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迷雾

“他们多少人？能看出来历吗？攻到那里了？”杨天玄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样，平静的问道。

梅香颤抖着说道：“大约有上百人。穿黑衣服的最多，他们的功夫也很厉害。此时正在攻击前门。另有一群青衣人在后门想翻墙放火，被护卫们给打跑了。还有一帮穿官衣的人，既和那些黑衣人打，又和我们的护卫打。”什么乱七八糟的，慕妃雪听得是莫名其妙。

“终于不用再和这帮宵小浪费时间了。”杨天玄冷冷说道：“别理他们，咱们继续。”

“都谁呀，那么无聊？”慕妃雪此时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的命有那么值钱吗？

“后门那些乌合之众是原家的人。这帮狗腿子和他们的主子一样笨，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原靖川被他自己雇佣的杀手给做掉了，有心人一定会借机大做文章的。“前门的必定是合纵联盟的死士刺客。穿官衣的人就是内奸派来的，想一次把所有碍眼的人全部除掉，坐收渔翁之利。哼，做梦。来人，告诉外面的兄弟们，记得留几个活口。顺便去叫厨房把晚膳准备好。”杨天玄胸有成竹的说道。

他斜看了一眼对面正在那发呆的姑娘：“放心，你的命可是我花了八十万金买来的。想死也先把钱还清了再说。”

“你…”慕妃雪这下是真的生气了。

“唉呀！你们别在这些个没用的东西上头浪费时间了。赶紧说正经事儿吧！”梅香实在受不了这两个人之间的明争暗斗了。她从衣袋里摸出断肠红，心想与其落在那些人的手里生不如死，还不如给自己来个痛快的。

“把那东西收起来，今儿个用不上。坐下，咱们兄妹都好久没见了。回头别忘了去给父亲请安。”向来调皮捣蛋的梅香在义兄面前，乖的跟个小猫似的“嗯”了一声。

丫鬟们端上晚膳。她们和自己的主子一样，步履稳健丝毫没有惊慌失措，对外面发生的一切熟视无睹。杨天玄自行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慕妃雪和梅香却面面相觑，各怀心事。

“真没想到，原来你是广宁候的女儿。”慕妃雪先打破了沉默。看上去梅香也和她一样，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离家出走。

梅香小声说道：“因为我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真是人不可貌相，你还是个挺痴情的人。可她接下来的话差点把自家名义上的嫂子给气的差点吐血：“我玄哥哥命很硬的，人人都说他克妻。已经没了四个媳妇儿，不知道你能活多久。”

都说女人心的心难以琢磨。这姑嫂俩转头就开始研究起杨天玄的命格和姻缘，连外面越来越近的厮杀声都没有察觉到。直到被口水喷到忍无可忍的某人，才用一声饱含怒气的闷哼才阻止了她们那无论如何都无法满足的好奇心。

俩姑娘见势不妙，赶紧转移了话题：“今儿个是什么日子？”慕妃雪问道。

“今儿个是七夕节呀。”已经被关在这里两个多月了，不知道现在商号那边怎么样了？甘家兄妹还好吗？现在她们一定很担心我，得想个办法送封信去。

外面的厮杀声突然间戛然而止。一个护卫进来禀报道：“二公子，都解决了。还有四个活口。”

杨天玄挥手让他出去：“知道了，看好他们。等我亲自去审。时辰不早了，你也先回去吧。”

梅香如获大赦，赶紧溜了。

小院子里面只剩下了慕、杨二人。慕妃雪凝视着杨天玄的侧颜，回想起了上次和他单独相处的情景。那时她才四岁。一晃十三年过去了，物是人非。杨天玄察觉到了对面那异样的眼光：“看什么呢？”

慕妃雪俏脸泛红：“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你挺好看的，如果你别再整天板着个脸就更好了。”话刚一出口，她就后悔莫及。

男人有力的臂膀圈住了少女的身子，温柔的声音回响在她的耳畔：“对不起，那天我没有保护好你，把你给弄丢了。我曾经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直到那一天…”

那天在知茗阁和别人谈完事情后在临走的时候，从隔壁雅室帘子的缝隙中，看见了那魂牵梦萦的容颜。在知道她被人当众调戏时，虽然明白这女人是个从不会吃亏的主儿，但他还是忍不住的愤怒。不惜冒惹上牢狱之灾的风险，当天晚上就废了那个混蛋的一双腿来出气。

但她还是受到了伤害。他想要阻止她，才让梅香给她下了会使人全身无力的药，但是迷药被换成了毒药。可是她宁愿不要性命也要达到自己的目的。真是个不知死活的疯女人！算了，由着她吧。大不了以后陪着她一起疯。

“怎么了，嫌弃我啊。那干嘛还要娶我？”慕妃雪心中暗想，反正我也没有嫁给你的打算。

杨天玄恢复了冷漠：“父母之命而已。”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中标？”

“这是王君的安排。”尽管这样做会让你陷入危险中。

“软禁我，那又是奉了谁的命令？”慕妃雪咄咄逼人。

“我。”他犹豫了一下才回答她：“因为私心，我不想让你再一次被卷入那些是非旋涡里。”男人沉默了片刻：“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既然逃不掉，就只能和你一同面对。现在我就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告诉你。”

被迫呆在这个消息闭塞的地方，慕妃雪直到今天才知道这段时间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杨天玄只拣选了一些比较重要的事情讲给她听，其余的都是直接略过。

半年前，东方列国再也忍受不了大量民众的逃往西昭，以此为借口第三次组织合纵西征。联军的兵马粮草尚未出发，隐藏在西昭境内的谋者间人就在列国商号的掩护下开始行动。西昭的廷尉府和直属于昭王的潜龙卫也针锋相对的进行了反击。类似今天发生的事情比比皆是。表面平静的云天城暗流涌动，各方努力如走马灯般你来我往粉墨登场。

西昭紧急集结了二十万兵马奔赴边境迎敌。未曾想出师不利，损失惨重。二十万人伤亡过半，六座城池沦陷。是最近五十年来列国历次西征最大的一次胜利。合纵联盟一时士气高涨，兵锋直指云天城的重要屏障井函关下。

西昭朝野震动，立刻派出官员调查。除了发现有内奸泄露天机，兵器的质量问题也是失败的一大原因。这次派出的部队全部换了用“三相金”铸造的兵器。这些东西不知道怎么回事，质量极差，根本就不能用。经过在兵械局内排查一番后，最终认定问题是出在了用来铸造“三相金”的铁矿石身上。

“所以，你们就怀疑是我？”慕妃雪大约明白了一些。毕竟这次中标的是以白记为主的本地商号，会被人给盯上也不奇怪。

“这只是个障眼法。”从铁矿开采到兵器铸造的整个过程，能做手脚的地方太多了。若没有人来当替罪羊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幕后的黑手根本就不可能会被查出来：“只是本来计划是让那个原靖川来背这个黑锅，但是被漪氏和林家给搅和了。所以才临时找上你。”

“至于为什么要给你安排在这里，一来是为了做出一个你已经畏罪潜逃的假象；二来也是想让你避开这阵风头。这庄园是杨家的一处秘密的产业，即使家里人知道的也不多。这次的对手实在是太狡猾了，竟会先杀了那原家老七，还把列国派来的杀手和原家的人都给引过来。再借刀杀人，一次把所有的威胁都给消灭掉。此人一定早就知道了这处庄园，他还挺不简单哪！”杨天玄说道。

“就算是要除掉我，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就挑在今天来？原家的人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一定是有人挑破了你和我的关系，所以他们是想利用你来要挟或打击我。这个想方设法害你的人必是杨家的人。”见杨天玄欲言又止，慕妃雪也不想多问。

杨天玄说道：“这里已经暴露了，不过没关系，经过今天这一闹，那些细作必然会明白你只不过是用来引诱他们的诱饵。他们应该暂时不会再对你下手了。这段时间你的身体也养的差不多了，明天就送你回家。”

梅香忐忑不安地看着对面脸色不好的慕妃雪，在用眼神向自家夫君求救却没有收到任何回应后，才讪讪的笑道：“姐姐，对不起。我错了。”她努力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像一只吃不到鱼的小馋猫。

瞧见梅香的样子，慕妃雪的心里早就乐开了花。脸上却装出来一副生气的表情：“那你为什么要给我下药啊？”

“姐姐，不对，应该叫嫂子，好像也不对。”梅香纠结了日半天对慕妃雪的称呼问题，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弃：“是玄哥哥的意思，叫我下点迷药让你睡上几天，免得到时候耽误了他的正事。结果却被人把我的药给换了。”她虽然出自药王门，研习药理颇有建树。终究还是太年轻经验不足，才被人给钻了空子。

慕妃雪问道：“那我中的是什么毒呀？”

一直冷眼旁观的荆戈说道：“十日醉。”

梅香跟着解释道：“十日醉是一种慢性毒药，其实也算不上是毒药。顶多也就是让人没精打采。但是和安神香一类治疗失眠的香料混合在一起，就是能致命的毒药了。中毒的人会逐渐衰弱，最后会陷入昏迷，在睡梦中悄悄的死去。我那些日子就是在你房间里用了一些安神香，一定是在那个时候被人给换了。”

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进来换药下毒，还避开了院子内外无数的明枪暗箭，那绝对是高手。荆戈的武功虽好，但都是些战场上真刀真枪练出来的。这等暗箭伤人之术却非他所长。慕妃雪也没有办法去找出来幕后黑手，索性就暂时先不想了，反正有人会帮她去查的。

没过多久，甘家兄妹就来了。慕妃雪临走的时候，杨天玄让她不要让旁人知道太多。所以她赶紧换回了男装才去相见。许久未见，自然是免不了的要唏嘘感叹一番后，才进入正题。

“你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招个标会惹出来了这么大的一个麻烦！”等自己的妹妹泪眼朦胧的絮絮倾诉衷肠之后，甘凌云才开口问道。

“一言难尽啊！难道甘大哥，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些什么？”心虚的慕妃雪只能用这句模棱两可的话来搪塞他。被关了两个多月，只是在临走之前从杨天玄那里得到了一点消息。直觉告诉她，这家伙一定隐瞒了不少东西。

甘凌云似乎没有发现慕妃雪的狐狸尾巴：“这次兵败，武器只是一方面的原因。二十万大军使用的器械兵刃，数量少说也有几十万件。这么多东西所需要的‘三相金’何其多。能把这里头用的铁矿都给调了包，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他毕竟是官府中人，多少也有机会打听到一些消息。

甘凌玥插了一句：“哥，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是兵械局百工坊那边先捅出的娄子。”甘凌云说道：“几天前兵败的邸报到了王城，震惊朝野，王君下旨彻查。听说领了王命的人是广宁候的二公子。这杨二公子真是个人物，短短几天就从一团乱麻中把线索给找了出来。就是我刚才说的百工坊。他们那里专门负责铸造‘三相金’的少监贪小便宜，指使手下买了批含量低的铁矿石以次充好，把上头拔的钱给私吞了大半。虽然东窗事发后那人据说自杀了，但抄家的时候却并没有发现多少赃款。看来他后头还有人，而且就藏在兵械局里面。”

“不过这位杨二公子现在也是麻烦缠身。听我一位在廷尉府当差的同年说，有人告他恶意伤人。”甘凌云顿了一顿后说道。

甘凌玥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啊？”慕妃雪却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大约是在两个多月前，尚坊府吴监正家的大公子，在茶楼上调戏了一位姑娘不成，反而被那女子给狠狠地收拾了一顿。这位吴公子是家学渊源，和他爹是一样的贪花好色。经常在烟花之地和勾栏瓦舍里流连忘返。在那天的事儿发生后没有多久，他又跑到了云天最大最繁华的登仙阁去寻欢作乐。结果在阁内的一处假山后面遭遇了飞来横祸。两条腿的膝盖骨被硬生生的挖掉了，”听到自己哥哥对那吴公子惨状的描述，甘凌玥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甘凌云急忙安慰了妹妹几句，继续说道：“这件事发生后，那吴公子这辈子算是彻底完了。吴大人见爱子受到了如此严重的伤害，心如刀绞，索性什么事情都不顾了，天天守在廷尉府讨说法。廷尉大人一则是责任在肩，出了这么大的案子自然是不敢懈怠；二则这吴大人官居四品，是能够面见王君的；三则也确实受不了吴家人的软磨硬泡。可是此案偏偏又毫无线索。就在廷尉府上下焦头烂额之时，有人匿名举报，说那日在茶楼上被调戏的女子，是广宁候二公子的未婚妻。且事发当日他也在那茶楼上和登仙阁出现过。所以…喂，枫弟，你刚回家，又去哪里啊？”

话音刚落，那个娇小的身影，早已经在兄妹俩人的视线中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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