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还是申时,酒楼小二跑过来,说他们还不到关店的时候。
本上神一锭银子放上桌面,点了几壶酒,又点了几盘佳肴。小二见钱眼开,本上神从一开始坐在小包房中,到上了菜,小二一团殷勤的引本上神进了最精致的雅间,佳肴掺着酒,顷刻间端上桌面。
其实,倘这个节骨眼上,对面能有一个人,坐着和本上神饮酒,那便好了。
只是怀行不在,其他人更别说了。
方才看见那一个画面,她逃的太快了些,将身后一众人远远甩在身后,要命似的逃,到了小巷子,压根没有注意有没有人。
本上神由于心中烦闷,一气之下,砸了几千的银子,买了好几壶上好的酒喝,酒楼的老板因为从前没有人创造这个伟绩,当晚便高兴的晕了过去。
这顿酒没留神儿就喝到傍晚。
本上神像几百辈子没喝到酒一样,只想不停地喝。在酒楼喝到傍晚,本上神摇摇晃晃的回到了宫中,又唤了序秋进来,吩咐道今天谁也不许放进来,进了房内,又喊了酒菜来喝。
少时在浮玉山,娘看了看爹,便说,本上神大了一定是个痴情种,她记得,那会儿,她爹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只是能听见一句:“女娃嘛,长大了一心栽在男人身上算不作好事。”
从前,本上神也不信这一套,但从温小公子开始,本上神的确...的确有一些栽在了男人身上。
她不知道究竟喝到了几时,总之,酒早喝完了一整坛,桌上的蜡烛将燃尽。她喝的脑中迷迷糊糊,也喝得东倒西歪,于是,便在床上先睡了。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向序秋道:“序秋,我过了这么些年,第一次喝了这么多的酒。”
序秋“嗯”了一声,继续睡了。
第二日本上神醒来,房中空空如也,他踪影不见。
听序秋说,并没有看到怀行上神过来,连上神的丫鬟也没有,所以,这夜怀行没有来,帝君也没有来。
本上神听见这个消息,有几分觉得自己很可笑,闭这个门,闭的是个无用,也是个自作多情。
开初两三天,本上神还挺着一身傲骨,不肯放下身段,去找一找帝君,但时间一长,却有一些忍不住。
但他却就这么寻不见了,一天两天的,她再没有见过他。她把各处能找的地方都找了,连着帝君一向爱去的茶摊儿,还有他常去的上神那。序画的说,帝君从那一天开始,便出了门去,也没有说去了什么地方,这么多天,也没有回一封信。
本上神鬼使神差地,就是停不了寻他。明明只是萍水相逢一场,却总忘不了。
天命说不让他二人在一块儿,便说定了不让。
帝君身旁的小厮,带着两封信,急急赶往小花厅,没承想,却在半路遇上了妖族之人,敌不过那些人,一身伤痕的回去,还丢了两封信。
那一天,他在送那个女的,回了宫中后,待着序秋前来宫中找他时,方知当日她乃是因为醋了,才急切赶回小花厅,方行至小花厅十几里开外,却感知到天地大动。这个世界,才进来不久,竟又要因为时间律法而撼动了。
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还真是天命不饶人。
本上神从这年元宵找到了来年中秋。
在这一年多里,和哪个喝酒,都觉得没有味道。睡觉时做梦,混混沌沌的,今天梦见她是个凡人,明天梦见在九重天上,她和一个男子在纠缠争辩。有一天,她梦见她在个雾气腾腾的地方,他在前面站着,她好像记得,在梦中,还唤了声“帝君”,他转过身来,似乎正要开口,她便醒过来了。
这一天,本上神终于忍不住了,踱进一座小庙,求了一支寻人签。
但求的这一支签,却并没有起什么作用,她仍没有找到他,他像是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再也找不到踪影。
这种景况,倒像似曾相识。
就像他似曾相识,“闻时礼”这三个字,本上神的确似曾相识。
十月初七,引本上神进殿的小仙使,还站在门外,她向着他道:“喂,向你打听个事儿,时礼帝座,他现在何处?”
小仙使疑惑,抬头道:“上神说的,是什么帝君?”
本上神道:“西天梵境的时礼帝座。”
小仙使又道:“西方梵境中,只有紫薇大帝,天庭没有时礼帝座。”
一时,本上神觉得寒雪压顶。
她腿一软,险些坐下去,身边有个声儿唤道:“析纯,析纯。”
宋析纯一转头,看见唐怀行。她有几分激动,马上扑过去,捉住他肩膀问道:“帝君呢,帝君呢?!”
唐怀行支吾半天,看着本上神,想了半天,还是开口道:“你和我过来吧,我和你说。”
怀行的毛病是,你越急着问,他越不肯说。
他慢吞吞地引了本上神去一个偏僻地方,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才缓缓道:“你那天,因为吃了他的醋,急急的赶回去,喝了好几坛酒,其实那个女的,在他身旁一直跟着,他完全不知道。后来,你回小花厅,他便已知道了,赶去小花厅时,听说你喝的醉醺醺,难受的很,他刚要取仙丹给你,这个世界就塌了。”想了想,他喝了一口茶,缓和缓和,继续道,“他身旁的小厮,奉了他的命,带了两封信给你,又向太上老君那里讨了丹药,不想,半路遇见了妖族的人,来劫丹药,便完美的和你错过了。其实,这几天,帝君他私下去小花厅,只想要看一看你,护住你平安,但由于他乱了九天时间律法,世界再一次崩溃,西方梵境,也许,再没有时礼帝座了。”
本上神问:“时礼他现在何处?”
这是本上神,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怀行除却前尘事,终于不再温和了,他瞧着我,和声开口道:“我不知道如何说。”
本上神急急道:“你说,你告诉我,你和我说,他在什么地方?”
怀行点头笑了笑,再向另一方去了。
本上神朝他行去的身影望了望,许多许多年前的往事,早已像一些淡淡晨雾,淡在本上神的脑中,想不起来什么,想起来便头疼。
那一天,本上神十万火急赶到了世界之极。
极土之上,四处是残破不堪的东西,乱七八糟的大石。她穿梭其中,又来回奔波。
本上神看不见他的模样,仍问:“帝君呢?!”
怀行道:“他会回来的,你信我,你只要站在这儿,等着他便好了,那太危险了,你不能过去。”
帝君叮嘱过他,无论如何,也须先护住她的平安。
眼泪从她的脸上落下来:“怀行上神,你同我说实话,他究竟怎么了?”
怀行干干一笑,不知道说什么话好,他更不知道,帝君要求他隐瞒,他是否该瞒着她,还是告诉她呢?
须臾,坐在一旁不说话的怀行终于抬头道:“我给上神讲个故事吧。不过,这个故事说来话长,上神,你想从哪里听起呢?”又自问自答道,“不妨,便从上神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开始讲这个问题吧。”
说送来这的的前夜,她会进来这个地方,的确因为帝君。
因为宋析纯和帝君怄气,才冲撞了女君画楼的阵法,进来了这个地方。她也的确命悬一线,帝君便进来救她。
怪不得,那一天,本上神问他,他也是进来找什么人的么?他答,说是,的确是为了什么人,才会来这个危险的地方,那会儿,本上神还叹一声,觉得其他人都有人护着,而本上神没有,可那一天不知道,他想要护住的人,却是自己。
开初,怀行上神还安慰她说,所幸这倒不是什么大事,说再过几百年,她便可以回去了,这里的一切都会忘记。怀行上神大场面见得多,觉得这不是大事,但她可并不敢这么认为,但这几百年,仿佛不过弹指间。
她脑子里一片糨糊,昨夜之事,还有几百年的事,略闪过了几个片段,画面偶尔清晰,却使她一片糨糊的脑子更加混乱,且疼的厉害。
她记得,有一天,她不知道为何睡在了他的床上,和他聊着天。
本上神那次,唯一知道的是,这是十几万年前的帝君,他应该并不认识自己。由于用着长梨的躯壳,她觉得愧疚,便将事儿吐了个干净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并非是你的妻子,是从十几万年后穿越过来的,我不知道我如何进来的,也不是我本人想要进来的,如果你不信的话,”她硬着头皮,“我可以告诉你,我……”
“我信。”帝君打断了她,“你的好友,唐怀行也在这里。”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中,竟有和她相熟的人,这个事一出,令宋析纯松了一口气,但她也蛮吃惊的问道:“你这就信了吗?”她有点呆,“难道因为唐怀行也在这里?但你怎么可以这么轻易相信别人?”
帝君平静道:“那么,你是想要我相信你,还是不相信你?”
本上神一想,这倒也是。
“这倒也是。”她说,“不过也有可能我……”
帝君喝了一口茶,道一句,如果你再多说,我便不信你来。
本上神卡了一下:“哦,那我还是不啰嗦了,你千万别不信我。”
帝君点了点头,从床上下来:“怀行和你说了什么?说了几百年后,你便能回去么?”他顿了一下,看不出来是什么情绪,像只是随口一问,“然后你就会立刻带着他回去,是吗?”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这一句话,她觉得有一些伤心。
她连忙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总之要等一个机缘,才能够回去。”
“哦,”帝君理了理衣衫,“还要有机会。”他看着她,“那这几百年,你想要怎么办?”
在回想帝君说着话的过程中,许多的记忆碎片终于在脑海里一片一片拼完整了。
他问过本上神,是否回马上回去,其实,他不想要本上神回去吧?如果说,是因为什么事,他和她才会分开,才会来到这个地方,那么,是因为什么事呢?
眼下,她不想要想太多了,只想要去见他,只想要看见他的人,看见他平安,可是过了一年多了,她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他。
彼时,她仍找不到他。
“放了我吧,你放了我,我也不能如何,我近不了他的身。”本上神轻松地道。
唐怀行以为,她会哭着闹着求他解开,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她没有什么表现,只是任由他束缚着自己。
“他在那个地方,除非他下来带我,我近不了他身。”她知道,如果她再不过去,那么,一年前的那一面,便是最后一面。
唐怀行放下心来,放开束缚,她再向上一蹿,两只手搭住一根树枝,身体一荡,便向帝君的方向过去。
他捉了个空,由于体力不支,重重跌到草丛里。
方才,她以理动人,且看不出要走的兆头,才令他一时放松。却在那个时候,松了一松,便让她给挣脱开来。
他尚未反应过来,身躯已重重摔在地上,而她已经在帝君的身旁。她面色从容,在帝君的身后站着,丝毫没有一点儿怕。他看着这样的她,禁不住一头冷汗,她却对他笑了笑,下一秒,已飞身加入战局之中。
她为何能入结界?
他想起来,想起她胸前的那个吊坠,那里面装的是帝君的血液,且骨髓深处有帝君磅礴的仙气。帝君虽设下了结界,但她,是他所认可的帝后,唯一的一个人,进入这个结界,乃是小意思。
一碧如洗的几朵祥云如旧,但朵朵祥云之下,这个因为帝君扰乱了时间秩序的世界,正地动山摇,眼见着高山倾倒流水折道,是三四个人将出这个世行的征兆。
帝君支着天,他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带她和饺子出去。
扰了画楼的阵法,也许不算作什么事,但扰乱了时间秩序,乃是乱了九天律法。时间因为他而改写,回到几十万年之后,他也不知道,他与她,是否还有在一起的缘分呢?
白浪滔滔的江畔,仍是平如明镜,河中的浑水也化作碧泉,映出她和他的模样,他抱住了她,像是从没有什么痛苦,也没有什么烦恼。
空间极快的扭曲,一时,怀行和饺子都出现在这个地方,还有她想要带走的序秋,也出现在这个地方,阵法出现,携着万千流光,连着半空之中的流星,也跟着陨落。
她顺势搂住帝君的脖子,他也正用力地抱着她,手抚着她受伤的地方,急声问她痛不痛?
她埋在他怀中,很久没有说话,想了想,方抬头看他,摇头说不痛。
“出去的话,你会讨厌我吗?”他问道。
“不会,”她笑了一笑,“我为什么会讨厌你呢,我想要你和我一起走,也想要序秋和我一起,你在,这样便好了。”
巨大的冲击力,令她疼的厉害,但她眼下没有委屈,也没有落下半点眼泪,这一瞬间,她只觉得很幸福。
本上神终于知道,从前所经历的痛苦。
而这一次,她也需要像当初的她一样,即便痛,也要做出一个选择了。
这种感觉,在其身上其实并不疼,只是如一刀一刀割在她身上一般,让她痛苦,却不致命。
“帝君,我疼...”
听见这一句话,他的手抱的更加紧了,仿佛再抱的近一些,她身上的疼,便会转移到他的身上一般。
他有多么想要替她疼。
“不疼了,我在。”
他的一只手抚上她的伤口,似在安慰,又似在怜惜。
身后乍然有一声巨响,不知何处传来窸窣声响,似熊熊烈火焚烧,他召出一个仙障,将欲焚烈火和琉璃碎片挡在外面,牢牢护着障中的四五个人。
再一次睁开眼,四五个人已经出现在画楼女君的阵法之中。
阵法之外,九重天的一众尊神松了一口气吗,还有幸灾乐祸的云儿,从一众人身旁探过头来:“哟,英雄们,总算回来啦。”
玉帝本坐在一旁打瞌睡,听见消息,立马睁开眼,目光转到平安归来的英雄们身上。
“能平安无事回来便好。”
玉帝稳重,但云儿可非如此。
“喂,云儿,你是不是说,本上神要是能带回你家殿下,便请我吃酒去?” 唐怀行晃了晃他的折扇。
“殿下是上神带回来的?” 云儿想了想,又看了一眼帝君,“我看,殿下现在攀在帝君怀中,是帝君带回来的。”
“那殿下也回来了,你也得请我和帝君吃酒,对不对?”
“你可不能强人所难!”
云儿叉腰,愤愤的对着他说道。
唐怀行仍笑着,还笑的愈发的深邃,云儿看在眼里,觉得这个笑讽刺的很。
“好了,各位,回来属实算作高兴事儿,但纯儿体力不支,能否先借个榻,给纯儿躺一躺?”
帝君开口道。
众尊神咦了声,道,才小几百年,回来都唤纯儿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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