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甘氏兄妹站在自家的门前,朝着街道眺望。甘凌玥实在有些担心,说道:“哥,枫哥哥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会不会出什么事儿了?”
甘凌云说道:“别乱说,不会的。看来白贤弟初来乍到,或许是迷路了。我出去找找他,你在家那儿也别去。”
“甘大哥,玥妹妹,我回来了。”一辆牛车摇摇晃晃的驶过来。慕妃雪从牛车上跳下来:“谢谢老伯送我回家。”车上的老人应了一声,随后赶着牛车离去。
“你去哪了,怎么才回来?”甘凌云训斥道:“这云天城街巷极多,万一你出点什么事儿,在这么大的城市里找一个人,无疑是大海捞针。行了,快进去,还没吃饭吧。饭菜都准备好了,就等你回来了。”
三个人一起进门,穿过两重院子来到花厅。仆人已经在厅里的桌子上摆好了八色小菜,并送来一坛好酒。慕妃雪一路上东张西望,笑道:“甘大哥,你这新房子不错嘛。”
甘凌云说道:“这些都是大司农府照规制早就给安排好的。”依西昭官制,像甘凌云这样的正四品王城官员,会分配给三进院落的官宅一座,马车一辆,官仆十名。年俸为一百二十金,另有五十金的补贴。
在花厅坐下后,甘凌玥问道:“枫哥哥,你做什么去了,要这么久?”
慕妃雪说道:“我刚刚去了大商坊,果然是名不虚传。”她以前听族中长辈提过几次,早就想到这里看一看。“这大商坊是天下财物最大的聚集流转之所在,自然是繁华无比。白贤弟,你不会有什么想法吧?”
“我想在大商坊开间店铺做生意。”
“为什么?”甘氏兄妹齐声问道。
“甘大哥,玥妹妹,你们是知道的。”慕妃雪笑着说道:“我家以前就是个做生意的,也算是子承父业。
再说甘大哥你让我考科举走仕途,小弟我从小就是个捣蛋鬼,就没有好好的读过几天书。还是别去人前丢人现眼了。思来想去,也就这个适合我。不瞒二位,我今日已经在大商坊兑下了一个铺面,收拾一下明天就能够开张。”她之前从河渠令府领到了朝廷发下来的赏金,正好用来当成做生意的本钱。
“那既然如此,愚兄就不勉强了。薄酒一杯,祝贤弟事业有成。”甘凌云举起酒杯说道。
“谢大哥。也祝大哥步步高升,早日给玥妹妹寻个如意郎君。”慕妃雪也举杯笑道。
“枫哥哥,你又笑话我!”
“对不起,酒后失言。玥妹妹别生气嘛,”
第二天,慕妃雪的店铺就开张了。甘凌云给这个小店取了个通俗好记的名字:白记商号。白记商号主要经营老百姓日常需要的各种杂货,例如针头线脑,锅碗瓢盆之类的东西。从商号开业后,慕妃雪就日日呆在店里忙碌。甘凌云在大司农府那边也是起早贪黑的做事。两个人经常是天不亮就出门,直到三更半夜才回到家中。
很快小半年过去了。夏天是一年中农事最繁忙的时候。甘凌云身为大司农府的官员,责任重大分身乏术。已经好几天都没有回家了。独自在家的甘凌玥除了隔三差五去给哥哥送些东西,大多数时间都会去白记商号小坐。送些自己亲手做的饭菜,帮着照顾一下生意。
近几天阴雨连绵,店里的生意不是太好。慕妃雪斜倚在柜台上头打着哈欠。忽然闻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气息,顿时来了精神:“玥妹妹,这么差的天你还来。别受了寒气伤身体。赶紧,我这有新进的姜片,先吃两片御御寒。我去烧水泡茶。”
甘凌玥笑道:“瞧枫哥哥你说的,我那里有这般娇弱。妹妹做了几个小菜,快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最近的生意怎么样?”她边说边把食盒中的东西摆上桌子。
“谢谢玥妹妹。”慕妃雪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叹道:“我现在是明白了当初甘大哥为什么反对我做生意了。在大商坊这块地儿,想做出点成绩,真的是难如登天呐!”
“为什么?”甘凌玥十分不解。
“甘大哥说得一点都不错。这西昭的官府,对商人的管控完全配得上严苛二字。他们管得也太宽太严了!开个店铺,卖什么都要管。要是些重要关键的货品也就罢了,可是很多东西都是些平时百姓过日子必须要用到的。这帮人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慕妃雪满腹牢骚:“搞得老百姓在本地商铺买不到需要的东西,只能上外国商人那里花高价买,拿到手的东西质量还不好。而且那些外国同行大赚特赚还不用交税,我们却要交很重的税。我算了一下,刨去人工、店铺、税金等各项开支,折腾了几个月,也才赚到了几十金。唉,照这样下去,我这白记就只能跟旁边几家那样,关门大吉喽!”
瞧她那一脸沮丧的模样,甘凌玥劝道:“枫哥哥,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总是会有转机的。唉,对了,”她拍拍脑袋,似乎想到了什么:“听哥哥说,官府有时候也会委托商人,为官府办一些采购、运输之类的事情。虽然报酬不多,但是不用交税。而且可以顺便带些私货,官府对这种事儿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机会枫哥哥可以试试看。”
好几天都没回家的甘凌云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一进门就气急败坏地吼道:“白枫,你给我滚出来!”
府里的仆人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问一句。过了好一会儿,慕妃雪才战战兢兢地探出头来问:“他走了没有?我先溜了,要是我大哥问起来,就说我没回来。”
“站住,上哪儿去?”
原来你跟我玩的是欲擒故纵。被抓了个正着的慕妃雪暗自腹诽,脸上却笑容满面:“大哥,您回来啦!”
“你为什么要签下戊边卫的委托书,替他们向北方边骑运送物资。这么大的事儿竟然不跟我商量一下,就擅自定了。你翅膀硬了是吧?”甘凌云怒气冲天,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他停了一会儿,继续训道:“就算是商号的生意不好做,你想接官府的委托赚佣金,可以跟我说嘛。常平仓正是处在夏粮入库的时节,我可以让你承接些运输粮食的单子。虽说给的钱不算多,至少也犯不上拿命去赌吧!就为了一千五百金?”
慕妃雪心中暗想:这是那路的耳报神传的话?还挺详细的。她解释道:“大哥,小弟其实也怕死。自然是不会为了这点钱去冒险。但是这次戊边卫府传了上柱国大人的话,除了这一千五百金的佣金外,还有与北方胡人做生意的独家贸易权。这可是不用交税的。听说那些
胡人非常需要中原的铁器和各类生活用品,中原列国也很需要他们的好马、毛皮、宝石和珍贵药材。这生意是稳赚不赔的。真要拿到这贸易权,那小弟可就咸鱼翻身了。再说了,契约我已经签了,后悔也晚了。大哥总不会想让我去苦役营跟那孙胖子叙旧吧?”
做小伏低装可怜,是她慕妃雪的看家本领。从小只要一闯祸,就用这招来逃脱惩罚。一向是屡试不爽。甘凌云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只好就此作罢。
两天后,一切准备就绪。慕妃雪告别甘氏兄妹,先去领了出关令符,然后在戊边府大库装了六十辆大车的物资。都是些骑兵用的各类马具。戊边府还特意加派了一百名骑兵护卫,那骑兵百夫长叫刘大勇。一同出发的还有几支商队,他们是去北边进货的。这些人见慕妃雪的队伍有官兵保护,就打着顺路的名义来套近乎。慕妃雪也不好拒绝,和刘大勇商量了一下,索性带着他们。省得路上无聊。
当这些同行者知道了这支队伍真正的目的地时,就再也笑不出来了。他们的眼神里更多的是恐惧。看得慕妃雪莫名其妙,至于吗?好像我们走的不是商路,而是通往鬼门关的黄泉路。
从云天王城一路向北,途中共有十四个城镇。在经过最北面的苍穹关后,就进入了方圆千里的大草原。这里没有人烟,只有一望无际的草长莺飞,天地苍茫。野马成群结队地在草原上飞驰,狼群在午夜对月嘶嚎,偶尔还会遇见热情好客的牧民。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慕妃雪对什么都好奇。如果不是因为身负使命,还带着一大群人的话,她早就如脱缰的野马般,乐不思蜀了。
草原上的天就像是孩子的脸,说变就变。上一刻还艳阳高照,下一刻就风雨交加。随行的骑兵百人队个个都是久经风霜,早就在大车上盖好了防水的毡布。刘大勇给慕妃雪送来了能挡雨的大斗篷,然后派出斥候搜索附近,很快寻到一处适合宿营的地方。众人搭好帐篷,用货车围在营地外面。打算等雨停后再走。
看着在头顶上翻滚涌动的乌云,听着呼啸而过的风雨。慕妃雪、刘大勇和其余几支商队的首领聚集在一个帐篷里。一边裹紧身上的厚衣服保暖,一边听刘大勇讲在草原上长途跋涉所必须要关注的各种事情。
“在草原上,最危险的三样东西,就是天气、野兽和胡人了。”刘大勇喝了一口酒,将皮袋子传给下一个人:“都喝点,就不会觉得冷了。先说这天气。大家伙儿也看见了,说变就变呐。咱们哥几个今儿还算是走了狗屎运了,要是赶上这时节从极北大雪山上下来的寒潮啊,那真的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不管是穿多少的衣服,点再多的火堆,兄弟们也只有手拉手一块去阎王殿跟十殿阎罗喝酒去的份儿了。”
“再说说这野兽。这几天诸位都看见了。草甸子里头飞禽走兽那是个应有尽有呀。但是真正危险的野兽可是看不见的。在那些有时能长到一人多高的草丛中,天知道里头藏着什么玩意儿。这其中最危险的就是狼群。曾经有一支几十人的商队,在草原上被狼群夜袭。等援兵赶到的时候,所有人都没了。所以你们一定要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许一个人单独行动。尤其是晚上!笑什么笑,说的就是你这个小白脸儿。就你最皮!万一出了事儿,我可不给你收尸。”刘大勇一巴掌拍在慕妃雪的头上,直接把她拍了个跟头。众人哄堂大笑。
“别不当回事儿,和胡人比,那两个压根儿就不值一提。”刘大勇等大家不笑了,才继续说道:“胡人极擅长骑马,奔驰如风,悍不畏死。他们全民皆兵,熟悉草原上的一切,而且善于隐藏行踪。很可能就潜伏在你的身边伺机而动。假如碰上寒潮和野兽,还是有机会活下来的。一旦与胡人遭遇,大家就自求多福吧。赶紧睡吧,明儿个就到地方了。我去周围看看。”这几句话入耳,再也没有人能笑得出来了。
夜色如墨,蹄声如雷。一队人马顶着倾盆大雨疾速飞奔。
一个青年人策马追上那领头的人,大声喊道:“大人,前面有一个兵站。休息一下吧。”
那首领暴雷般地喝道:“来不及了,换马!”
“可是您的身体…”
话音未落,只听见一人喊道:“大人,东北方,烽火起!”
众人不在言语。在前面的兵站换了坐骑,就立刻出发了。这次北上,皆因两天前上柱国府收到了一份十万火急的情报:北胡部落集结了十万铁骑,即将南下抢掠夏粮。去年西昭北胡都遭了大灾,西昭倚靠着昔年的存粮渡过了难关。北胡人在秋冬几轮寒潮袭击下,牛羊马匹冻死了一大半。偏偏又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新收到的消息,北胡部落发生了瘟疫。西昭和北胡打了几百年的交道,每年都会在夏秋收获季节你来我往来上几仗。但今年可不一样。抢点东西倒无关紧要,万一那些北胡人攻进来,把瘟疫传染给了西昭百姓,麻烦可就大了!一收到这个消息,朝廷立刻派人飞马传书,将情报送往正在东大营巡查的上柱国大人王错那里。
快马奔驰了一天一夜,已经年逾花甲的王错丝毫不见疲倦。烽火起证明北胡骑兵已经开始发动了攻击。论战斗力,西昭边骑不亚于北胡骑兵。但是边境线太过漫长,十万边骑分散在绵延数百里的大小城堡营地里,很容易被各个击破。必须马上将这十万兵马集结起来,在北胡人的主力到来前组织拦截。决不能让对方一个人进入关内。
“大人,有消息了。”斥候飞马奔来:“大人,边骑李统领命我来报,主力已经集结完毕。探马发现了敌人的主力就在西北方三十里外的黑水渊。李统领已经率兵前去迎击了。”
“好,我知道了。”王错说道:”你速速回去通知李统领,我马上就去跟他汇合。对了,一定要记得告诉他,如果还有多余的人手,都派出去四面巡查。一来防止胡人兵分多路在我们的背后偷袭;二来尽量找到沿途的百姓和商队,通知他们立刻入关避祸。”
“诺。大人保重。”那斥候策马扬鞭,急驰而去。
“保重,兄弟。”看着远去的年轻背影。王错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拜托了,一定要赶上啊!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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