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的风声之后,冰冷的河水毫不留情地堵住南絮的口鼻,她呛了几口水,便随着淙淙的河流沉浮着向下而去。
河流之下的尖石匆忙划了几下她的身体,她的意识和身体乘着流水漫无目的地飘。还未再次昏厥之前,她只是沉默着,沉默着望着周围的景致,随后一记重击打在头部,周围的河水立刻漾出淡红色,而后迅速消散。
意识消散前,她听见母亲在她耳边轻声唤,南絮。
她做了好长好长的梦,梦里青梅急匆匆拉着她往母亲的房中赶,恰好跑到房门前,御医抱着哇哇大哭的婴孩出来,周围却不见笑声,只是冷彻的死寂,御医笑得僵硬,板着身子直说:“南小姐,是个弟弟,快来看看啊!”
“快来看看……”
“快来看看……”
周围的人忽然转过身,面无表情地对着南絮,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南絮的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她不由自主地上前,还没看个清楚,一声凄厉的尖叫如同利剑刺破耳膜,婴孩的身体迅速流血化脓,御医,宫女,小厮,全都开始尖叫起来,鲜红的血液从每人的七窍流下,汇成一个个巨大的血泊,然后疯狂地向南絮漫去。
南絮一把推开外表已经融化了的御医,哐当冲进屋中寻尔悦,尔悦一身血衣,背着南絮站得笔直,一束天光漏下来,尔悦一面沉默着走进暗处,一面用脸贴贴婴孩的额头。
她最后含着血泪,回头笑望。
尔悦的身形一点点消散,南絮急了,大喊一声母亲,便拼命跑去追,明明近在咫尺,可无论她多用力,多辛苦,就是追不上。
泪眼朦胧间,南絮忽然发现周围的景致也变了,熟悉的府邸顷刻消散,尔悦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黄沙漫漫的土道上。南絮越来越乏力了,只好追在后面死命呼喊。
面前的人几近透明,犹豫再三,还是抱着孩子转过身来,身边一个魁梧的男子搀扶着她,她的声音温柔又虚妄,开口间,他俩身后又多出百十号灰白人影。
他们的声音飘过来,轻轻裹住南絮。
“小姐回去吧。”
“姐姐回。”
“回去吧。”
“好好活着。”
一隙白光漏下来,慢慢地天光大亮,面前的人影变换成草木,南絮眨眨干涩的眼,一点点挪动身体,一点点挣开死死圈住她的青梅,用肩,用头抵住地面的碎石,慢慢弓起身子,木讷地,绝望地,朝北方磕了好几个响头。
空荡的河滩边突然传来一阵嘶哑凄厉的叫喊,媛琪采药的手一顿,挥挥手喊住身旁的媛玖:“喂喂,姐,你听到什么声没有?好像有人在叫?”
媛玖闻声也停下来,两人静立了一会儿,除了温柔的山风外,再无其他声音,媛玖白了媛琪一眼:“找借口偷懒是吧?!你和小星简直……”
“……小星呢?”
媛琪颇不服气地转身,拿着镰刀呼呼割草,气鼓鼓地说:“那小子准是一早就跑到河滩上玩去了。”
……
南絮放开声音喊了一阵,身上的痛苦却越来越清晰。
她斜躺倒在地上,坚硬的石子浴着她的热血扎进血肉里,泪好似不断的绸线,随着鲜血往外翻涌。
她能很清楚地感受到血液在身体中流动的声音,也能明晰地感到自己沉重的心跳。
明明已经尽力防备,明明已经做了所有准备,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留我一个人有什么用……我想要我的家有什么错……
想着,她手掌翻转,攥住一块坚硬的碎石,一遍又一遍,狠厉决绝地划着自己原本就伤痕累累的脖颈。
“姐姐!”
这一声中气十足,硬把意识混沌的南絮喊得回了一瞬神。
不知过了多久,南絮感到自己正在被人挪动,日光再一次涌进她的眼睛。
耳饰,背篓,石滩,和流水。
媛琪媛玖架着她往回走,她只模糊地看到几片碎影。
救我有何用呢,我能在何处容身呢?
远在长安的,我冤死的家人,身死之后,还有容身之处吗?
我如今,便是那已经断线的风筝了吧。
孤鸿只影,身向何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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