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人美心善王道长帮扶,棋逢对手诸葛青落败
第一节:
说是医院,其实不过是龙虎山客房临时改造成的几间病房罢了。
医疗条件很简陋,好在参赛的选手也比较皮糙肉厚。一群大汉挨个坐在小板凳上,护士们简单清洗了伤口就开始缝针。麻药不够量,一个个疼得龇牙咧嘴,在走廊里嗷嗷叫唤。
王也走在前面,云扶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
听着身后轻快的脚步,王也突然想到一个被他忽略了的事。
说起来..云扶是不是还未成年?这种血腥画面让小孩子看见不太好吧,会不会产生心理阴影?
这个想法在脑子里闪现得有些不合时宜。
但或许是刚和那个会变成大猩猩的蛮力汉子打完架、发热的脑子还未降温;又或许是他沉寂多年的热血青年之魂终于爆发、尊老爱幼的心情熊熊燃烧……
总之,王也鬼使神差地回头,偷看了一眼身后的人。
没想到对方十分敏锐,抬起眼精准地捕捉到了他的视线。
“王道长,怎么了吗?”
云扶疑惑地问。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但王也还是为那双漂亮的眼睛晃了晃神。明净、纯粹,浅淡的青蓝色,让他想起武当山的仲夏夜,雨过天晴后泛着微澜的池塘。
王也看着女孩目不斜视地穿过一群鬼哭狼嚎的大汉、眼神都没有一丝变化时,又觉得自己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没怎么。”他收回了视线。
这位主都能打败洪斌了。平心而论,连他都不能做到一击解决那难缠的小火神——明明是异人界升起的冉冉新星,说不定还是颗煞星。
王也啊王也。你怎么会产生这种可笑的想法?真是……他在心里摇摇头,把脑子里杂乱的念头摇出去。
在云扶看来,身前的男人莫名其妙地回头用奇怪的眼神瞄了她一眼,又什么都不说就转过去了。
她略有点疑惑,总觉得这位王道长看她的眼神好像含着隐晦的关爱。甚至是……慈爱?
..她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对?
年轻的修士陷入了思考。
“医生,这儿有位伤患,您给看看呗。”
王也拦下的那人穿一身古怪的白袍,手上套着疑似某种动物的胃做成的手套,端着一盘沾满血迹的东西,云扶依稀认出来有刀和棉花。
……这真的靠谱吗?
穿白大褂、端着铁盘的男人行色匆匆,他扫了一眼女孩沾满血的袖子。
“行,让她找个地方坐吧。”
但凭借着对道士大哥的信任,她并未多说什么,而是端端正正地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
男医生很快换了一盘崭新的器材回来,他蹲下身,撩开那块血染的衣料,看清了那条狰狞的伤口。云扶已经知道他是此界的医修,并不再有羞涩之情。
她平静地看着那人清理完血污后,在伤口上撒了一点药粉,然后拿起了盘中的针线……针线?
云扶瞳孔地震。
“没有麻醉吗?”身后看着的王也皱了皱眉。
“你们来的不巧。麻醉针用完了,补给明天才到。伤口太大现在必须缝合,忍着吧。”医生头也不抬地穿针引线,将银针再次消毒。
云扶看着他抬起手,似乎准备将针刺向伤口,整个人都微微颤栗起来。
她早听说医修有用银针治病之法,但没想到居然是这样治病?……
尖锐的针刺穿皮肤,一阵刺痛感让云扶脸色发白。她闭上眼睛,没有喊痛,甚至没有发出一点痛哼,只是仍然止不住地浑身颤抖。
忽然肩膀一沉,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手按住了她轻颤的肩。身后的人弯下腰,在她耳边安抚似的低低说道,“没事儿,很快就好了。”
“..嗯。”
云扶应了一声,声音轻飘飘的如同羽毛落地。
王也看着医生一针一针地缝合,足足缝了二十多针。他一个大老爷们儿都觉得小臂幻痛,更何况是当事人。
“行了。你是家属是吧?”医生塞给他一小瓶碘伏和一袋棉签,“记得每天上药,半个月后过来拆线。”
“哎,好。多谢您嘞。”王也笑了笑接过碘伏,目送那医生走远,然后自然地拧开瓶盖。
“..王道长,这太麻烦你了,我可以自己来。”云扶看着高大的男人在自己面前蹲下,撸起道袍的袖子用棉签蘸了蘸碘酒时,终于忍不住开口。
“别介,您好好歇着吧。相逢即是缘,咱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有生之年也算当一回雷锋了。”
如果真让一个刚缝了二十多针的小孩自己上药,王也相信自己今儿晚上绝对会良心不安到睡不着觉。
他用蘸了药的棉签,轻柔地按上那条歪歪扭扭像条节肢类爬虫的疤痕,顺着缝合的纹路一点点擦拭,药液在白皙的皮肤上晕开一团团黄褐色痕迹。
云扶沉默了。
没想到在异世遇到的一个人就如此善良,真乃她云扶此生之大幸...剑修蓦然红了眼眶,几乎落下泪来。
然而还是她忍住了落泪的冲动,只是心底的感动间接表现在了脸上,双颊烧的火热。
她垂着眸,看着男人认真地低头上药的样子。此时说再多感谢之言也如纸张般苍白无力,只有把这份恩情默默记在心里。
许久听不到她说话,王也倒是有点不适应。
他悄悄抬起眼,发现对方耳根通红,连脖颈也染上了淡粉色,不禁有点咂舌,趁对方还没注意又快速垂下了眼。
这小孩也太容易害羞了。
他心想。
第二节:
等云扶站在第二场比赛的会场上时,已经是三天后。
她的伤口恢复良好,握剑已经没有阻碍。王也本想劝她多休息两天,发现这人固执得八头牛也拉不回来,只好一个劲儿地摇头叹气,随她去了。
站在她对面的人身量高挑,蓝发狐眼,面容清俊。
这次观众席上好像凭空多了很多人,云扶甚至能听见身后有女子在高声尖叫着“阿青加油!阿青必胜!”
阿青?
“在下诸葛青。”对面的人显然也听见了尖叫声,朝她微微拱手,嘴角上扬起温和的弧度。
“诸葛兄。在下云扶,幸识。”
云扶也回了一礼,她嗅到对方身上漫出的强大的气息。此人并不如他看起来那样温和,是只不显山不露水的笑面狐狸。
云扶只觉得浑身血液发烫,剑修骨子里的战斗因子似乎隐隐苏醒了。
她神念一动,从储物袋里唤出斩穹剑,握在手里,认真地等待裁判下令。
“比赛开始——”
号令一响。云扶拔出了剑,剑鞘变作一道黑色流光没入她手背上。
她身形微晃,整个人已如离弦之箭消失在原地。眨眼间的功夫,已经到达诸葛青身前,刺出一剑。
男人如同在自家庭院中漫步般悠闲,他脚下微转,明明只是移动了一小步却精准避开了她的剑尖。
他双指并拢上扬,薄唇轻启,“坤字·土河车。”
几面切口尖锐的土墙从两人中间拔地而起,隔绝了剑修的视线。云扶横出一剑,灵气从手心一路传到剑尖,最终在土墙内爆发出来,将其震了个稀碎。
土块落下,如雨滴般融入大地。
没想到土河车竟然挡不住她的一击。诸葛青眉头微蹙,“巽字……”
云扶根本不给他念完的机会,剑气凌厉,短短一息内又瞬出几剑。这人的反应比她想的要快很多,而且身法诡谲,步步踏在意想不到的方向,又偏偏能精准地避开每一次攻击。
“风绳!”
剑光逼近,诸葛青似乎都能感受到那凛冽的寒气从额前扫过。他眉心一跳,脚下连退几步拉开距离。
似乎有看不见的绳子缠绕在手脚上,拉着她向后扯。云扶剑随心动,几道剑气撕碎了身上的束缚,然后几个连跳,主动后退到十米开外。
她定定地看着远处的诸葛青——这人功夫好生奇怪,每次靠近的时候都感觉手脚凝滞,动作都慢了一拍。
“这小姑娘倒是有两分聪明劲儿,竟然这么快就看出来那诸葛小子的门路。”主席台上坐着的陆老爷子感兴趣地说,“她那剑法也是精妙。”
这小姑娘看起来年纪和他那宝贝孙女差不多大,老人家爱屋及乌,看着也顺眼。
“精妙有余,变通不足。”老天师捧着茶盏,吹了吹漂浮的茶梗,“怕是要陷入苦战咯。”
“老张,你说那姑娘?还是……”陆老爷子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即使名唤云扶的女孩剑法高超,在他看来对上诸葛家的那位天才,也毫无胜算。诸葛一脉的绝学奇门遁甲,那小子可是第一位全才。
台下气氛焦灼。
云扶单手提着剑,却久久没有再发起进攻。
面具下的神色平静,她微阖上眼,神识扩散,捕捉着场内每一丝气息。
诸葛青看见她闭上眼睛,心中警铃大作。他已经察觉遇到强敌,不敢大意,双手唤出烈焰大蛇,携风卷火,朝她呼啸而去。
“离字·赤练。”
“夜雨·吹澜。”
云扶闭着眼睛,神识却已“看”到了火蛇飞来之处。
她抬手举剑,一剑挥出时寒气四散,那火焰霎时被扑灭。火焰大蛇如有灵智,尾巴狂摆挣扎几下,不甘地湮灭在风里。
一击得胜,云扶并未停下。她闭着眼睛,一步步走近,手中剑嗡嗡震鸣,浑身气势凌人,恍惚间竟让人感觉到她已经与剑融为一体。
明明此人走入了他的阵中,诸葛青却感到一丝棘手。他挥手,几十道水弹飞速打出去,配合着土块,“坎字·水弹,坤字·流石。”
云扶身形摇晃,身法如同鬼魅,竟在几步内躲过了大部分水弹。有几枚实在躲不过的,擦着她手臂和肩膀飞过,留下道道渗血的伤痕。土块被剑气瓦解,还未打到就已经分崩离析。
她脚下的步伐丝毫不乱,每走一步,周身气势就攀升一截。
“诸葛兄,”鬼面下传出温和而平静的女声,“你的道法能够算出在下的每一步动作,从而找出退路吧。”
“姑娘好眼力。”诸葛青额头沁出薄汗,他自觉已经没有退路,只好迎敌而上,“土河车!”
“果真精妙绝伦,云扶此生初见。”
云扶一剑裹挟着灵力轰出,土石崩溃,纷纷落下。
她已经走得极近,两人间的距离只有两米。诸葛青只觉面前人不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把锋利无匹的出鞘利剑,气势磅礴。
剑修稳稳抬起手。
“坎字·水弹!”诸葛青见其动作,暗道不好。他俊秀的眉头紧蹙,抬手又是几十道蓝色的水弹打出去,试图阻止她挥剑。
然而无用,水弹擦过的血痕并未让她的步伐有一丝凌乱。
有一枚水弹分外危险地擦着面颊飞过,那张鬼面被击中,自边缘处蔓延开蛛网般的裂痕。
“心法·万剑朝宗。”
云扶轻声呢喃。
与她轻柔的语气相对的,是骤然出现的铺天盖地的雪花。冰冷的风席卷了整个场地,自暴风雪中浮现出成千上百道白色剑影,稳稳停在空中。
诸葛青只觉身处雪山高岭,四下里皆是寒冷的剑锋。他扯动嘴角苦笑了一下,这次不用卜算,已无退路。
他自小到大,从无败绩,怎会甘心今日败于此地?若无退路,便是动用秘法,也要找出一丝胜利的可能……
“奇门显像心法——”那双眯起的眼睛缓缓睁开,内中灵光乍现,天地间霎时风涌云起,有什么玄妙而神秘的事物正在降临。
“哥哥!别算了!求求你快停下!”台上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云扶神识一转,寻声看去,是个十岁左右的幼童,哭的满脸是泪,脸庞发色与诸葛青有八分相似。
从这孩子的表现来看,诸葛青正在施展的术法似乎有损己身。也是——此等强大的法术,在修真界也未曾一见,想必施展之下多有禁忌。
只是一次比试,何至于此。
云扶这样想着,再次运起了周身灵力。她双指并拢,聚起灵气,以一种势不可挡的气势打出一道流光,飞入对方体内。
她是单冰灵根,又在雪山上潜心修行数十年,养出了一身冰冷而温润的灵力。一入诸葛青体内就化作炁灵护住了他周身经脉,同时冰封了檀中大穴,中断了他的法术。
蓝发男子脸色苍白,他猛然吐出一口红血,脱力之下半跪在地上。
冰霜尽散,空中的数千剑影已然消失不见。只有一把长剑停在他脖颈间,锋利的剑气还未曾触及皮肤就压出一道细细的血线。
先前被飞雪遮蔽的太阳出来了,刺目的白光撒在一片狼藉的场地上。云扶执剑站在他身前,青蓝色眼眸微微闪动,语气依然平静,“诸葛兄,你输了。”
“……”
诸葛青抬头对上那双温和而平静的眼睛,里面并无任何胜利者得意的情绪。他愣了愣,放弃般地耸了耸肩,轻笑一声,抬手擦了擦唇角的血迹“小友厉害,青甘拜下风。是我输了。”
“阁下的术法精妙,在下不过侥胜。”云扶收了剑,向他伸出手,“道友请起。”
诸葛青搭上那只白如羊脂玉般的手掌,借力起身。他低头拂了拂衣上的灰尘,再抬头看向身边人时忽然一愣。
“云道友,你的……”
“什么?”
云扶疑问的声音还未落下。
只听 “咔嚓”一声脆响,什么东西破碎了。眼前的景物瞬间明亮起来,云扶缓慢眨了眨眼,看见地上掉落着熟悉的鬼面残骸。
——她的面具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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