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所有的人都走光了,杨天玄一巴掌拍在女人的额头:“别装了,穿帮啦。”
“你就不能温柔点,”慕妃雪捂着头翻身下榻,指着男人大声斥道:“你这家伙不看僧面好歹也要看看佛面,我肚子里的那个也有你一半。”
瞧见自己夫君的表情精彩绝伦,后知后觉的准妈妈才想到了刚才发生了什么,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咬牙怒吼道:“姓杨的,我可被你给害惨了!”
杨天玄轻轻将妻子拥入怀中:“你刚才可把大家都吓得是魂飞魄散!不过你反应倒是挺快啊,要不是这神来之笔,今儿个要出大乱子。”
慕妃雪在男人怀里感受着那坚实的支撑,握着他的手贴在自己的小腹上,那里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在孕育成长:“这辈子,我就赖上你了。可那个梅大小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你跟她之间到底有什么事,先给我讲清楚!”
铜人灯台内的火苗在冷风吹袭下不住的颤抖,倒映在墙壁上的影子飘忽不定。跪在冰冷石地板上的老人和少女依旧岿然不动,任由冷风寒雨打湿衣服头发。
一个头发大半灰白的举伞老内侍低声劝道:“相国大人,四小姐,二位还是请回吧。太后她已经歇下了,不会见你们的。”老内侍是云太后从南相带来的陪嫁奴仆,十分了解这个他从小伺候到大的主子的性子。生怕这祖孙二人扰人清梦惹出麻烦,心中打定主意赶紧把人弄走。
内殿小几上一盏风灯照亮了身周的方寸之地。清秀俊美的男子优雅地拈起银针将风灯拨亮了一点,口中娓娓而谈:“您就真打算晾着他们嘛?”
云太后斜斜的倚在贵妃椅上,拿一口南相土语挪揄道:“咋的,怜香惜玉啦?怎么着白天还在打那个西昭公主的主意,一转头就弃如敝履不想要啦。你不是不在乎她是个有夫之妇,这一听人家有了喜便放弃了,这可不像你的风格啊!”
“那些老世族,实在是太不像话了。连个招呼都不打,擅自动兵去攻打西昭。先斩后奏也就罢了,居然连脸面也不要啦,公然带私兵入宫袭杀和谈使者。哼!他们根本就是嫌事情闹得还不够大,想把水给搅浑了好占便宜。你别看梅老头装无辜当和事佬,这事儿就是他在后头指使景翰皇那个直肠子干的。现在不是撕破脸皮时候,但必须得给老世族一个教训,告诉他们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当然,也不能一棒子都打死,该拉拢的还得拉一把。”
武修文恍然道:“合着您使的是离间计啊!”说罢诡异的笑笑:“这一手可够损的。”
“知我者,武君也。”云太后媚眼如丝。自打嫁到阳泉,二十来年少有能轻松的时候。也就是在和面前这个男人同处时,才可以做回曾经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儿:“算了,把那些个碍眼的东西都清走。今晚,你是我的。放心,我定会让你得偿所愿。”
初春的天气乍暖还寒,花园里的花木已经有了些许的绿色。微湿的风吹散了占据天空多日的乌云,久违的阳光洒落,暖洋洋的感觉告诉万物冬日正在远去。先一步从南方北归的燕子叽叽喳喳的各自寻到了合适的地方筑巢,计划着自己的未来。
花园内布置了数十坐席,侍女内侍们来回穿梭为贵人们送上香茶点心与时令瓜果。今天是云太后的四十岁寿辰的正日子,按惯例先在九州殿接受国君率众朝臣拜贺并受福礼。因为前些日子的那些事儿,今年的寿辰照比往常在规模上缩减了不少。
朝会散后,便在御花园摆了宴席。说是寿宴,请的却都是些王室中人与重要大臣的家眷。赴宴的多数是女眷,她们三三两两的同相熟的人在一起谈天说地。年长的宾客们则大半分散在角落里,面无表情的独酌品茶,偶尔才会同旁人打一声招呼。
众人之间泾渭分明。姗姗来迟的黄夫人拖着肥胖笨拙的身子,带着浑身上下珠光宝气的两个女儿在宫人的指引下粉墨登场。一到了就有一帮子太太小姐上来献殷勤。因为她们都知道黄家现在可是极风光的,是太后眼前的大红人。而且他家的女儿还进了郡王府,据说是颇为得宠。所以黄府每天都门庭若市,上赶着来送礼拉关系的人多的如同过江之鲫一般。
与黄夫人同行的是她的两个亲生女儿。大女儿黄卿何年方十八,小女儿黄卿佳刚刚及笄,都待字闺中尚未许配人家。嫁进郡王府的则是从小养在黄夫人身边的一个庶女。这两位黄小姐便成了许多人家心目中迎娶的最佳人选。
那些上来献殷勤的夫人们都是儿女成群,人人都明白这种场合也是一种变相的相亲会。这些人都有想迎娶黄家女或将女儿嫁给黄家公子结亲拉关系的算计。言语间自然会吹嘘自己家的孩子,顺便再暗中贬损一下潜在的对手。
黄夫人一一应对,既不同意也不否定。自己就这么两个女儿,自然要奇货可居好好的挑选一番。再怎么着也要压过老梅家的四个丫头,尤其是那个梅四小姐。同众夫人们又聊了几句,一扭头眼睛一亮:“哎呦喂,梅老夫人,好久不见了。”
两鬓如霜的梅老夫人十分的不待见这种满身铜臭的后起之秀。但人家主动上来找场子,终究是不能示弱退缩:“黄夫人好。又来给府上的小姐挑夫婿了。”
“哎呀呀,梅老夫人说笑了!”黄夫人碰了一鼻子灰,恨的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孩子们都大了,留不住了。这不得赶紧找个好人家就嫁了吧,不然就成老姑娘可就麻烦了。话说您老人家的四个孙女,年纪也不小了,找到下家了吗?如果还没有,我膝下倒是有几个不成器的小子,您可以考虑考虑。”
梅老夫人一听这话,差点当场自爆。她可知道黄夫人说的那几个都是庶出子,且个个人品不端,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会。我那四个如花似玉的孙女可都是正房嫡出的,从小金尊玉贵娇养大的姑娘,怎么可能会便宜那几只癞蛤蟆!
梅老夫人眯着眼睛冷声道:“黄夫人,您府上的那几位,我等高攀不起。梅氏有祖训,嫡子女绝不与门户不相配者结亲。祖宗之法不可违,您见谅。”
这下轮到黄夫人难堪了:“既然梅家有祖训,那我们家的姑娘就不将就了。不过话说回来,咱们上头那位当朝太后,还有那位来出使的西昭公主,听说可都是庶女啊。您公然捧嫡贬庶,这…”
阳泉上下遵循古礼,对嫡庶出身向来看得极其重。但太后是出身于南相王族旁支的庶女,虽说是公开的秘密,但无人敢公开言明。黄家是太后心腹,当朝新贵风头正盛,黄夫人说说自然无事。但这样一个大黑锅当头扣过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毕竟现在的朝堂风向谁不知道。
梅老夫人怒极,颤抖着指向黄夫人:“你、你、你这贱人,是要以这诛心之论来灭我梅氏全族吗!我今日非得打死你…”
话音未落,抬手就是一杖。黄夫人赶忙闪身躲避不及,被一杖打到肩膀痛入骨髓,大怒道:“你梅家有什么了不起的!大家伙都看见了,当众逞凶啊!今儿个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作保,我也要告御状,请太后娘娘下旨灭了你!什么书香世家,上梁不正下梁歪,我呸!”
黄家的陪同下人见主人吃了亏,便想要上前去找回场子。一声尖利的呼喝阻止了他们:“太后驾到。”见那如云的伞盖下的队伍,黄家人顿时缩了回去。毕竟宫闱喧闹惊忧圣驾的罪名谁也担不起。黄夫人忿忿不平的想着回头该怎样找回颜面,一转头就把这念头给抛诸脑后了。
那边的梅老夫人顿时觉得气苦,扭头狠狠地剜了一眼同行的两个儿媳与三个孙女。众人垂首行礼,有人偷眼看去,见往常同云太后形影不离的梅华阳被安排在侍女队伍里,过去属于她的位置换成了一位着淡蓝衣衫配百褶裙的女子。更不可思议的是,向来都不苟言笑的云太后一反常态,言笑晏晏,还亲自扶着那女子的纤纤玉手。不了解的人乍一见,肯定会以为她们是一对母女相伴出游。云太后的另一边照旧是文华郡王同行。
“娘,那个女人,就是西昭的公主吗?”黄卿佳问道:“看不出有什么厉害的嘛。”
黄夫人低声斥道:“佳儿,在宫里莫要多言。人家和咱黄家都是一样的商贾出身,一个外姓庶女能被西昭王室接纳还封了公主,必定有过人之处。似你等闺阁女子,日日只知女红规矩、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井底之蛙哪里能同九天鲲鹏比。”被母亲训了,黄卿佳扁扁嘴退到一边去了。
今天是云太后四十整寿的正日子。在九州殿受了百官朝贺之后,便回了内宫照例召了一些官眷贵妇相会。她素来不喜朝堂那严肃所在,这难得的机会可以轻松一下,气氛就不似前头那般古板。自然她也没忘了那事,所以就有了西昭使团的二入王宫。
使团中的男宾都留在大殿上与君上百官大宴,公主同她的贴身侍女冬儿和小妹慕纭则被武修文亲自接来。那日九州殿上一番争斗交锋,导致西昭公主受惊晕倒。急召太医问诊,所幸公主无恙。但却发现了她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此次入宫为防意外,武修文亲自带侍卫保护,西昭剑士则贴身守护公主。先在重瑞苑太后的寝宫内小宴,然后才一同赴御花园见客。
众人见礼后落座。云太后居上首尊位,慕妃雪位于其侧。内侍一声“开鼎。”宴席就算是开始了。
头先前头的一番闹腾,自然有人会去报给云太后知晓。因为来的都是些熟人,那些繁文缛节就免了。见有些冷场,武修文便先开了口:“今是个喜日子,大家伙都别拘着,就当是来走亲访友的。各位,让我们共同举杯,敬贺太后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众人举杯同饮,太后也笑吟吟的喝了一杯。然后武修文又道:“这第二杯,让我们敬安平公主殿下。一来敬谢公主不远万里为两国修好而来,二来贺公主殿下有喜。我先干为敬,诸位随意。”
慕妃雪本想按规矩陪饮一杯相谢,云太后轻轻拦住了她,命人将酒换成了香茶。回想那日,在大殿上半真半假的晕倒,吓到了在场所有人。本意是为阻止争斗,却万没料到云太后会亲自带了一帮子太医和无数珍贵药材补品来探望。她只能继续装死,即使被诊出来有了身孕也不敢稍有异动。
事后受夫君提醒,也知道瞒不过对方,再见之时心中不免惴惴。但云太后却半句都不提那日之事,只像个关心小辈的长者般嘘寒问暖,提点慕妃雪孕期要注意的各项事务。其间随意的问了些她的过往,中间还夹杂了些往事。几句话下来,免不得又是长嘘短叹。
有着些许相似经历的两个女人越聊越投机,已致于误了时辰。伺候云太后的老内侍几番提醒才更衣梳妆,一同赴宴。见太后难得如此开怀,老内侍打心眼儿里高兴。可一扭头又赶紧把笑意硬给憋了回去。
始终被晾在边上的梅华阳是既悔且恨,可终究是自己闯的祸,也只好陪着笑脸忍耐。来到席上一眼就瞧见了脸色铁青的老祖母同母亲婶婶和姐姐们,旁边的那黄家母女三人则趾高气昂,便明白了一切。在众人向太后娘娘与西昭公主敬酒后,优雅的从侍女那里捧过了一杯酒:“太后娘娘,可否准臣女敬公主殿下一杯?”
云太后随口道:“去吧。要小心点,人家可是有喜的,莫要冲撞了。”
前日在九州殿上,同那个西昭公主唇枪舌剑一番。不曾想吃了一个大亏,急怒之下口不择言。更没料到那女人居然会当场晕了。她跟随太后多年,受其影响教养颇多,自然明白对方是装的。更加出乎预料的是,那女人竟然已经有孕在身。
这下子想靠当众揭穿来扫她颜面,以挽回颓势也不行了。事情闹大了,逼得太后亲自出来收场。回头又被祖父逼着去负荆请罪,在雨中跪了一宿。如此的丢人现眼加吃瘪,生平可是头一回。此仇不报非君子!可太后她的警告言犹在耳,不能再冲动了。梅华阳从侍女捧来的托盘里拿起酒樽,斟酒一杯亲自奉上:“公主殿下,小女子在此恭贺您大喜。请殿下笑纳。”
那酒色泽清亮,香气四溢,一看就不是凡品。但慕妃雪却不自禁的皱了皱眉。身旁的冬儿鉴貌辨色,上前一步道:“婢子代我家公主谢过姑娘了。贵国宫中太医嘱咐过,公主长途跋涉心力交瘁,身子虚浮,要静心休养以固本培元。婢子就代公主饮了此杯如何。”
说完就伸手来接。梅华阳眼中一道寒光闪过,冷声道:“今日来的都是贵人,如何轮到一个小婢出来说三道四!还不退下。”
冬儿四岁入昭宫,这么多年大人物大场面也见了无敞,哪里会被几句话轻易吓退:“梅小姐,已所不欲,勿施于人也。若是您到了大昭宫中,我家公主也恃强强逼,请问您还能忍得住吗?”她说话的声音不大,仅有周围的几个人能听见。旁人见了,必定以为二人正在做着“轻切友好”的交流。
“唉,四小姐,你的好意大伙都看见了。”武修文带着些许酒意插了进来:“安平公主确实是身子不太爽利,宫中太医千叮咛万嘱咐过要注意调养,这酒我就替她喝了。”说罢就一饮而尽。扭头看向冬儿:“武某冒昧请教一下这位姑娘的闺名,芳龄几何呀?有没有兴趣同本王一叙啊?”
冬儿退了一步,突然感觉到一个坚实的支撑。她半侧身子看去,不动声色间,眼角却微微湿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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