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前脚刚走,她便一路走出小厨房,一路瞧着景致,却没有什么想法仔细看着,因为眼下她的心中一把火烧的正旺。
忽然,头顶上一声响。
本上神抬着头看着墙壁。
眼前一个人攀在墙上,身手利索,却不时传来一声惊呼声。
对于飞檐走壁这个词,还有这个场面,她也并非没有见过,只是那是在一些武侠打斗时见过。
这样徒手,攀爬如此利索,真是好厉害的身手。
她出神的看着,直到一张熟悉的脸冒出来。
“发什么呆?”怀行喊道,“快点,救小爷下去,你再拖一会,小爷不行了。”
呃,居然是他。
从前为何没有发现,他的身手有这么好?
本上神呆了几秒钟,才应了声哦,慢慢吞吞的跑过去,将他给弄下来。
“哎,你不知道,带着饺子从墙的另一面翻过来有多难。”唐怀行站稳,将一只饺子扔给本上神,又叹了口气,再叹了口气。
“哦,对了,”他叹完了几口气,开口道,“小爷还没有尝到你做的咸粥。”
看着这样的他,本上神心中有些幸灾乐祸。
“你怎么这么…”她说道。
话刚开口怀行抬头看着她。
“喂,我人生中第一次翻墙。”他道,“帝君...帝君他要是不在外面,关上那个大门,小爷至于爬的这么辛苦么?”
本上神咂咂嘴,好吧,她会习惯这个人的无耻自信。
自那一别,她在小花厅中再未见过帝君。三个月后,从九重天上传来帝君回宫的消息。
本上神始终不能将那个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闻时礼,与本上神认识的和蔼的帝君联系在一起。
他走后的一段时间,怀行也许怕宋析纯孤独,倒是时常来与她闲话佛理,还有宫上的其他小婢子,一来二去,便混了个脸熟。只是她每一次问起来,究竟什么时候能回去,或者来到这做什么,他却一直不肯说出来,表现得却很淡定:“待时机成熟,帝君自会告诉你怎么回去。”
怀行上神还真是守口如瓶,每每跑去问他话,或者试图套他的话,他也缓缓收了扇子,神秘兮兮地道上一句:“佛曰,不可说。”
不愧是本上神认识的上神。
托帝君怀行二人的福,本上神一直不大能够想明白:不可说的究竟是帝君做的事,还是本上神真的如想象中一般,与帝君曾经有什么渊源……
可谁都可以与他有渊源,唯独本上神不可能。
如今序秋突然说起来帝君,倒令本上神一时对他有些想念。
帝君这个人,看上去与世无争,性格很好的样子,可实际上却手握大权,还装作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
有一次,她去殿上找他聊天,一进门就看到序画在他面前站着,似乎在聊什么事。
“我一向不爱回去九重天,是因为什么,你知道?”
序画垂着头,道:“在下知道。”
他仍不放过序画:“还有呢?”
序画仍垂着头,想了半天,大约是没想出所以然来:“还请帝君明示。”
他叹一口气,将手中的茶放下去:“凡人有一句话说的话,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倘九重天的人,因为眼前的一点点困难便吓住了,那四海八荒如何交由天君打理?”
序画一脸茫然,为自己轻易叫了帝君前去九重天这一桩事,觉得难受,开口道:“是在下没规矩,在下知错了。”
他道:“日后再有这种事,你知道如何做的。”说着,对着瓷杯吹了吹茶烟,冷漠道,“出去吧。”
本上神站在门口,序画从旁边经过时,本上神注意到她虽然面无表情,但眼圈明显红了。
眼下的序画,虽只有几万来岁,却稳重得很,实属难得了。
帝君喝了一口茶,这才看到本上神,态度立刻亲切起来:“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
本上神抬脚,走到他身边提醒他:“你话说得有点儿重,序画才几万岁,都把说哭了。”
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无须管这一些小事,你要喝什么茶?”
本上神找了个位置坐下,道:“你喝的给我沏一杯便行了。”
帝君没作声,眼下也没什么动作,本上神一向心急,不等他抬手沏茶,便漫不经心地为他和自己都斟了一杯,又道:“其实历代的天君才新上任,对于一些事不太了解也没什么,你也不必因为这个动怒。”
他望着本上神,道:“我没有动怒,只是因为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差本君过去,本君是那么好差遣的?”
她站起身,向着门外走去,玩笑道:“你这样讲究,那我还是不来你这了,回头再像这么凶我,我可吃不消。”
他没有起身,而是收拾了茶摊子,道:“我当然不会对你动怒。”声音温润,含着些笑意,“你想多了。”
本上神默了一默,转过身来,道:“那如果我做错了呢?”
帝君的嘴角抿了抿,头也不抬道:“那能有什么办法呢?只能任由着你做错了。”
其实回想起来这一桩事,本上神觉得,帝君对于自己的妻子不错,可惜了这个女子,魂魄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躯壳还让本上神给占据了。
占着长梨的躯壳,过着她过的生活,装着长梨衣食住行的模样,对于帝君,以及帝君对于本上神的态度,本上神觉得愧疚。
小花厅大多是她和序秋以及饺子三个人住着,偶尔唐怀行会过来,与她说说话,谈一两盘棋。
这几个月来的日子过得轻松,但在这轻松之中,也少许有不轻松,每天虽帝君不在,却也活在忧虑之中。而便在这忧虑之中,迎来了一场女眷的小宴。
那一些女神仙开的小宴,虽不大,却一向做得与别不同。因为听说大家都不爱吃点心,且听说,平常的点心和茶叶入不了长梨的眼。于是,每一年大家都备了好一些上等的果品和点心,一股劲儿的折腾。今年新得的消息,有一个女神仙,听说帝君要出席,连夜赶了一身衣裳,准备在宴上一舞。
长梨虽说是帝后,但由于不出门,一向不受什么待见,出于帝君的面上,赴宴的名册中,王母娘娘朱笔钦点,亦有她的名字在列。
眼下,怀行和帝君坐在一轩厢房。
几步开外的一池中平如明镜,河中的浑水也化作碧泉,映出池旁两个青年的面容。
“你这样做,且违背九天律法,来改变历史,只为了救她。如果说,你将她给救出去,她想起来这一些事,反倒更厌恶你了呢?”唐怀行道。
情之一字,其实最令人伤怀。
帝君抬手,一个扳指藏入袖带之中,凝目瞧了片刻,转递给唐怀行道:“她恨我,我也会救她出去。”
在这个世界中,的确是在几十万年前,洪荒动荡之时,只是他自私,他不想要纯儿受到伤害,便自私的改了历史,做出了长梨的躯壳。
可长梨又如何是真的存在呢?
这个人,只不过是为了纯儿所造,为了她的魂魄,如果只是呆在了自己的躯壳,纯儿一定受到伤害。
长梨本便不存在,而是为了纯儿所存在。
他想着。
他不知道,究竟要什么时候,他才可以与纯儿团聚呢?
唐怀行接过扳指讷讷道:“您给我这个,虽还未到那一天,那帝君的意思是……”
帝君点头道:“不错。”顿了顿道,“这里面,封印着纯儿已经改写完毕的记忆,等出去了,让纯儿想起来这一些事吧。”
唐怀行应了声是,带着扳指回去。
四面水壁的池畔,宋析纯从桌旁探过来,笑呵呵的打招呼道:“哟,两位回来啦。”
这几个月来,她早已和帝君以及其他人混了个脸熟。
帝君看着这个景致,不由得感叹,眼前的人,比从前在九重天更加的活泼了一些,已有了从前在人间的活泼少女模样。
“本君回来,你说,你是否得泡一杯红茶?”他道。
“知道了,”她应了一句,又问一旁把玩扇子的怀行,道,“怀行上神喝什么?红茶还是绿茶?”
他声音里的笑意更浓:“本君想着,怀行上神也是喝的红茶吧?”
怀行一笑,点了点头,道一句说的对。
她在一种微妙的情绪里喝完一盏茶,听他道:“长梨,陪我走一走。”
帝君似乎从来不疲乏,说好的走一走,结果一走就走到后山去了。
山不高,上山下山,半日便可一个来回。山间并无什么草木,偶尔一两声啼鸣入耳。在半山腰的一顶六角凉亭,他望着脚下的山高水长,轻声问道:“站在这,本君想起很多没有完成的事,那你呢?你有什么缺憾么?”
“没有完成的遗憾?”
这是他第一次问她这个问题。
本上神站在风中,想了半天,喃喃道,“因为在这里,所以我忘记了一个人,这算不算呢?” 隔了一会儿,没有等到他的回答,便问他,“那你呢,可是有什么完不成的事,或者得不到的人?我听说,来这里的人,都是有些想得到,却得不到的东西,或者人。”
这一句话问住了他,过了很久,他道:“未完成的事很少,可得不到的人,却是有的,从前求而不得,只是现在……”
本上神不免有几分好奇:“那现在?”
他的语气里带着满足:“现在,我原以为求而不得的人,却站在我的面前,可她什么也记不清了,你觉得,我会是什么想法?”
本上神听见这一句话,道:“那还真是……” 良久,脑子转过弯来,再仔细想了几分钟,从牙缝挤出几个字来,“你说什么?”
他笑了一笑,开口:“我从前记不得那个人,但,当我记起来,那个人已经记不清我,你,说是不是很遗憾?”
她点点头,忙道:“是,从前求而不得的人,眼下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眼前,可是呢,她什么也不知道,也不记得我了,是我的话,也觉得当真是遗憾。”
本上神说完,心中不由得再叹一声。
原来,帝君心中的所爱,也并非是长梨,而听序秋讲起,却能感受到长梨对于帝君的感情。
追求心上人没有错,只是本上神替着长梨惋惜。倘若今天站在这里,听见这一句话的并非本上神,而是长梨本人,该有多么的伤心呢?
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模样的人,才能让帝君求之不得呢?
他问她:“你好奇我所喜欢的那个人?”
她吓了一跳,郑重地摇了摇头,“不。”更正道,“我没有想法,但如果你姑且一讲,那我便姑且一听。”
他道:“如果你想要听一听,我将一讲也无妨。”
本上神道:“呃呃,那你讲吧,我在一旁听着,不出声。”
帝君方才脸上还一向春风和煦的笑容,眼下却一滞,便消散的无影无踪,垂头握住茶杯,看着杯中浮起的茶末子,许久才道:“那个女子,的确也是九重天上的人,当年我在凡间,有一次,因为冒犯了那个女子,便有了这一桩事,她眼下虽已想不起来本君,本君却永远记得。”
帝君的这个形容,令本上神一怔。
四海八荒这个年代的尊神,多数承了族中一脉的骨与血,长的风流,行事不拘,更何况是眼前的这个人,栽在他身上的美人,没有上千也有八百。不过,帝君一向对于美人没有兴趣,只有美人来讨好他,而并非他去讨好美人,所以,他说出这一些话时,本上神心中不免震惊。
帝君瞧她一眼,眼中似有千山万水:“她回来那一天,觉得本君欺骗了她,从而坠入了险境,的确算作我害了她,眼下,本君也很愧疚……”
他静了静,“我来这,也是为了那个女子,我想要救她出去,无论我是否会困在这个地方,” 良久,又瞥向本上神,像意识到说错什么,道,“所以说和你天天在一起,泡茶、做饭什么的,我也只是个顺便,你倒不用承我的情。” 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恍然却又一笑,“再则,你也是本君名义上的妻子。”
本上神想了很久,心中不免难受。
原来,他也是来找人的,那个女子,其实很幸福,坠入了险境,还有人奋不顾身来救她,可自己呢,只能自己担惊受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走出去。
想到这,她心中觉得很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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