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点（1）新生

喧闹的集市，不少小贩正在吆喝卖货，偌大的街头摆了几十个摊子，从小吃服装到珠宝首饰，应有尽有琳琅满目，吵吵嚷嚷的人群挤在一团，各占各的摊位，略显混乱。

而在这群人之中，有两个身穿灰色披风的女人正在人群中不断穿梭，步伐匆忙。她们一人用面巾围在脖子上掩着脸，另一人则穿着兜帽遮住头。

“这个怎么卖？”戴着兜帽的女人走到了其中一个布料摊边拿起一匹米白色棉布料，直接问道，还不停翻看其他款式的布料，似乎是在挑纹路和花色。

“客官您可真识货，这可是用火棉丝织的布，一枚银币一匹。”卖布的小贩眼尖地看向女人披风下黑白底称的服饰，心底一喜，满眼讨好的神情。

“火棉丝是什么材料？”兜帽女好奇地问了一句。

“火棉丝耐火，而且最重要的是暖和，布料摸起来也很舒服，不比那些皮草差的。”

“耐火？”这时候站在一旁不说话的面巾女突然开口了，将布料丢到小贩面前，冷眼道，“你烧一个给我看看。”

小贩一听，整个人就傻了，有些心虚地支吾了几下，却还是满脸笑容地打圆场。

“客官您也真是爱说笑，我这其他的布料可不耐火，这一烧就都废了……”

面巾女懒得搭理他，只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不过是棉麻混织，也亏得你编出什么火棉丝的名号，一枚铜币都算便宜你了。”

小贩一脸尴尬，看出眼前这是个识货的主儿，心中算计被说了个正着，却还是不太甘心。

“客官再看看，要不要再买点别的布料？”

“你看这个，好不好看？”兜帽女拿起一匹红色布料递到面巾女身前，虽说嘴上是询问的语气，但手上却不舍得放下，轻轻抚摸着上面编制的深色花纹。

“还有这个！”说着她又拿起另外一匹白色的布料，却被面巾女直接打断。

“先不挑了……”面巾女直接拿起五个铜币往小贩摊位上放，直接说道，“就这两匹，价钱我也给你算好了，先前你诓人我也不跟你计较，成本价给你买了。”

“这……”小贩眼看着那两匹布被面巾女一把捎走了，想阻止可又知道是自己理亏，只得默默收了那五枚铜币，暗自肉疼。

“怎么宫里的人也这么抠……”小贩郁闷地叹了一口气，回想起他的刚刚看到的黑白内衬，明显是宫廷侍女的服饰。

可这俩人虽说是侍女，却也真不是省油的灯，纯棉布料一挑就是两匹最好的。这两匹布成本价确实是五枚铜币左右，可这么好的布料向来能赚个五六成的，如今竟是分利不得，他只得自认倒霉。

而那两个侍女离开布摊之后就没再其他铺子上停留，她们看上去很着急，一路拨着人群向前走。

来这个地方赶集的人们大都身穿粗麻布汗衫，除了个别妇女袖子略微长了一点，但也都是清一色的深色基调。

两人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出来，并从一个小巷拐到了另一条大街，直到一路走到了某个宫门口，她们才停下了脚步歇了口气。

“累死我了……”

两人纷纷将掩饰的面巾和兜帽摘了，露出原本的面容。

一人头发乌黑盘成发髻，眼睛小小的，容貌普通，但身上明显的清冷性子使得她气质凌人。另一人则是浅橙色短发，脸上有雀斑点点，眼睛扑棱扑棱地眨着，圆鼓鼓的脸颊略显可爱。

她们把披风取下，露出身上简约的黑白撞色制服。白色的棉裙，黑色的粗麻布，整件衣服上除了胸前的两颗金属扣子以外没有任何修饰。但即便是这样的服装，也比先前集市中的大部分人要精致不少。

“都怪你非要逛这么久。”黑发侍女埋怨了几句，理了理手臂上挂着的布料。

“我哪儿有逛？”雀斑女孩嘟了嘟嘴不太服气，推开宫门侧身让同伴进去，还不忘委屈地说道，“小殿下好不容易醒了，我想给他挑好一点的布料做衣服啊。”

“小孩子长个儿很快的，而且青岚你也太抠了……就买两匹布……我都没来得及多看两眼。”说到这里，她赌气似的看向黑发女孩。

名为青岚的黑发女孩无奈道:“暖歌，这可是城内顶级的纯棉布料，以往这个价连一匹都买不到。要不是那个小贩先前诓人被我识破，他可不见得愿意卖。”

“而且……王后殿下也不让我们乱花钱。”青岚叹了口气，手还轻轻摸了摸腰间别着的钱袋，袋子有些瘪，明显也是所剩无几。

“这么快就没有了？”暖歌不太相信，“明明前两天才发下来的一百金，我们也没怎么用呀。”

说着说着，暖歌好像又想到了什么，神色顿时变得不太好看。

“不会又是医疗部……”

青岚看了暖歌一眼，点了点头。

“医疗部和装备部还有几个部门天天要经费，王这几天又不在城内，他们就去找王后殿下了。”

”王后殿下一听他们几个部门都缺钱，别说那一百金，她甚至把王族金库都搬出来救急了，而且也根本没给自己留多少。”

“医疗部那群家伙真不要脸。”暖歌不禁抱怨道，“明明他们根本也没做什么贡献，全是王后殿下一个人在管。”

青岚听言，用手狠狠地敲了一下暖歌的头。

“说什么呢？医疗部那几个人再不济也都是王后殿下培养出来的，别乱说话。”

“本来就是嘛！”暖歌瞪圆了眼睛反驳道，指向小路外侧的一圈土地，地表隐约看到露了一点点绿芽儿，但浅薄到几乎看不见。

“你看，光这一小片灵草他们就种了半年，还说是从玄武族那边买来的种子，花了大几千的金币，这都够我们两年的饭钱了，可这么久了却连片叶子都没看到。”

青岚只轻声呢喃了一声：“玄武族……”

暖歌好像并没有听到青岚的话，继续自顾自地说道：“你上回去外面采购，刚好赶上玄武族大族长来密界，那个族长光侍从就带了十几二十个，而且他们身上穿的衣服可好看了，纹样复杂得很。”

“唉……咱们什么时候能去玄武族那边的集市上逛逛呢……”暖歌说着，眼睛里满是向往又期待的光芒。

然而青岚只不冷不淡地说道：“别想了，且不说你从密界出去要经过多少流程，就算你成功到了玄武族，那儿物价可不低，一顿饭都要不少钱。就凭我们现在的水平，根本承担不了这么高额的花销。”

“呜……”暖歌被这么一提醒，嗓子一哽，有些泄气，连走路的步伐都变慢了。

“你说得对……我们太穷了。”

青岚听言，保持着沉默，只是一把拉过身边慢下来的同伴，逐渐加快了速度，随后开口纠正道：

“不是我们穷。”

她嘴唇微张，眼眸却暗了暗，不自觉抱紧了手臂上搭着的两匹布料。

“是密界太穷了。”

这话说完，两人均是陷入了一片沉寂，连个性偏活泼的暖歌都没说话。

似乎是因为刚刚牵扯到的话题多少令人不太愉快，接下来的一段路程中青岚和暖歌一直没什么交流，两人一路穿过宫苑，来到最中心的宫殿，并匆匆从另一侧的尖塔底部进入。

推门之后她们直接无视了悬顶的星空，直接站在了法坛中央的光面，两人便消失在了原处。

下一秒，她们便出现在尖塔顶端，直接从两座建筑中间连通着的水晶桥走向了宫殿的最高层。

两人步速都不慢，不过几分钟就走完了全程到达了另一端。一推开门，还未往里面看，二人便纷纷行礼，面容均满是恭敬，紧接着便传来一阵温柔的女声。

“你们回来了？”说话之人正是密界王后，月瑶。

此刻她正坐在大厅的软椅上，阳光斜斜地从窗外射入，使得她那长至腰身的红色长发更为耀眼，

月瑶是出了名的美人，相貌面容柔和，怀里抱着一个婴儿，只是此刻她面容上却多了几分担忧。

“正好，你们快来帮我看看他。”女人说着便起了身，两名侍女也急忙地迎了上去，生怕是出了什么问题。

“王后殿下别着急，”青岚向来个性冷静果断，耐心地询问道，“小殿下怎么了？”

然而月瑶却只摇了摇头。

“他既不哭，也不闹，是不是有些太乖了？”

说着，她还看了看怀里的婴儿，只见他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轱辘轱辘转，安静得出奇。

听言，两名侍女皆是一愣。

平常人听说自己孩子不哭不闹别提多高兴了，然而月瑶关心则乱，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少不了多了几分忧虑。

“王后殿下，或许是小殿下性格好，懂事乖巧。”青岚清楚主子的心思，平静地安慰道，语气依旧充满恭敬。

“是吗……”月瑶听言，眉眼逐渐舒展开来，长呼了一口气，“我还担心失魂症有什么后遗病患。”

“小殿下既醒了，失魂症也就好全了，您也不必过于担心。”一旁的暖歌也宽慰道。

“而且王上马上也要回来了，他见到小殿下醒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暖歌说的是事实，密界之主火千重前几日去参加八方会议，今天正好是归来的日子。

“八方会议……”月瑶呢喃了一声，随即眼眸沉了沉，却很快又恢复了原样，转而问向两名侍女，“对了，布料买回来了吗？”

听言，两名侍女便把她们从集市上买来的布料拿了出来给月瑶看，月瑶只轻轻捋了捋边角，脸上便是一副满意的神情，笑道：“挑的不错。”

听到王后的夸奖，暖歌备受鼓舞，于是又跟青岚开始研究这两匹布料做什么样的衣裳比较合适，东一句西一句地说了起来。

“我看就给小殿下做一身白布连体衣，又暖和又方便。”

“再做个小肚兜，方便吃饭。”

而月瑶似乎对侍女的谈话并不在意，只一门心思地把火麟飞当宝贝似的轻轻抱在怀里，还时不时哼几句歌来哄他睡觉。

可惜月瑶并不知道，她怀里的并非是尚未开智的婴儿，那小小的身躯内是一个已经足够成熟的灵魂。

略显窘迫的现状，加上极不适应的身体，此时的火麟飞完全没心思睡觉。原本他已经足够混乱，如今看着眼前的女人，他的内心情绪变得更加复杂。

一开始是因为她离自己太近了，加上他刚穿越到这个世界过于不知所措，以至于火麟飞竟没在第一时间认出这个红发女人。

要不是刚刚听到侍女对她的称呼，火麟飞恐怕还仍未察觉。

他穿越百万时光而来，竟就成了这密界王后月瑶的儿子。

想来也是挺荒唐，他原本对于初代王的身份百般排斥，结果现在看来却阴差阳错成为了初代王本人。

而且从之前侍女和月瑶的对话中可以看出，在他穿越之前，这个身体得了失魂症，听字面意思就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身体。

仿佛一切都是安排好的一样，他穿越过来，然后作为初代王身份的婴儿苏醒。

这时他突然想起了之前赤凡说过的话。

“殿下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灵魂。”

如今看来，赤凡说的是实话，当初反而是他想多了。

他和初代王本就是同一人，只是时间顺序错乱了些，就像是他当初和狮王见面时并不相识，只因那个时候他还未穿越到十万年前与狮王相遇。

然而这个结论却让火麟飞觉得有些凌乱。

如果他是初代王，那他之前他身体里多出来的那个灵魂又是谁的？

那家伙不仅对他了如指掌，还知晓有关焱界的事。他明显是熟识自己的人，可火麟飞却对他一无所知。

这一切究竟是……

“月瑶！！！”这时，一个激动而富有磁性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随后就是一阵推门声。

火麟飞下意识往声音传出的方向瞥了一眼，却见到两名侍女迎着门口行礼，随即一个身穿黑红色制服的英俊男人快步走来，眼眸中满是焦急。

等到他走近，火麟飞才看清这人的模样。

他的头发略微有些飘逸，前额的头发被随意地撩到了后面，露出清晰而又英挺的眉毛，眼睛深邃而有神，只是下巴上有一些细细密密的胡茬，眼底略微有些乌青，明显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休息了。

“儿子醒过来了？”他声音微微颤抖，神色略显疲惫，却强行打起精神，深红色的眼眸中闪着微光，把头凑到火麟飞跟前，眼睛泛红。

“嗯，今天早上醒来的。”月瑶温柔地看向他，随即又将目光转回到怀里的火麟飞身上。

“月瑶……”男人再度叫着妻子的名字，伸出一只手将她轻轻揽到自己怀里，脸上久违地露出了笑容。

“千重，你的脸色怎么不太好……刚和他们谈完？”月瑶伸出手轻轻抚在丈夫的脸上，手掌逐渐亮起淡淡的绿色光芒，却被对方拉住了手腕。

“我没事，就是有些累了。”火千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握住了月瑶纤细的手，打断了她的治疗。

接着他看向月瑶怀中的小婴儿，忍不住轻轻戳了戳他的脸蛋。

“月瑶……他是真的醒了，对吗。”火千重呢喃道，仿佛觉得这一切都不太真实。

“这臭小子睡得太久了……元朗家的小家伙和飞儿同一天出生的，他如今已经五岁了，飞儿却还是婴儿。”

月瑶不禁笑了，把火麟飞身上的小毯子往里掖了掖。

“五年不算长，我们飞儿会快快长大，是不是呀？”说着，她便又哄了哄火麟飞，脸上一副慈母的面容。

火千重低声笑了，伸手拉住了火麟飞的小胖手，力道很轻，生怕也很明显能感觉到男人手指上有些粗糙的茧，和他掌心不断传来的温度。

“我是你的父亲，火千重。”他的目光中满是柔和，同时还半开玩笑地笑了笑，“之前你妈妈还怕你醒不过来了，我只说你估计是因为太调皮捣蛋，被神明给扣住了，一时回不来。”

说着火千重眉眼间逐渐有些失神，似乎沉浸在了之前的回忆中，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继续望向火麟飞。

“醒了就好啊……”他边说边感叹着，眼睛里的光微微晃动着，也不只是光线照射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令他不自觉用手揉了揉眼睛，再度睁眼时，依稀能看到他眼底的血丝。

火麟飞怔怔地看着这个男人，望向那双与他别无二致的深红色眼眸时，竟觉得有种极其奇特而又复杂的情绪。

这就是，他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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