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天天地冷了,本上神一天比一天不想出门。从帝君带着本上神回来那一天,便少出门,想着,倘本上神也是条蛇,或者什么动物多好,等睡完一个长觉,又是明年春到。
他说什么暮春的景,是最好的,她爱看,但她不知道,好的究竟是什么。但想的是,如果是条小蛇,冬眠完了爬出来,兴许便能看到了。
坐在床旁想了半天,觉得枯燥,便钻进被窝中,开始睡觉。
耳畔总觉得他还在床边说话,她偶尔会从梦里醒过来。有一天,忽然,本上神很想出去看看。
听他说,今天天好,外面的集市很热闹,他明年想在池子里种荷花。
本上神说,荷花有什么好的,倒不如种一棵蟠桃树,既不用向天君的老婆讨桃子吃,也不用再苦着没有桃香的胭脂了。
宋析纯没有见过胭脂有这个味道,但如果有的话,一定是个很好卖的胭脂。
醒了之后,她偶尔会坐在外面的椅子上晒晒太阳。
是了,因为本上神和他吵了一架,她生气时,让画楼女君给送去十几万年前,帝君追来,为了她,也让画楼送他过来,找到了她,还亲了她,说了很多很多的话,她好像便原谅了他。后来,他为了给本上神养魂魄,打造了长梨的躯壳,在那里,长梨与帝君便是夫妻,她便顺理成章,与帝君做了夫妻,帝君带着她游山玩水,带她吃好多的东西,陪她赏花,还有他和她的一切。
本上神一望,半晌,喃喃道:“其实是在做梦吧。”
良久,身旁传来一声响,宋析纯迟钝转身,入眼的是帝君的脸庞。她勾了勾嘴角,他走了过来,递给她一杯热茶,她又伸手,理了理他胸襟前的乱发。
是了,是真的。
“喝茶吧。”
“我不喝热的,太烫。”她答道。
“我知道,你喝冷茶,容易闹肚子,”帝君的气息在她耳畔有一些发痒,她亦抱上了他,他继续道,“你如果嫌烫,我给你吹一吹,好不好?”
她点了点头。
一切都那么的真实,不像在梦中,看来,她的确和帝君成了夫妻。
方才伸出手,去够他手中的那个茶杯,却听见门外一声响,一角月牙白的衣角从门口过,门外,似乎有什么人打碎了一个瓷杯,留了一地的狼藉。
本上神没有注意,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
本上神慢吞吞道:“我和你回来,还成了亲,孟盼知道吗?你没有和她说吧。”
帝君轻声道:“她和我没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他看着她的一张脸,手抚上她泛红的眼角,“怎么,吓到了?”
她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他轻声问她,“我在便好了,不用理她,且想来孟盼也知道了。”
的确,从本上神和帝君回来,一众尊神便将消息传遍了四海八荒,且得了二人要在十二月初四成亲的消息,九重天上下便大贺七七四十九日。
孟盼虽心中不舒服,想来,眼下也没有地方发泄。
次日大早,本上神站在九重天的街头,看市集上满眼的山茶花。
今日开花,帝君为了讨夫人一笑,邀大家来赏。
其中,由于帝君眼下,对于孟盼没有那么厌恶,所以,朱笔钦点的名单中,也有这个名字。
九重天一众尊神中,许多都得了这一封帖子,面上都高高兴兴的,除开只有本上神,脸上有几分郁闷。
本上神这个人呢,虽说一向活的风流,但却不爱这些花花草草的,其他和本上神差不多的女神仙,看见了花,都能叫出品种来,而本上神却只答一句,管它红的、绿的,不就是朵花。
不过,帝君最近常到市集上一坐,也许是卖花的伙计给他说,是个女人都爱花,所以他才买了那么多,还开个宴。想着,本上神索性便到这赏花宴上走一遭,再买盆帝君在凡间最爱的山茶,想去引他一笑。
赏花宴开在下午申时,她到得有些早,就到别处去走了走。
等再折回来,宴上的乐姬,早已经吹起了萧,台上的尊神依次入座,异域的舞姬,也跟在吹箫的乐姬身后入场,故而下界仙山的舞姬和乐姬,都不同于官乐的礼乐庄重,而是多出了些妩媚和活泼。
今天的舞姬,像更重视脚上的功夫,跳着一曲百鸟朝凤,倒真的像是百灵鸟在台上围绕着转圈一般。唐怀行今个儿连他的破折扇也不带了,在一旁看的入神。
“喂,宋析纯,和小爷走近点看。”
本上神吞了口唾沫,笑了一笑。
只怕是又看上哪个舞姬了。
眼下,帝君不知道在后面准备着什么,本上神想着也无趣,便召了云儿和序秋过来,踏着白玉阶,往高台上走去。
一名舞姬着一袭赤色长衫,在台中央舞着水袖,抬眸一望,尽显风华。
本上神捧着茶杯,再感叹了一叹,娇艳中带着华贵,还真是个厉害的舞姬。
想着,又往旁边看了一眼,怀行站在一旁,口水险些流到了地上,她不知道说些什么,诶,男人,还真是死性不改。
领舞女子的听力应当极好,怀行只道了一个好字,就见舞姬的目光望了过来,一眼惊艳。
那女子以轻纱遮面,只露出一双秋水妙眼,可是一双眸子中,却冷的不像话,寒透彻骨。
那一刻,身份尊贵的上神,红颜祸水的冰山美人,在一片暖冬之中,遥遥相望。
本上神笑了一笑,私下觉得,以这一幕开头,应该可以写一个美好的话本。
但这也是本上神的想法。
“走吧。”
怀行一杯茶喝毕,便走在前面,本上神疑惑,跟在后面边跑边问,道:“喂,你为何不和美人说话了?难道,因为美人不回答?”
唐怀行叫来小厮添茶,而丫鬟也过来洗杯子,这停顿,也只是一眨眼,身后的疑问声,仍还在继续。
“....真像个癞皮狗。”怀行更是笑着骂道。
“说谁呢?”
听见癞皮狗三个字,本上神忙跑去他的跟前。
“我说过啊,你要是骂本上神,本上神和你没完。”她说道。
这种告诫,其实并不能威胁到唐怀行,尤其是在他终于看到,眼前这人好笑的模样时,他更忍不住笑了半天。
“宋析纯,你多大,我比你多有三四万岁吧?”
“那又如何?”
话音未落,便觉得身后一轻,本上神察觉,有人勾住了本上神的衣衫。
“天天这么争。”
伴着这一声,帝君的人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到底是帝君,还是有威严的,二人一会儿便静的不行,再也没有半句话说,只是她偶尔会抬眼,注意他的表情。
“手上的伤是否好一些了?”
帝君贴近她,轻轻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又关切的看向她的右手。
其实,右手这个伤口,也只不过是因为切萝卜的那会儿,切到了一个小口子,唐怀行啧了啧,道:“一个小口子,帝君也关切的很,看来,我这种单身狗,和你二人比不了。”
愣了许久,怀行又冷不丁冒出来一句:虽说是单身狗,但单身狗也是个人,和你二人也无区别。
他再拍拍宋析纯的头:“可能在你眼里,有妻子和单身狗,没有什么区别。但其实,区别很大。”
怀行不甘地哼了两声,闭上眼。
在宋析纯去了十几万年前的世界时,那会,孟盼心中还很感激画楼女君。
因为她去了那个地方,那么久了,都还没有消息,且那会儿,洪荒动荡,想着,她也不一定能活着回来,所以,这让她的心下稍安。而且,帝君虽舍身去救了她,但着实没有将宋析纯这个女人放在心上,于是,孟盼也便渐渐放松警惕,觉得可高枕无忧矣。
哪知道,几百年后,帝君竖着出来,她却是横着出来的。
且这个横着,还并非是别的,还是由帝君抱在怀中出来的。
想到这,孟盼心中升起来几分恨。
且,她又哪里知道,回来之后,帝君竟召告四海八荒,于十二月初四,与这个女人成亲。
且今天还作了这么一出戏来,竟也只为了这个女人。
孟盼觉得,这个事越想越不能想,一想,心中便愈发的怒。
群山之巅,风散。
河面浮上一朵朵睡莲,碧水连着天,碧色的树冠葱郁。
他靠近她一些,将她给抱在怀中,这个怀抱很真实。不像在梦中,也不像平常坐在玉桌旁,捧着一杯冷茶,望着黄叶纷飞的景,想着和他的每一种相处。
孟盼停在玉帝身边,都看傻了。
海棠铺绣,梨花飘雪。
时礼帝座放下手中的东西,从袖袋中取出一只白玉镯,递到她的手中,想了半天,又取回那一只玉镯,亲手为她带上。
眼前的这个人,以及这个地方,令本上神,忍不住生出几分吟诗的想法。
她记得,在画楼女君的那个阵法中,帝君画屏风时,在屏风上写下过一行字,叫作什么来着?
哦,对,想起来了。
你我暮年,择一小院;静坐庭前,笑谈流年。
当时,本上神还觉得帝君颇有文化。
“从今天开始,你便是我的帝后,是我的唯一,也是我的软肋。”帝君的眼中透出来柔和。
“那便说好了,到了你我暮年,闲坐庭院,坐看云卷云舒,静听花开花落,一壶茶,一个伴,一段往事,畅谈人生。”她想了想,又说,“我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便是和你慢慢变老了。”
她觉得,她今天也颇有文化。
九重天上下,只有孟盼脸上露出难受,她是最后一个知道,今天会在这个宴上,演上这么一出,还是帝君和宋析纯站在一块儿了,她才知道这个事。
原来,帝君竟真的想要和宋析纯成亲,还不像让人给逼迫的模样。跟前的人不过说了几句简单的话,几句话入耳,不啻一道晴天霹雳,出乎意料的从头顶劈下来,她一时踉跄了几步。
本上神已许久不曾早起,昨夜聊的欢畅,又和帝君睡的忒晚了一些,今天虽有一些精神头在,但也禁不住边走边犯困。
宋析纯和帝君巡逻完一圈,便困的不行,心中琢磨着,过去找个地方歇一歇脚,抬眼中,就发现了伫立在一旁,于人群中脸色如纸的孟盼。
这个阵仗……
本上神抚着一只茶杯,低声向怀行道:“我和帝君,是否得找个地方避一避?”
怀行一向八卦,也爱凑个热闹,且还是非同平常的八卦,那么,这个八卦不听的话,便要损失了。于是,他慢吞吞开口道:“不用,那个孟盼这么不舒服,本上神想看的便是这个场景。”
帝君敬完了酒,从不远处走过来,站在本上神的跟前。
从孟盼今天的打扮看出来,她今天一定下了功夫,眉如翠羽,般般入画,只是双眼红肿,眼角尚且还有泪痕,但这么一看,倒是增添了一分我见犹怜的模样。
孟盼的目光停在帝君的身上,脸一白。
本上神一向不想理孟盼,所以,也没有多么的注意到她的表现。
她只是记得,眼下帝君的一只手,似乎正搂着她的腰,因为她一向爱赖床,不愿意起床,便一直是帝君搂着她走的。
看着孟盼欲言又止的模样,本上神转身道:
“孟盼好像有什么话想说,你二人先说,我去切点果品来吃。”
唐怀行拿扇子缓缓一挡,看孟盼望着帝君的眼,感觉不忍再视,转向本上神道:“哎,这个画面呢,本上神也不想再看了,所以,析纯,小厨房有我爱吃的香橙,我陪你去切一切。”
一篇话说的行云流水,但其实,暗地里是说着,孟盼眼巴巴的望着帝君,一副要喧宾夺主的模样,他是真的不愿意再看下去了。
于是,他也跟着她的身后走。
帝君的目光扫过唐怀行,沉吟道:“那便一块儿去吧,我给她切,你自己切。”
想了想,又向身旁我见犹怜的孟盼道,“有什么话想说,我回来再说。”说着,便仍搂着她的腰,向着小厨房走去。
不想看见孟盼的怀行跟在后面,他的确宁愿跟着二人当电灯泡,也不想要站在孟盼身旁。
本上神不免有些发蒙:“其实,其实帝君不用和我一块儿的,我可以切,况且,孟盼在那儿想说什么话,你和她说便好了。”
听见这一句话,孟盼眼中闪过一点光。
帝君淡然道:“那也不急。”
本上神心中道了一句好吧,便走在前面,帝君和怀行跟在后面散步。
身后的孟盼看见帝君仍要走,眼中的那一点点光,又黯淡了几分。
本上神虽口头上不说话,但是,心中却能知道,其实帝君不那么想和孟盼单独在一块儿,她不傻,她看的出来的。
她方才看得不错,孟盼的确哭了几日。那一天,她听说帝君回来,心中激动万分,心中觉得,宋析纯一定不如自己爱帝君,她甚至能为帝君舍出命来,宋析纯一定做不到。
且帝君朱笔钦点中,赏花宴有孟盼的名字,孟盼觉得,帝君一定是为了自己。
想及这一点,孟盼今天着了帝君所爱的白衫,打扮的似一朵出淤泥的小白莲花,且一双妙眼化的令人怜惜,她觉得,这一次哪怕帝君仍不心动,但也能够让他记着她的模样。
帝君从前一向对孟盼好,她便觉得,他一定是对自己有意思,才会这么好,所以,孟盼便将这一次赏花宴,当成了最后一次机会。
不曾想,一入宴,便看见帝君搂着她。
这个画面入眼,孟盼觉着心如刀割,一股难受劲儿涌上了心尖,独自一个人坐在座上哭了半天,将一双眼都哭的红肿。
本上神想,倘换作别的男人,恐要贴上去巴心巴肝的道歉了,可惜孟盼所爱上的这个人,是帝君。
帝君平生一向最讨厌他人痴缠,更讨厌他人威胁,所以,也怪不得她想要和帝君说话,帝君却想要和她呆在一处。
想到这,本上神心中替着孟盼一叹。
唐怀行说过,帝君已有了妻室,她呢,便也不必再纠缠了,可这个人,想要轻易忘记,谈何容易。这段情,于她来说,并非是什么容易忘记的事,也不像平常事,说忘了便忘的一干二净,想着,她还是要争一争。
见着四处没有人,她叫住帝君。
“帝君,留步。”
闻时礼回头,转过身来看着她。
孟盼想了半天,怯声道:“帝君,我虽并非什么好人,但,但想要和帝君说一些心中话,不知道上神,您能否先退下?”
帝君一向是个妻管严,他见本上神不说话,于是,他也并未出声。但孟盼想,不能因为他不出声,便让这个机会给白白丢了,便续道:“帝君,孟盼并非好人,且三番五次要帝君不悦,但还是想求一求帝君,能否让孟盼继续住在帝君的宫中?”
说着,又咬咬牙看了本上神一眼道,“帝君,如果您可以恩准,孟盼一定不扰了上神的清净,也不吵到帝君。”
本上神站在一旁,像鬼使着一样,此时孟盼说的许多话不计其数,本上神偏偏就听见了这一声。
他没有推辞,却也并未答应,欣然道:“为什么这么想?”
孟盼支吾半天,才道:“我只是想要住在宫中,并没有其他想法,还请帝君批准。”
本上神想了半天,觉得孟盼还真是心思缜密,明着,是想要生活在熟悉的地方,暗地里,是想要在宫中住着,看着哪一天有机会,在追求帝君这条路上再走一走。
须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良久,本上神沉吟道,这个好办。便向玉帝递了封文书,将孟盼封为守在门口的女神仙。
这样,这么一来,也能天天见着帝君了。
本上神觉得,这个方法,也忒好,忒其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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