不住了,冷声道:“既然我已经说了这么多,你也不肯给个准话,那我们也就不打扰了。告辞!烟儿,咱们走。”
“母亲你在着急个什么啊,女儿也没说不帮你的忙呀。”慕妃雪被容氏一顿冷语才把神给收了回来:“既然大姐想要进宫,人各有志,我就不勉强了。大姐确实也到了出阁的年纪了,错过这次机会,下一次又得等上三年。这样吧,我就修书一封给荣贵妃,请她替姐姐安排一下。母亲觉得这样可好?”
容氏顿时转怒为喜,连连说道:“好,好!就这么办。”拉着慕飞烟千恩万谢的说了无数的好话,然后就起身欢天喜地的去了。
等她们母女二人一走,慕妃雪的脸上立时罩了一层寒霜。她离开忘忧厅,去了书房。从书架上把宗正庶长前几日命人送来的绣像名册取出来,放到书案上慢慢翻阅。过了一阵子,在外头侍候的人猛然听到里头传出来了一声怒吼:“来人,备马,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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