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如果演的好一些，那么，本上神便是如假包换的帝后，但如果稍稍有一点儿不注意，便容易沦为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演这个东西，她会，她很会。

父神这个人，还活着的那会儿，一向瞧着虽然慈祥，但却是一位不嫌烦又严厉的神仙，一辈子为的第一件事是四海八荒，第二件事，便是望膝下的儿女有长进。于是，在父神的严厉之下，膝下几个儿女的确每一个都称得上优秀，着实是位人生赢家。

但教导完几个儿女后，父神却开始时常地感到人生寂寞如雪的空虚。

于是，便和母神又生下了本上神。

奈何本上神不算一块省心的料，没有传承前几个兄弟姊妹的奋斗和努力，而是从年幼开始斗鸟捉鱼，不学无术。

记得小的时候，有一次父神觉得，应该激发几个儿女的潜力，于是，便将本上神、三哥几个人送去私塾中，三哥呢，一向乖巧，去了也不哭不闹，反而本上神像个假小子，前一脚刚踏入私塾的门，后一秒眼上已多了几道泪痕。

当然，这个泪并非真的本上神不愿上学流下的。

而是因为她懒惰，为了父神心软，故意弄出来几滴水珠子。

后来，连着三哥一见着她，想起来还有这么一桩事，都还是禁不住给她竖起一个大拇指来。

所以，她觉得，虽已万万年没有唱过这种戏码，但她还是相信自个儿有这个实力的。

“只要不睡在一块儿，一切好说。”

本上神拍拍胸脯，给怀行打了保证。

怀行的一番话，如千斤重石积压在本上神的心头。

虽心中悬着的石头落了一半，但蹑脚离开小厅，一路上仍感到头上顶了座山似的昏重。

她心仪的人并非帝君，虽说帝君他长的不算差，却并非心上人，彼此情浓时，该表现出的那一种感觉，也不知道该如何演出来，演出来了，也不知道如何真实一些。况且，九重天之上一向诸事琐碎，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不免要和帝君一起出席什么宴会一次。

虽说本上神也有一个功能，便是先装作强迫自己爱上帝君。

可，帝君他除了脸长得好看以外，恐怕在本上神的眼中简直无一可取，这，可如何是好。

游廊外风声瑟瑟，一阵凉风吹上心头，倒吹不散心中的愁绪。她萧瑟地蹲在游廊外思索，靠怀行上神来给本上神打报告这件事，估计是走不通了，演帝君的妻这件事，还是要实打实地全靠自己啊。

对了，方才忘了问他，帝君的妻子叫什么名字了。

想起来又要跑去唐怀行那儿一趟，本上神心中的愁绪更甚。

......

等问明白一切的事，东天已高高挂起一轮明月，由于初来乍到，且还要以其他人的身份生活，一切还须适应，这日子，忒难过了点。

于是，这一夜，她抱了一个大枕头，便毫无疑问的睡去了偏殿，昨个儿去问唐怀行一些事，不料忘了忌口，喝了很多果酒，眼下正昏沉，睡的也死。

等到天蒙蒙亮，宋析纯从一场黑甜深眠中醒来后，坐在床上，蒙了半天。

片刻前，她召了几个丫鬟过来，看见一排排的丫鬟站在面前，不由得叹一句，眼下的丫鬟长的一个个和水葱似的，倒是俊，万万年后，九重天上已找不到这么俊的丫鬟了。本认为丫鬟容易认生，她对伺候的手法也没有抱着多大的希望，但丫鬟伺候的手法竟都是她所爱的，让她不由得再叹一声。

从前，帝君和帝后一定不曾做过饭，也不曾吃过东西。

为何得出这个肯定的结论呢？

因为她今天去小厨房中，想要找一些吃食来，却只能见着小厨房只有一堆的茶叶，还有一些枇杷果。

开始几天，本上神和丫鬟序秋还能吃一些枇杷果度日，但枇杷果存的少，总是有吃完的那一天，于是，在筐中只剩下两三个枇杷果时，本上神才和序秋出门买食材。

帝君宫中已好几日不曾开伙，走出门，本上神转身向站岗的小哥哥道：“你那里可曾留些饭食？”

小哥哥和另一个小姐姐面面相觑，赧然道：“禀帝后，不……不曾。”

本上神点头唔了一唔。

“帝后，出去买一些食材吧，小殿下怕是晓得一时半会儿找不到饭吃，一双眼睛益发水汪汪了。”序秋笑盈盈道。

“好，”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要说什么，转身向着序秋又道，“但本上神不那么会做饭，只会做莲子粥。”

“哎，殿下，这个您不用忧心。”序秋笑了笑，“小殿下年纪小，适合喝一些煮的黏黏的粥，况且，小殿下养的那么好，左右也不会介意的。”

本上神想了想也是，饺子是本上神的亲生女儿，想必也不会挑饭吃的。

他二人来到九天市集上。

卖东西的小仙，见了序秋和本上神来这儿，脸上露出几分惊讶之色，但还是恭敬的唤了一句恭候娘娘凤驾。

由于眼下顶了这个躯壳，这一声“娘娘”，本上神听着虽仍一颤，但还是干干一笑，道了一句免礼，生生受了。

“娘娘，您平常从来没来过市集，大伙看见您吃惊，是正常的事。”序秋扶着本上神的右手小声道。

听见这一句话，本上神的表情，瞬间变的和市集上的小仙一般，原来，帝君的妻子竟一次也没有来过这儿？四舍五入下来，帝后她活了那么多年，一次饭也没有吃过？

她在心中叹了一句伟人哉。

帝君他老人家不吃东西也许行，但序秋和本上神可受不住这样熬，前几天还好有枇杷果吃着，眼下枇杷果吃不饱，迫不得已才出来买食材。

今年蔬菜丰收，一摞一摞垒在摊位前，尤其西红柿，红的如一个个小灯笼一般，煞是可爱。

“序秋，这个你吃么？”

她看了半天，从摊上拿起一个小灯笼一般的西红柿。

“娘娘吃，奴婢便吃。”序秋笑了一笑。

听序秋的这一句话，她的心中不免有几分惭愧，便吩咐了小贩，捡几个好看一些的西红柿。

今年像是西红柿的丰收年，市集上几乎放的都是西红柿，看的序秋欢天喜地的。而小贩呢，做了生意，却仍不如序秋面上的高兴，因为每个人都卖西红柿，所以只能便宜卖了，心中自然高兴不起来。

序秋一向勤俭，一听见本上神想买什么，便着急货比三家，看了半天，又挨个尝了尝，带着本上神到了跟前道：“就在这一家买了吧。”

帝君宫中，除开下面伺候的丫鬟外，其余的几乎不吃东西，所以，序秋择果品菜蔬的水准本上神还是不那么敢相信。但出于平常对她信任得很，便点了点头，蹲在竹筐跟前，开始细细挑选。

选了几筐通红的西红柿，本上神聘了一个拉车的夫子来，帮忙将西红柿给拉回去。

来到小厨房这里更晚了，等本上神玩够了，打着哈欠进了屋子，序秋已经拿出来一方帕子，擦好了桌椅坐垫，沏了一壶茶了。

“...说起来，本上神做的饭不好吃...”她坐下来说道。

“殿下，您别这么说，厨艺厨艺，练的便是这个艺字，慢慢来。”序秋在一旁说道。

本上神咂嘴。

小厨房中的油烟味儿冒了出来。

她慢慢的吐纳气息，如寂静的夜色里，似乎有炒豆子一般间或响起一瞬而逝的脆响声。

这几个月，宋析纯的日子步入了正轨，早起去市集买菜，下午在小花厅陪饺子种花，晚上和唐怀行去酒庄一梦，临睡前想一想明天吃什么、做什么，时间安排的密集紧凑。

一个月的时光几乎是眨眼而过。

灰蒙蒙的街上传来脚步声时，分鱼的妇人头也不用抬。

“殿下，饺子昨个儿哭着要吃鱼，今天买条鱼补补呗。” 她小声说道。

身旁一阵风。

“...好呀...”

声音伴着哒哒的脚步声而过。

“哎呦，娘娘来了呀，看，这几条鱼都是给你留最好的。” 妇人喊道。

初晨雾霭之中，看那少女笑了一笑，付了钱，大步的过来了。

她的脚步不停的穿过城门，因为熟悉了地方，她现在已经可以跑的更远了，不仅熟悉了卖茶叶的铺子，跟卖鱼的妇人常常聊天，连这个卖果品的老汉也天天见。

“...老伯...果品今天还卖吗..”

她忽的说道。

那低着头背着筐的老汉吓了一跳，一看是她，便面上露出来一抹真挚的笑容来。

“..哎呦，是娘娘呀，当卖了。”

待他回答，宋析纯已经跑远了。

序秋这一个月来的吃食，都是她早上做好的。

“殿下，其实您不用费心的，这街上吃喝的东西，多的是，帝君也不算吝啬的人。” 序秋抱着她的手道，看着她一手打开花布包，露出圆溜溜的食盒，食盒里面，是几块栗子糕。

“给，给你留的点心，你一向爱吃的。”

序秋忙道了一句谢过娘娘。

看着这样的她，序秋其实也不止一次这样给她说过，不用特意给做这么多饭，外面的吃食还是很多的，有钱什么东西买不到呢？

“外边做的，不一定符合你我的胃口，”本上神说道，拒绝了她的建议，“况且，你吃了那么久我做的饭，也习惯了，哪里能说改便改了呢？”

事实上，序秋几乎没吃过外边的东西，从前的殿下从来没有下过厨，不像现在一般，吃的都是殿下做的东西，从前在底下伺候的丫鬟，都是吃的小厨房做的菜，不好吃，但却要好几两银子一份。

“别去外头吃，仔细吃坏肚子。”

殿下总是一脸担忧，觉得这个身板也弱，那个身板弱的，所以除开没空，一向都会亲自下厨去，给大伙煮东西吃，殿下果然人美心善，序秋想着，将食盒打开。

饺子坐在一旁，已经举着筷子迫不及待。

“呀，有娘亲做的栗子糕！” 饺子喊道，“我要吃娘亲的栗子糕。”

饺子的一双小胖手刚要伸出去，却让宋析纯一筷子给拦截了下来，饺子见这样的娘亲，不免嘴巴一撇，愤愤道：“娘亲有了序秋姑姑，都不要饺子了，娘亲偏心！”

序秋见状，脸上不免写着尴尬。

“没事，你先吃，回头我给饺子做。” 本上神看穿了她的想法，便开口打消了序秋的疑虑。

但序秋主动要和饺子两个人的分量，看起来，她的确是一个忠心耿耿的仆。

本上神见状，仍将筷子落下，挡住了饺子的筷子。

“...哎，不许动了，让序秋姑姑先吃，你才可以吃。” 本上神道，饺子看着食盒里的栗子糕...已经被序秋姑姑扒走一半了。

“殿下，奴婢是大人了，不能忒小气，和小殿下抢吃的。” 序秋说道，便将剩下了的几块栗子糕，全给了口水直流的饺子。

饺子道了一句谢谢姑姑，立刻将食盒都给端走了，一边笑着看着娘亲，又看了看序秋，便往嘴里塞点心。

本上神笑了笑没说话，低头吃饭。

序秋和饺子二人将食盒的饭菜和栗子糕吃的干干净净，吃完后，打了个饱嗝，序秋又亲自去门外的水缸里舀水刷洗，饺子随了本上神的懒惰，打着饱嗝说要去睡觉。

“无妨，小孩子总是贪睡一些，睡好了才有力气做事。”序秋拿着干净的食盒进来，笑着说道。

放好食盒，又打点好其他的东西，本上神就坐在小厨房外，一面晒着太阳，一面将上一回没看完的画本子看完，看完三遍的时候，她起身将在隔壁小房间睡觉的饺子叫起来。

饺子前几天读的春秋，还没有读到第三卷，将她给叫起来，为的便是让饺子读完剩下的三卷春秋。

没有带着饺子时，本上神觉得娘过的容易，一天只要煮饭，在家坐一坐便好了。而自打从凡间来了这，有了饺子之后，才知道她娘的不容易，只是她娘和她爹走的早，没有这个机会再尽一尽这个孝道了。

得亏饺子乖觉，换作一个更牙尖嘴利的小孩，本上神恐怕要一天折寿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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