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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觅丫鬟

陆知辞十二岁那年, 在大街上稀里糊涂地买了个小丫鬟回来, 当时他还想着自己也算是做了一桩好事,不过一回到陆府,他就后悔了。

晚上睡觉时,他越想越觉得亏。那可是五两银子啊!五两银子可以买好多东西了, 而且都还害得他没买到蛐蛐。

第二日从刘管家口中得知那丫头在后院洗衣裳, 照理说,他应该是要去看一眼的, 可他就是不想去。

久而久之,他都快忘记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直到有一日, 他新买的鸽子飞到后院, 他慌里慌张地追去,恰好看见她拿着一根棍子要打他的鸽子。

他心里那个气啊,直接上前就吼了她一句。

吼了后,又才发现确实是他的鸽子惹了祸,可他却不想跟一个小丫鬟道歉。

毕竟,他是主,她是仆。

突然间, 他注意到她的双手长了好些冻疮,十根手指就跟厨娘里的胡萝卜似的,他这才真正地看着她, 看着自己买回来的这个小丫头。

他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个人可是他买回来的,也就是说她可是他的人, 自己的人怎么可以在后院受苦呢。

就像手里提着的这只鸽子,别的人来欺负, 想都别想。

后来, 他就将浅觅带回了自己院子。

虽然她人傻了点吧,但这性子确是极好,这么些年来,他都还未见她跟谁红过脸,一直都安安静静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付小姨去世时,院子里别的那些小厮们都不愿和他多说什么,生怕与他扯上什么关系。

想想也是,他这么一个二世祖,又还有谁会多看一眼。

自己亲爹都不愿理自己,更何况旁人。

也就只有自己买回来的那个丫头,会对他说,二少爷,其实,你很好。

软软糯糯的声音,似乎还有点好听。

后来,陆夫人跟他说过成亲的事,说他这么大了,也该知道成亲了。

那时,他还没想过自己将来要娶个什么样子的娘子,更没想过自己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一起喝过酒的李兄告诉他,平日里最想见着谁,或者一想到那人,嘴角就止不住地上扬,那就是了。

他想了好一会,翻来覆去,脑海里就是小呆子的样子,她笑起来时嘴边的那两个小梨涡,还有她被他气哭时红着的眼眶。

可他不确定小呆子是不是喜欢他,因为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年来,小呆子似乎一直都在避着他,以前她还会守在他身边,可现在,有时候他连她的人影都看不到个。

“你看看她会不会为你吃醋就知道了。”李兄继续给他出着注意,末了还加一句,“女人嘛,你多送一点东西,准能博她一点芳心。”

“小呆子,你觉得柳小姐怎么样?”柳府上的千金是陆夫人之前给他安排好的一个婚事对象,可他一点儿也不喜欢,若是她也不喜欢,那他立马就跟陆夫人说拒了这门亲事。

可小呆子却一脸认真地道,“柳小姐很好,温柔又贤惠。”

啧,和陆夫人之前跟他说的一模一样。

莫非这小呆子,还真为他未来的婚事瞎操心?近些日子,陆府上下,怎好像每个人都在莫名忧心着他的婚事。

这一个个的,是要他娶个观音菩萨回来么,或者她们想的就只是个陆少夫人,根本就没仔细想过,他要的只是一个小娘子。

“说你是呆子,还不信!”他被气得没法,真想看看她脑袋里装的是什么。

话虽这样说,可他还是拿出了那支揣在怀中的桃木簪,这可是他花了三日的时间,慢慢挑选的。

本来他想亲手为她戴上,可陆老爷刚好又在外边催着他,叫他快点去扬州。

他想了会儿,还是收回了手,心想着就等他从扬州回来再说好了,若是他这次将生意做好了,说不定陆夫人就不会再管着他了。

“小呆子,等我回来。”

可等到他从扬州回来的时候,府上哪还有她的人。

“浅觅呢?”他追到陆夫人院子里。

“走了。”陆夫人轻飘飘说道,“我和你爹看着柳小姐这人确实不错,等几日,你们再好生见一面。”

“谁要和她成亲了?”陆知辞一脚踢翻屋里的一张小凳。

他只知道,他跟浅觅说过要等他回来的,若不是陆夫人赶她走,她又岂会一声不吭地离开。

“你给我站住!”得此消息的陆老爷急冲冲地赶回府,却看到他背着包袱要离开。

“你长能耐了是不是?”陆老爷指着他骂道,“有本事你走了,就别给我回来!”

“我没想着回来。”自付小姨走后,他确实没觉得这府上有什么好呆的,浅觅又走了,这陆府,如今是真的没必要呆下去。

陆老爷气得双手发颤,抄起一旁的棍子就往他腿上打去,越打这心头的气就越盛。

他这一生,生了两个儿子,头一个,人中风龙,这后一个,却是实打实的混账,他怎就生了个这么个败家玩意儿出来。

最后,陆知辞还是离开了。

这半年来,他走过很多路,去过很多地方,一直希望着哪天能在大街上又撞到一个姑娘,那么他便可以说,“小呆子,你走路不长眼睛啊!”

小呆子又对他说,“小公子,你就可怜可怜我吧,能不能救救我?”

那么,他就可以带着她回家了。

可这大半年来,在大街上,他却是再也没能遇上这么一个傻傻的姑娘。

恍然间,他记起她曾说过,将来要寻个偏僻一点的地方生活,偷偷地做个懒人。雨天躲在屋子里睡睡觉,晴天则搬个躺椅到院子里,去晒晒太阳。

他便来到一座小镇上,想碰碰运气,结果,就还真让他给碰上了。

那日,小呆子还在跟一位大婶在说着什么,脸上一直挂着笑意,一看这半年来就过得不错。

后来,他跟着她回到她的新家。

好家伙,她还买了一座小宅,这日子,确实过得不错,要知道这半年来,他连破庙都睡过。

为了能在这里留下,他甚至说起谎。

小呆子就是小呆子,一点儿也没发现,真好骗。

后来,他发现家里的钱不多了,他身为一个男人,也可以说是未来家里的顶梁柱,怎么可以让女人养呢,他便想着出去找个活,之前跟着兄长一起做生意,这方面倒是学会了不少。

怎知道晚上他回到家的时候,家中哪还有她的影子。

他好似一瞬间又回到了半年前,他将陆府翻了个底朝天,还是什么都没发现。

“浅觅!浅觅!”他出去寻她,喊了一路,生怕会再次将她搞丢,若这次再丢了,他是真不知道还不能不能找得到她。

最后,他发现小呆子坐在河边,远方西垂的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更显身影单薄。

“小呆子。”他轻声喊着,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连嗓音都在颤抖,原来,他都胆小到这个地步了么。

他在她发间别了那支桃木簪,因为他怕,他怕这一次不能替她戴不上,就再也戴不上了。

幸好,她戴着,很好看。

这大半年来,他一直带着这支簪子,因为他相信终有一日,它能物归原主,他也能情有所依。

上一次,他想着再多等一月,就一月而已,可两人最后还是错过。

这一次,他却是再也不想放手。

“我真的不信你一直看不出来的,看不出来我竟喜欢了你那么多年。”

他低声笑了笑,胸口泛起层层苦涩。

这句话何尝不是对他自己说的呢。

与她一起朝夕暮处了九年,却不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自己的。

是从她开始红着脸躲避他的目光时,还是她在他提起别人时装作的无所谓?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可一想,却好像知道,知道很多年前,有一个傻姑娘一直默默地站在他身后。

原来到头来,自己才是那个呆子,彻头彻尾的呆子。

竟错过了她这么些年。

“浅觅,我们,成亲吧。”他闭了闭眼,还是说出了这句埋藏在心底许久的话,末了,又还加了一句,“只是不知道,你看不看的上我这个坡子?”

他承认,他一直都不是个好人。

哪怕现在,他还是使了点小手段,一如之前让她同意他在此住下。

大哥成亲时,陆府的红灯笼挂了满院,整座府邸一片喜气。

这次轮到他成亲,小呆子也定不能比别人的差。

不就是十里红妆吗,他还是给得起的。若自己再没本事,那才是真正地委屈她了。

成亲时,他望着穿着一身大红色喜服的她坐在床边,这一刻,他突然觉得两人兜兜转转一路走到今日,已是太多不易。

很多话明明可以直接说出口的,他们非选了另一条路。

特别是小呆子,人本来就傻,怎还那么爱多想呢。

他做梦时,全是梦见自己娶了小呆子,怎她做梦时,却是梦见他娶了别人呢。

不过好在最后他们又走到了一起。

“浅觅。”他轻轻唤了声,满足地看着枕在自己臂弯处的小呆子,在她额间落下一吻,“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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