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八,他站在原地一刻,见那李氏没有再回来,宫中的几个小童子,因为蹴球争执打起来,院中很是吵闹,等到命格出来吩咐,便向内走去。
前几天命格喝的酩酊大醉,脑中一热,便一次性请了十几个戏子作陪,帝君与本上神没眼看,听老板说,命格醒来的那一早,某一个戏子的藕色鸳鸯肚兜,还盘在他的手上
如同先前一样,到了宫中的门前,自有小厮引几人进去,这一次,李氏的闺房中那边还是有些吵闹,室内发出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响声。
室内的摔东西声停下来,门被一双丫鬟给打开。
“御史来了。”丫鬟的声音从内传来。
一个圆脸瘦弱的女人看了几人一眼,这个女人,便是命格口中的李氏贵人。
命格走进去,看到室内已经狼藉一片,盘碗桌椅首饰,都被砸在了地上,李贵人穿着亵衣,对着几个丫鬟一顿打骂。
“又在发什么疯?大清早的,皇上还没有开呢。”他喊道,“贵人病着,怎么还任由摔东西。”
李贵人不理会几个人的话语,坐在床沿安静等着,片刻之后,一个丫头娇弱怯怯头也不梳的进来了。
“御史大人,您来的正好,劝劝我家贵人,又发脾气呢。”丫鬟说道。
原来,命格在凡间是个御史大人。
带头的那个丫鬟向命格进言,命格唤几个丫鬟下去,她施礼应声是。李贵人看那伺候的人要被赶走,想到什么开口。
“虽贵为御史大人,但怎能轻易进我的厢房,赶走我的丫鬟?”李贵人问道。
命格不解看着李氏。
“李贵人病的不轻,还要这一些丫鬟来做什么?”帝君喝了杯茶,问道。
本上神和命格四只眼,一时齐刷刷看向帝君,一时觉得,他这个表现是否忒贱了一点?
眼下,李氏贵人听见这一句话,闹的更加厉害了些,险些要将屋盖给掀开了。
“方才你便不该说那一句话,你瞧,闹的更加厉害了。”本上神侧过头,在帝君的耳边小声道。
帝君将扇子合上。
“你说,眼下这个状况,该怎么办好?”
帝君听见这一句话,看了看本上神,又看了看一旁的命格,对于这个问题,他似乎也很认真的想了半天。
“管他的。”他道。
........
帝君并不知道自己在凡间历劫,将要多个妻子,甚至没有去打听过,这李氏贵人是个什么人,他只觉得,能在邯郸宫中住着又是老爷的宠妃,一定非富即贵。
他倒不是刻意要与李氏疏远,只是没有必要来往,解决与李氏贵人的历劫,尽量做到情义不成买卖在。
几个人在街上走了没多远,就遇到替家里的小姐们买酸杏干的丫鬟。
过去一问,才知道这个丫鬟,竟也是邯郸宫中伺候的,丫鬟端着一盘酸杏干,笑着对着帝君道:“我家主儿近来有孕,嘴里发苦,说想吃点酸的,才有滋味儿呢。”
“你尝一个。”她塞过来一块。
帝君看了眼前的人一眼,没动。
“你别被骂了。”命格说道,他知道在凡间当个奴婢,是件不容易的事。
丫鬟没听见命格说的话,仍对帝君嘻嘻笑。
“不会...”她说道,“只有奴婢一人出来买酸杏干,主儿不会知道。”
本想着,要命格过去解围,但命格胆子小,站了半天不挪动半步,于是,本上神走到他身边,轻咳一声对他道:“...帝君,你给这小女娘,下了什么迷魂汤?”
刚凑近帝君他老人家,脊背便感觉到一片凉意。
丫鬟在帝君耳畔哼了一声,道:“公子,尝尝,我家主儿最爱吃酸杏干了。”
本上神咳了一声,从命格身后走出,道:“这城中的食物,什么时候变的没那么香了。邯郸宫里那一位喜不喜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眼下有人,妄想和我享用一个夫君。”
话完,本上神还不忘瞪了他一眼。
如果眼神能用来杀人,帝君早已被撕扯成千万碎片。本上神的眼中,全然在告诉他六个字:敢吃你死定了。
没错,本上神威胁了他,而且聪明地将自己伪装成受人指使的模样。
不等丫鬟还有帝君,以及命格三人开口,本上神便作生气状,转过身去,向东快速地走了几步。
身后传来帝君不紧不慢跟上来的脚步声,本上神想象了一番,自个儿计谋得逞的得意模样,在心中低低补了一句问候给他。
城中歇脚的四角凉亭,眼下搭在一方池旁,站在凉亭中往下看,能看到浮上绿叶的幽绿池水,一大串花骨朵斜着伸向水面,与水中倒影相映。
风景如许,本上神的心绪也如许复杂。
方才一番斗智斗勇,闹的人头疼,本上神这个人做事,的确不大喜欢用请的,毕竟,能够直接威胁的话,用请的该是多么费事。
簌簌落花中,本上神想起模糊的几百年前。
元宵的一场赏灯节,在记忆里,早已变成了是模糊的灯明之色,花灯铺满了整个宫城,将夜晚照得明亮如昼。
前一年的开初,本上神从浮玉山上醒来,便一溜烟往凡间跑,便是那一天的赏灯节,遇见了他。到了第二年开初,这皇宫里已经有了许多她生活的痕迹,所有人并没有介怀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人。
赏灯节结束以后,本上神与几个皇子公主结伴去临安,一起看圆月。敬元王府平时禁火,只有元宵和上元节算是特例,会在后院中的湖畔,放几管花炮供人欣赏。本上神记得,那时还有许多人,可究竟有谁,却记不清了。
还记得,行到饼摊子上的时候,人群中,他特地拔高了音调问:“这是城中的佳肴,别看模样没那么好看,但味道,可堪称一绝,啧啧,闻那味道,香的不行。”
那天,本上神说他浮夸。
还有一天,也是这么个差不多的事,有一个姑娘贴着他,当着她的面你侬我侬,她一生气,将活了数万年的话,全部给吐了个干净。
说来那一天,温小公子也争气,拿起那一壶滚烫的茶水,便往自个儿的身上浇,烫的脖颈和手臂全红了。
眼下,本上神却只能透过帝君看他。
“你在这想什么?”
帝君一手扶上她的肩头,面上依旧是那么多淡漠和镇定。
她还没来得及想什么,便觉得对着帝君一顿钦佩。美人在怀,只要再稍稍说一些温言软语,便能拿下,而帝君他老人家,却能坐怀不乱,果然,他老人家真是不沾红尘味儿。
本上神向他身后一看,问道命格人在什么地方。
帝君没说话,转过身去,看向某一个方向。
小宫女颤着嗓子道:“御史大人!大人!您不能这么对我!”命格看向本上神和帝君,笑了一笑,便去追邯郸宫中如惊弓之鸟的丫鬟了。
而今天,城中那个被炸得满世界跑的姑娘,自然就是嘴最欠的那个丫鬟。
那个丫鬟捧着一罐酸杏干,为摆脱命格的追捕而慌不择路,其他人全像避瘟神一样避开她,那场面别提多热闹。
“这闹剧,还要演到什么时候?”本上神托腮。
“不知道。”帝君仍低头看着手中的佛经,二人在城中跑了十六圈,他一次也没抬起头来看一看,任凭着那个丫鬟拼命地大闹。
得亏命格并非是个凡人,否则,这么十六圈跑下来,怕是早已摊在本上神面前,大声道吃不消吃不消了吧?
良久,帝君放下手中的佛经,问本上神是否一块儿去钓鱼。
看着他的神色,本上神其实有一些出神。
想当年春风得意,温小公子也是在本上神的身旁坐着,喝着茶,看着一卷佛经,问本上神是否愿意陪着他去钓鱼去。
“你来过凡间么?”她愣愣地问了一嘴。
“你说什么?”
帝君没有听清楚,又仔细地问了一遍,他这一句话,问的本上神一颤,才回过神来,摆手说着没什么。
“父君,我想吃糖葫芦。”饺子攥了帝君的衣角,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你娘亲平常没给你吃么?”帝君看了一眼本上神,又看了一眼饺子。
帝君说的不错,本上神的确从未给饺子喂过什么零嘴,一是因为蛀了牙便有好受的了,二是本上神买过许多零嘴,但都让本上神给吃了。
饺子看着帝君,方才要说“没有”这两个字,但本上神一眼瞪过去,饺子立马安静。
饺子的身子僵了僵。
她努力地目露凶光:“我可没有不给你吃,只是小孩吃多了糖,要蛀牙的,到了那时,哭都来不及了。”
“还有你,不许给饺子买零嘴吃。”
她修长的手指抵在他的唇边。
听见这一句话,他的身体放松下来,目光也变得十分淡定,还透着些狡黠。
她看到他没有反抗之意,便将手从他的唇上拿下来,恶狠狠地叮嘱他:“知道不知道?”他打量了她几眼:“你说什么?”接着又懒洋洋地问道,“你让我听你的,却连原因都说不出来,那我该听么?”
本上神听后一默,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于是在人群中搜寻起来,搜寻半晌,目光又在帝君身上定住,朝他一扬下巴:“但是小孩的确不应该吃很多的糖。”
“嗯,你说的有道理,改天去让妙华宫里的丫鬟,将藏在柜子下的那包糖给丢了。”帝君得意道。
本上神轻蔑地瞧他一眼:“谁告诉你我藏在柜子底下的?”
他挂着笑意问我:“不然?”
无非是藏在了枕头底下,还有砚台旁的笔架上,但要数最隐蔽的,还是在澡堂的某一块砖石里,我哪一块转头都认识。
她将心中所想全部给吐了个干净。
“饺子,听见了没?”帝君低头,笑着看了饺子一眼。
小饺子站在他旁边耶一声,攥着帝君的衣角,便要去买冰糖葫芦吃。
“不许去。”本上神训斥着。
“父君,你看,娘亲她欺负我。”
饺子示威一般,骑在他的脖子上,两只小手拉住肩头的衣襟。
“你再说一句我揍你。”
“不怕他。”帝君道了一句,又将饺子带的紧一些。
如圆盘一般的明月映下来,于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影子。
他像极了温小公子。
不对,我想了半天,想起这世上我只认识一个温小公子,就是那个与我有婚约的、大将军府的温小公子。
她想着。
帝君带着饺子去买了三根冰糖葫芦,本上神在后面跟着看。
他朝本上神轻轻勾了勾手:“你过来。”本上神迟疑着凑上去,他的手漫不经心搭上我的肩,垂下头,递给她:“给你的。”语声轻浅,似清冷月光,“小孩吃,你也吃。”
“我不是小孩了。”
帝君想了半天,没想出应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又过了一炷香,才开口:“在本君面前,你的确还是一介小闺女,况且,不是小孩就不能吃糖了么?”
这下换本上神的身子僵成石头。
青年却若无其事地将本上神给放开,丢下她朝饺子走去:“方才喝多了酒,有些头疼,过来吹吹风,结果遇见一个宫女,硬要缠着本君,你娘亲还醋了。”
“你与小孩瞎说什么...”宋析纯瞪了他一眼。
帝君不理会她,转身向一旁的饺子,问:
“你说对不对?”
“你跟个宫女有什么好聊的。”饺子啃了一口糖葫芦,轻佻道,“别是看上她了吧……”
帝君听见这一句话,看了看饺子,又看了看她。
哦,忘记说了。
饺子一向是本上神带大的,受了本上神向熏陶,对于这一些事,确实比寻常的小仙童要更加懂一些。
“别意外,饺子一向跟着我,受了熏陶。” 本上神用折扇半掩面。
青年含笑道:“也不知跟你都学了什么。” 眼角余光扫她一眼,“那这丫头他爹呢?”
这句话说得十分残忍。
他却愣了愣。
良久,帝君方才想起,她那凡人夫君早已魂飞魄散,现今这么提起来,岂不是揭人伤疤。
饺子没明白,一双眼齐刷刷看着二人。
她没有回答,只是咽了口唾沫,默默给饺子剥下冰糖葫芦外的糯米纸,饺子一向不吃糯米纸的。
等糯米纸剥完,她看了帝君一眼,淡然道:“他和你一样,喜欢钓鱼,喜欢分享一些吃的东西。” 本上神讪讪的,不好再说什么话。他转过身又去买了一包甜枣,轻叹了一句:“和我一样的人,会是什么样?”
他心中其实并非不明白。
她的那一些传闻,那一笔被抹干净的历史,以及命格说的,他长的,和那个凡人一般无二。
也许,自己在她的生命中,注定只能当那个凡人的替身,而并非真心真意的心上人,她分明是透过自己,去看另一个人罢了。
可他就是觉得她好。
没有理由,他总觉得她很好,有一瞬间,他会想,如果要娶一位帝后,其实析纯不错。
今夜的风格外寒咧,呼呼咆哮着,他今天晚上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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