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血溅三尺

荣王府近日无事不表，只说季盛得令查抄信上落名的几位，其实准确来说是二十多位，都是梁霁八年来走访各处所定死的人，要么是坑害朝廷命官的心狠手辣之辈，要么是欺上瞒下的奸诈狡猾之徒，罪大恶极。

季盛第二日得到那些罪证时，又心惊胆战一回，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咳得撕心裂肺。

其实他心里早有预料，所以不至于如此惊心动魄，但他无法料到的是，就连他岳父，也是那名单中的一员。

人心叵测。季盛心寒了半截，而门外等候许久的美妇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端着银耳莲子羹开了书房的门，欲要开口，见季盛走过来扶她：“凝云，怎么不交给下人来做？”

孙摇情摇头，将羹汤置在书桌旁的小案上，捏了捏他的指头，眼里蓄满了热泪：“夫君，你瘦了。”

季盛轻抚她的脸颊，低头吻她紧锁的眉头，柔声安慰她：“你别哭，我没事，很快就能补回来了。你现在还有身子，不宜多虑伤情。”

“嗯，我不哭，”孙摇情忍着胸中溢出来的苦楚，攥紧了他的袖子，被他反抱在怀里，哽咽着说，“我还想同你白头偕老。”

季盛失声，已经无法再出一言，只是抱着她出神。

他想，他该等她一年，还要向陛下替岳父求情，不求免除其罪，只求能让他的枕边人，他最心爱的女人能缓一缓。

书案上的纸，无风自动，将季盛带回了当年。

八年前，无处申冤的季盛走投无路，去了郊外的河边，身体还未如后来那般虚弱，但没人敢救他，他能提起几口气活着走出来已经是他身体好，能撑得起伤罢了。

不过即使是如此，他也未曾想过要投河自尽，否则岂不是便宜了那群乌合之众。

故而他只是坐在岸边，不顾裂开的后背，长抒胸中郁气，目不转睛地盯着河水瞧。

忽而，身后一阵香风飘入他的鼻中，他往后去看，一道倩影将他眼里的天地衬得柔情似水。

女子抿着唇，他只能看出一些令人陶醉的粉红，一声熨贴的话从檀口出，他终于见到了那张漂亮的唇：“公子，你的后背渗血了。”

季盛脑中一片空白，根本不知怎么回应她，愣了许久才隐隐觉得是自己吓着她了，连忙起身，却引得女子方寸大乱，不小心踩空往前倒去，正入季盛的怀里。

这便是季盛与孙摇情的初遇，天时地利人和，是命定的姻缘。

季盛抱得美人不敢松手惟恐她掉进河里，却又怕孙摇情觉着他孟浪心生不喜，不知所措，虚搂着她的手发汗。

孙摇情推开他，满脸红透，像夕阳下的云彩，妩媚动人，看得季盛眼睛直了，她只嗔他：“呆子。”

但是在季盛耳朵里，这声娇嗔宛若天籁。他知道她不是真的厌恶他，呆呆地望着她羞得落荒而逃的背影，心里也是一阵兵荒马乱。

他就此沦陷了，无法自拔，两个月后与她私相授受，交换了定情信物。他想吻她，却只在她的手心处吻了吻，叫她心中悸动不已。

他说：“你等等我，彻底翻案后我再考，风风光光地娶你。”

孙摇情笑着哭，点点头：“我等你，我一定会等到你。”

只可惜，他们终究是被孙员外发现了，顾及在外的名声，孙员外只悄悄地提了一两个护院来河边，棒打鸳鸯，将季盛扔入河中。

那时季盛还未好全，险些在孙摇情的哭喊声中长眠，好在郝阿睿及时赶到救下了他，梁霁站在河边，脸上还是藏不住情绪。

孙员外认定皇位最终是如今荣王的，但他站错了队，如今也战战兢兢，不敢造次，惟恐冲撞圣上将自己谋了许久的大权溜走，现在没有了任何的小动作。

季盛知晓孙摇情与她爹其实感情很深，这也成了他的软肋，梁霁最想除掉的人反而活得久，久到让他难以置信，该说是天意还是人为？

潘府中，酒、色、财，一览无余。

潘直瘫倒在美人堆里，手上执着价值千金的酒盏，脸上横肉将五官挤在一起，看上去猥琐。

旁边的小美人与他不同，长得漂亮，婀娜多姿，袅袅婷婷，却也艳俗得很，只顾着浑身解数讨得荣华富贵。

她甜言蜜语地勾引着潘直到床上一叙，就差临门一脚，正沾沾自喜，只不过今日她没有机会了，因为已有下人跌跌撞撞跑来，哭叫道：“老爷，大事不好了——季大人带着人来抄府了！前院已经死了小半人…”

被打扰好事的潘直没等下人把话说完就把酒盏扔到他的脑袋上，勃然大怒：“说什么胡话？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动不了我，滚蛋！”

小美人柔若无骨地靠过来，放肆地挑逗着潘直的下身：“哎呀大人，春宵一刻值千金，他们这些粗鄙之辈如何能懂得？”

“他们不懂，我懂。”

赵匀培一步步踏进来，怕刀刃生锈没将正滴着血的刀收入鞘中，所以这一来腥气极重，流出一条蜿蜒的血线。

他对着还在酒林肉池中奢靡的潘直露出一口森森的白牙：“大人过得滋润啊，不像我们这些弟兄，战事吃紧的时候只能吃干硬的饼子凑活。”

潘直咽了一口唾沫，近乎狼狈地滚下床，磕磕巴巴地讨好道：“下官的错，都是下官的错，现在府里的东西全是诸位兄弟的，请、请…”

“潘直，你该想清楚，你确定要这个时候贿赂圣上钦点的督察卫吗？”季盛慢悠悠地赶到屋里，咳了两声，“结党营私，欺君罔上，已是死罪，我们保不住你——知谐，这里怎么这么臭？”

赵匀培笑道：“这里人的血都是臭的。”

“既然如此，劳烦知谐将这处理干净了，冲撞下官是小事，但冲撞龙体可不好。”季盛笑吟着，没有理会瘫软在地上的潘直，径直离去。

潘直眼见着刀刃迎面而来，一口气没上来，生生吓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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