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 魔域 白枭房间——
白枭仍旧是七八岁孩童的模样,他躺在地板上手里攥着几张纸看得入神。头顶不远的桌案上堆满了纸片,其中一部分散落一地。
终于,白枭扬手一挥,将手里攥着的纸扬在半空后手掌撑地,坐起身来。
身为“寒读”组织的幕后掌权者,白枭一手掌管了人族细作情报网。消息一层层递交上来,由他和影对接后商量着做出微调,大方向仍旧交给魔尊。
别看护法权利很大,其实魔族还是那个样子——上面一句话,下面跑断腿。
但白枭觉得,他手底下的细作是真要跑断腿了。
影毫无形象地坐在地板另一头,手边画像摆了厚厚一摞,手里还拿着好几张说道:“这些就是芳霏阁核心成员的画像?俊男美女很多嘛。”
白枭无语一瞬:“请影美人别光看脸,看看他们的事迹吧。”
“看见了看见了,不就是给了很多凡人口粮,送了很多修者灵药。愚蠢,这不是早晚把自己搞垮。”
“真有你说的那样简单就好了。”白枭眉头皱得死紧,“芳霏阁核心成员近两百人,其中普通人占据了足足七成,分舵却能遍布人族十大门派势力所属。自打我们同胞开始进入人间,芳霏阁就一直在忙活,你猜他们都干了什么?”
白枭顿了顿,继续说道:“迅速召集所有流民,每人每天只给一个馒头一碗水,然后让男人们上山下河去干活,让女人们在小窝棚里纺纱织布做饭,让小孩子走街串巷不知道干什么。”
影不解:“这是,赶在我们把人吃掉之前先叫他们累死吗?”
“我原本也这么认为。但是细作传来情报——流民上山是挖草药,下河是养鱼捉鱼还在水里搭草窝养鱼苗,纺纱织布做出来的是可以做灵装的灵绸,做的饭是苦涩难咽的干粮。而且流民不但没有因为不满而闹事,还对芳霏阁千恩万谢感激涕零。”
影评价一句:“看来我们遇到对手了。”
白枭:“没错。芳霏阁的人很聪明,他们把草药做成丹药和灵绸一起送给十大门派,卖了大人情就可以安心躲在修者后方。给流民发的粮食难吃,分的活计繁重却能保证没有闹事的理由。”
“还有自诩高人一等的贵族。”白枭从满地纸片里翻找出几张有关贵族的,“芳霏阁派人和他们聊过了,一家一家找过去劝说,要来了不少粮食和奴隶,方便维持人族和我们的战争。”
“等等,”影找到了漏洞,“别告诉我你没有派谁过去劫走这些支援用‘粮草’。”
“怎么可能呢,”白枭翻了个白眼儿送给她,又补上一句,“只是因为芳霏阁的人有大病,所以劫粮草一事的计划中道崩殂了。”
影:“……何出此言?”
白枭给她解释:“因为芳霏阁那群核心成员不知道什么毛病,重要的东西一定要放在眼前,睡觉都要抱着睡。比如粮草的看守上,他们直接把自己关进了仓库,和粮草一起睡觉。而我的细作们一整宿都在跟他们互相熬,结果没一个能熬住的。”
影:我说的劫不是发生在开头的。
白枭看出影内心的吐槽,继续道:“这只是失败的原因之一。原因二在于物资运送,是由芳霏阁所有分舵的舵主们亲自上阵,且独自秘密完成的。”
“独、自?”
“你没听错,就是‘独自’。”
影不说话了。
运送粮草还让分舵老板亲自出马,影终于确信芳霏阁的人是真的有毛病。
“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我们可以直接去暗杀十大门派的继承人,说起来这事办得如何了?”
白枭深深叹气:“全部都失败了。”
影:“……我居然不知道你这么废。”
半个月时间,一无所获,这合理吗?
白枭脸皮一抽,忍无可忍地吼:“有本事你去啊!他们一个个撒了欢地在自家地盘到处跑,一刻钟前还在东南角安抚小屁孩,一刻钟后就跑去西北角把同胞杀了个干净。细作连通知都来不及!”
“还有人间那些闲人!不好好去忙着逃命却天天闲聊!曦光那些英勇事迹被他们到处说还不够,还非要把其他门派继承人拉出来比较!”
“现在好了,继承人们全打了鸡血一样各种比,连比谁命长都出来了!!!”
啊,真是情有可原的废。
影拍拍胸口,一副被吓到的样子:“行了我知道了,那就想想对策好吧,我到时又不是不肯帮你。”
白枭深吸口气平复心情,转而又把脸埋进手心,不说话了。
影:“……”
看来是没对策了。
——同时间 月天门 三长老居所——
万辰净是个忙碌的人,这事儿整个月天门都知道。
而他忙到什么地步呢?四长老万辰清会回答:是忙到昏天黑地废寝忘食的地步。
万辰净一边张嘴打哈欠,一边顶着硕大的两只熊猫眼展开桌案上最后一只公文卷轴。
揉揉眼睛一看,很好,是芳霏阁送来的。
再细看,非常好,芳霏阁又送来了一批修者专用物资,种类包括但不限于五行符纸、护身符纸、低品阶灵剑、替身符纸、疗伤丹药、珍贵药草植株……
为防止细作暗箱操作,以上物品均存放入特殊符纸中,而符纸在卷轴末尾中夹着。
万辰净:“……”跟细作比暗箱操作,至于吗?
展开卷轴末尾,一张没见过的符纸映入眼帘,拿起来发现背面还有张普通白纸,写着:
「我们阁主说了,细作狡兔三窟,那我们就要绕开这三窟,引大水漫灌。简单粗暴且有高效。」
“……”
万辰净目死,把这张纸取了下来,发现还有一张白纸,写着:
「特殊符纸需要同时灌注神识和灵力,请在取物前寻一空旷地。另,阁主交代我等为三长老备了一只包裹,请三长老留意并使用其中物品睡个好觉。」
万辰净迷惑了:虽然很贴心,但是他并不记得自己认识芳霏阁阁主。
不过说起来,封魔节假期快过了,把《天魔大战十二绘》画卷打包送过去,就当是默认这段友好关系吧。
万辰净就这样短暂结束了工作,给好朋友传过讯灵后就打算起身去床榻上睡一觉。结果腿刚迈出一步,酸麻感笼罩全身,万辰净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侧脸和地板亲密接触的万辰净沉默了,他眼前被炸出一大片的光点,摔疼的脑袋才感受到疼痛就被铺天盖地的疲惫淹没,最后只能无力闭上眼被黑暗吞没。
但在昏睡前,万辰净决定这辈子再也不要工作。
四长老万辰清姗姗来迟,看清状况连忙把人扶起来送到榻上。
——神相山势力范围——
神相山弟子正在四处奔波,高度戒备中杀死每一只混进人群的魔物。
其实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战争胜利的天平如今已倾斜到人族这边,只是出于谨慎仍旧要求大家别放松。
这份谨慎无可厚非,因为暗处还有细作潜藏起来,随时会在关键时刻背刺他们。
这天,一群神相山弟子聚在一起闲聊。忙碌多日的他们,难得能享受一个静谧安详的午后。
弟子乙忽然说:“我思想出问题了。”
其余人:“?”
弟子甲:“何出此言啊师弟?”
弟子乙作深沉状:“我方才,居然觉得风吹日晒修炼比除魔救人更重要。”
最怕空气突然静默。
弟子丙一拳打上他的脑袋:“这不是废话吗!躺在家里不干活当然要比出门养家糊口舒服了!”
弟子乙苦了脸,委屈巴巴:“我只是想让大家放松下心情……”
弟子甲捂脸腹诽:那也不用讲冷笑话啊。
不过多亏了这个冷笑话,几人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心情总算比之前好很多。他们就像这样走在路上,笑声也感染到了周围人,脸上不自觉露出了笑容。
两个白衣服的斗笠人一前一后,在这时和他们擦身而过。
神相山弟子们有说有笑,全然不曾想过叫停来人检查一番,于是两拨人就这样平淡地错身,往相反方向走。
走到双方互相回头看不见的距离,神相山弟子们表情立马破功还互相搀扶着靠墙颤抖。
弟子甲:“听着师弟们,无论如何忘了刚才那两个人……至少忘了后面那个。”
弟子乙瑟瑟发抖:“可是太、太可怕了,没看到脸都觉得要被杀了,他可能承包了我一个月的噩梦。”
“那也得忘。”弟子丙眼神坚毅,“而且还要给上面禀报一次,为了不被查到,也只能用凡人的名义了。”
弟子甲深表赞同:“是个好主意,等回去了就这么办。”
弟子乙悄悄举手:“在那之前,我们要怎么缓解腿抖啊?因为我抖得实在太明显。”
同样一直在腿抖的弟子甲&丙:……
果然还是先揍他一顿好了。
而另一头,走在前方的斗笠人停下脚步,他回头说话,语气也带着无奈道:“我还没怎么生气,你就收收身上的杀气吧。”
“……”后面的人一把掀了斗笠,“您可真不愧是未来天人,有容人之量,是我小肚鸡肠。”
这人正是安榆炀,同他说话的则是千烑。
千烑摘下斗笠:“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安榆炀低声骂了一句,也不忘压着嗓子说话:“你不是这个意思?那就赶紧下令让我去撕了那些鸟!”
千烑心说,你以为我不想吗?
半个月了,自打第一次甩掉那些麻雀后,他们对前进路线作出数次调整,但仍旧会被缠上。迫于无奈兜了几次圈子的同时,也成功杀了魔族那边的回马枪。现在人们只要提起千烑的名字,就会称赞他料事如神、智计频出。
然而当事人只觉得心累。
人被窥探隐私会感到生气很正常,窥探他人隐私的人会感到满足可以说是变态。那被监视的人呢?
千烑发现,其实麻雀们通常不会主动接近他们。只要在视线范围内,麻雀多数时候都在“看”。不论千烑做什么事麻雀都在远远的看着,偶尔还会送来野外可口的浆果,笨地向他示好。
面对这份示好,安榆炀挥刀驱赶了麻雀,千烑施展法术把浆果烧成了焦炭。
[不要轻易接受任何形式的示好,因为其背后必有图谋。]
千烑抬手将右边发丝捋到耳后,微笑道:“这个窥探我的人很有意思,从来都是远观而非近看。虽然做事被束缚了,但也足够我们做些手脚。”
说话间,千烑手腕翻转,法器“胭脂雪”出现。(注:见第27章。)
“胭脂雪”里被千烑关了魇魅、鬼髅,以及——玉叶。
当日离开妙兮山前,千烑是先去找了天南星,把玉叶关在“胭脂雪”中后才走了的。
由于没料到会被发现行踪,千烑一直不曾放出玉叶。再加上不清楚对方的底细,千烑又不想因为玉叶的半魔身份招惹麻烦,这才关了玉叶半个多月。
那么现在,玉叶,该你出场帮我了。
——大约半个时辰后——
方圆千里以内的神相山弟子倾巢出动,力图抓到一道疯狂的残影。
为什么要说疯狂?
因为这道残影突然出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了……魔物。
是的,魔物。
由于残影速度过快,神相山弟子们连判断性别的时间都没有。
人对未知充满好奇与畏惧,所以虽然是被帮了很大的忙,当无法判断是否有害时,总是会高度戒备。
安榆炀跟在千烑后面,两人又重新戴上了斗笠,隐没在无人注意的小道上。
安榆炀给千烑传音,说道:〔那死丫头又引不走窥探者,把她扔出去一个不慎就会暴露自身,你想做什么。〕
〔本来就不用她把人引出来。玉叶身上有听话符,这两个时辰内专挖魔心,之后就会被传送回我身边,旁人抓不到她。至于这个无时无刻不在盯着我的人是谁,我也已经猜到是谁了。〕
玉叶的半魔身份被发现固然是个麻烦,但也是搅乱当下局势的好工具。要说日后被有心人知道千烑在私自保护玉叶,那千烑还真的不怕,甚至可以说那后续可能的泼脏水正中他下怀。
还有这半个多月窥视的视线,千烑当然想过它来自于谁。
事实上千烑早就有了答案,只是不明白这背后的原因。一切都有迹可循,要说这世上还有谁会做着监视的事又同时留足空间,千烑不认为会有尘独月以外的第二人。
虽然第一世里被关起来的记忆很不好,但是现在回想起来,那已经是非常好的待遇了。尘独月从来都克己守礼,想不到如今连监视他时也会做出讨好意味的举动。
安榆炀:〔听起来你心里有数了,死丫头闹腾的两个时辰里,要做什么吗?〕
千烑:〔去一座寺庙。〕
在人间遇到妖魔,百姓多数时候并不会选择修者,而是去信仰佛道两家。
比起高高在上的修者们,扎根人间的佛道两家离穷苦百姓更近。都说远水救不了近火,在苦难中百姓需要一个慰藉。
经过千百年的历练,佛道两门弟子始终如一。要说心怀大爱,这两门也不输给守护苍生一千年的月天人。
可是苦难来临时,佛道两门的力量还是太过微薄。
黄昏时分,安榆炀盯着眼前没了人气周围却聚满难民的寺庙,脸上面无表情。他不明白一座被毁坏的山中寺庙有什么好来的。
而难民们显然也惊惧万分,看着明显是外来者的他们。
安榆炀收起长刀,对难民们展示着空无一物的双手,难得笑得真诚。可惜完全起了反作用,难民们表情更戒备了。
一块干净的湿布巾砸到安榆炀后脑,千烑冷淡又嫌弃的对他说话:“把身上的脏东西擦了,一会儿跟我进去把衣服也换了。”
“……遵命。”
许是安榆炀脑袋盖着布巾显得很滑稽,难民群里似乎有人笑出了声。安榆炀瞬间就捕捉到了,循声望去发现是个豆丁大的小男孩,身旁妇人可能是他的母亲,怀里还抱着个安静的婴孩。
安榆炀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用布巾擦拭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
其实他们现在很脏。真的很脏。
白色的衣服出现黑色是很扎眼的。许是行动时太过仓促,等发现行进前方有魔物时,千烑和安榆炀的速度已经无法减缓。两人倒是反应迅速,及时放出了攻击范围很大的法术,却也难免沾了一身飞溅出来的黑色血污。
千烑擦去自己身上的黑色血污后,眼睛余光瞥见全身脏乱的玉叶,一言不发地帮她擦净了脸上的灰。
此时玉叶早已通过空间传送,被送到千烑身边,她的衣服同样脏乱,千烑只屈身给她拍了拍灰。而安榆炀擦着手也不忘打量一圈难民,眼中流露出戒备,将目光放在寺庙上。
金字牌匾落了灰尘,碎成两半掉在墙边,其上字迹苍劲有力——法云寺。
法云寺应当是不久前被毁的,也可能是难民聚集的缘故,它还没有真正成为废墟。魔物嗜血的习性,使得它们具有极强破坏欲,杀人的同时免不了打砸一番,留下一片狼藉。
整座寺庙被破坏了很多,建筑损毁的地方有搭建的简易凉棚,勉强可以借着拿来遮风挡雨。
——更可疑了。
安榆炀审视的目光扫过所有难民:寺庙虽有被毁坏的地方,但也能进去躲一躲,就算再不济也是一种心理安慰。可这些难民却聚集在寺庙外面,难道不怕遇到什么意外却没地方躲吗?
千烑像是完全没注意到这点异样,牵着玉叶径直走向寺庙,安榆炀提起戒备之心跟上。
难民堆里几个小孩跑出来,他们也不说话,就是手牵手挡在寺庙的大门处。再一看居然没有大人站出来,这是明摆着不希望他们进去。
安榆炀低声道:“看来我们不被欢迎。需要开路吗?”
“不必。”千烑手中出现一枚鲜红的菱形晶石,正是魔心。
千烑徒手将魔心扔了出去,阳光照射下的魔心璀璨夺目,也不及那金色佛光一半。
魔心被挡了下来,在金色佛光中被湮灭。
“阿弥陀佛。两位小施主堪称当世栋梁又非恶人,何必如此试探。”
佛光缓缓聚拢竟化作一件袈裟,光华逐渐散去后寸寸飘落,最终披在一僧人身上。
这僧人甫一出现,先前的小孩也好,周围的难民也罢,全都跪了下去。
“承隆法师。”
人群里响起并不整齐的呼声,称呼这位年轻的僧人。
承隆相貌周正,身形普通,似乎是人群里最不起眼的一个小和尚。可他身披袈裟,手持佛珠,又显得气度从容。
他从前总被挡在比他优秀的师兄身后,如今是法云寺周边难民眼里的菩萨。
承隆先是对着千烑一行人微微俯身施礼,神态温良谦卑:“小僧法云寺僧人,法号承隆。两位小施主除魔辛苦,小僧无重礼相谢,唯请施主随小僧入寺休整。”随后他侧身让出寺庙大门,那些小孩子纷纷做鸟兽散,他作出了“请”的姿态。
想起路上被杀得片甲不留的魔物,安榆炀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那些畜牲都是被这庙里的和尚给挡下来伺机而动的。这年头的和尚很有本事嘛。
千烑率先上前道:“我等多有叨扰,有劳法师担待。”
安榆炀捏住玉叶后脖颈,紧随千烑其后。
有承隆带路,一行人顺利进了法云寺。
千烑在破败的禅房里换好衣物出来,承隆眼神变幻间居然有点失望。
还以为能知道门派呢……
毕竟大门派培养的修者,最显眼的特征就是各个样式的门派弟子服。可惜这也是最容易伪装的特征。
承隆法师从前没有见过千烑,却也听说过千烑的相貌特征,其中最明显的就是黑发紫眸了。至于比千烑先出来的那个,虽然也长得显眼,但他是谁不重要。
安榆炀去捏玉叶后脖颈的手顿住,看向承隆的眼神古怪起来。怎么突然觉得这和尚不顺眼?
法云寺建在半山腰上,其内部建筑还算完整,真正毁坏严重的是大雄宝殿前用汉白玉石铺的空地。走过这片碎石地进了大殿,入目就是堆积如小山的一摞摞经书。
以及叠放整齐的许多件袈裟。
即使有这些东西堆放在一起,大殿内部空间仍旧很大。
承隆面色不变,还能搬出四个蒲团让他们坐下。
等到四人各自落座,承隆开门见山地对千烑提出了请求。
此方事了,承隆希望能与千烑同行。
千烑:“别的暂且不论,法师难道忘了外面的难民不成。”
难民的安置在任何地方都是问题。放着不管是饿殍遍野,接管了之后如何善后也足以让人头疼,稍有不慎就可能演变成流匪。
承隆:“阿弥陀佛。其实小僧的师父生前已经向神相山去信求救,两日前小僧也重新修书一封说明法云寺难处,奈何两封信皆至此无音讯。小僧就算有心也实在无力。”
千烑:“……”
说白了,就是人手不足。承隆一个人根本无法全了所有难民的命。
如果说在外面尚且不明白,那么进来之后安榆炀也看出了承隆的为难之处。
法云寺已经只剩下承隆一个人了。
十大门派共治人间只是说得好听。修者之下的普通人终究是蝼蚁,不然人间不会王朝林立,寺庙与道观也不会有那么多。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句话放在神相山也是一样的。人族里能修行的修者其实不多,而神相山早已腾不出手。承隆就是拿出寺庙所有余粮,也无济于事。顶多是让难民多苟延残喘几日。
[真可怜啊,明明离神相山不算多远,却被无视了求救的书信。]
又来了。
仗着没有千烑以外的人听到,安慕庭又在千烑耳边肆无忌惮地说话。
千烑面色不改,只对承隆问道:“庙里可还有用作播种的种粮?”
承隆呆了呆,答:“小僧倒是有留下数斤粮食,打算分给难民来年播种。”
修者居然知道丰收后要留粮食做种子!
耳边似有低笑,安慕庭再说话带了明显笑意。
[猜猜法师在想什么?他是在心里惊叹,原来高高在上的月天人嫡传,竟也知道平民百姓才会关注的小事。]
高高在上?千烑深刻认为不能让拾七听到这个评价。外人或许不清楚,拾七作为他的师弟,可是能切身体会到师兄洗手作羹汤的。
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刚开始学着下厨的自己,是真的要感谢肠胃意外好养活的师弟。居然能活到厨艺日渐精进的时候。
千烑站起身来,对承隆道:“既然有,那便不必去求助神相山了。麻烦法师带路,去一趟贵寺后厨。”
承隆同样起身,神色和语气都郑重起来:“请随小僧这边走。”
言罢,一行四人先后出了大殿。
——千里之外 一间茶馆——
说书是个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的活儿。
别以为动动嘴皮子,银钱就会乖乖进衣兜里,那是骗子行骗、是偷、是抢!
说话也是一种功夫,如何让人愿意留下来听你说话更是得道行深厚。
道行深厚的说书先生铁嘴皮,今天却头一遭懵了。
“那什么……客官啊,您看这天儿也不早了,您要不回去,歇歇?”
铁嘴皮小心觑着客人,奈何是没看出半点疲惫来。一时间他更抓狂了:谁会钱这么多跑来听说书听到亥时三刻还不走?!有几个臭钱还了不起了?看不见旁边跑堂伙计睡着了吗!
“尘独月”袖子一挥,桌子上又多出一锭元宝来,他淡声道:“给您添了麻烦,的确是在下的不对,只是有几个问题一直想不明白,请您帮我解解惑。”
铁嘴皮:“……”
从半梦半醒到瞬间清醒的伙计:“……”
有钱其实挺不错的。真的。
“尘独月”已经在这间酒馆坐了一天了。
跟着他跑来跑去的还只是一群孩子,“尘独月”终于想起来并给他们放了一天假。而他自己,随便一道障眼法改变自身显著特征,在附近漫无目的地走。
至于在酒馆坐一整天,并不是因为人群喧闹异常,只是“尘独月”路过时听到了说书内容。
月天人嫡传弟子千烑的英雄事迹。
各种华丽辞藻堆砌之下,千烑被包装成年少有为的少年英雄。
“尘独月”进了酒馆坐下,沉默地听着那些被美化过的传闻,听旁人对千烑的慈悲多加赞誉。
假的。
心软是假的,千烑做事比谁都狠绝;救人是真的,背后的算计令人心惊;护佑苍生的背后是步步谋划。
真正的千烑从不是慈悲之人,至少对他不是。
“尘独月”缄默不语,传闻而已,听听就行了。
“那客官,您是要问……?”
铁嘴皮的疑问拉回“尘独月”的思绪,他回神时,跑堂伙计已经给他们一人倒了一碗凉茶。倒完还不忘自己也躲到一旁,倒好茶喝起来。
“我要知道,如何留住求死之人的心。”
铁嘴皮:“……”
一口凉茶不上不下的伙计:“……”
其实这钱不要也可以。真的。
——深夜 法云寺内难民聚集地——
尽管承隆动了离开的心思,到了夜里,也仍然会让难民进入寺庙。每天一人一个馒头裹腹。
庙里粮食日渐减少的事,难民们都知道。白天承隆法师做法事超度亡魂,供桌上也见不着贡品,他们借口不惊扰亡魂躲在庙外其实也是在发愁,该如何找一条活路出来。
陈伍今天罕见地捧着馒头发呆。他前些日子也发呆,却不会忘了吃馒头。旁边有人见了这模样,就想悄悄拿走他的馒头。手快要碰到馒头时,这人又停下来,转而拍了陈伍肩膀。
思绪发散时突然被打断,陈伍着实是惊了一惊,馒头差点掉下去:“怎、怎么了?”
那人白了他一眼:“看你印堂发黑、面如菜色,怕你死了。”
陈伍:“……”
陈伍抽抽嘴角,尴尬一笑。
小插曲过去,陈伍依旧没有吃馒头,将之收进了怀里。
他果然还是在意。
白天和那两个少年同行的小姑娘,陈伍确信他不认识她。可是眼睛一瞧见她,陈伍就总觉得眼熟,竟好似在哪里见过。
小姑娘瘦得脸上没多少肉,一双眼招子也木愣愣的没活气。可是看另外两人也不像亏待她的恶人,他们长相不像,那就是没有亲缘关系。
为什么呢?
没有亲缘关系,做何带个可以说是拖油瓶的丫头。若说是主仆,即便主仆情深也没有留个痴傻之人的道理,图什么呀?
陈伍想到这里猛然一惊:他如今自己也快饿死了,怎么还去担心旁人呢?这可真是的。
陈伍侧身就地躺下,打算直接睡觉,眼睛却怎么也合不上。
——平安城 芳霏阁——
方翔点燃了一把香,走到一只柜门大开的衣柜前,持香拜了三拜,才上前将香柱插好。
衣柜里赫然是三个排位,一大两小。
除了这三个排位,这个衣柜里便什么都没了。
方翔插好香,既不起身,也不说话。
他已经不是敢拼敢闯的年轻人了,更不是藏不住事的莽撞小子,他独自一人时更像是沉默的、无趣的老头子。
实际上,方翔今年三十七岁。
香烧得差不多了,方翔终于站了起来。
时事动荡不安,芳霏阁在十大门派和人间各个皇朝势力面前都有了话语权。就当是为了那群孩子,方翔活动活动臂膀,踱步坐至桌案前,挑了一只笔开始书写暗号。
人生在世,怎能虚度光阴?
铺纸、磨墨、润笔,书写。
方翔复又拾起了他不服输的劲头,给许多他带大的孩子送了信。
数只白色信鸽腿上绑了信,在夜色中扑棱着翅膀远去,方翔目送它们离开。
有佛语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炽。”
更深露重,谁也不知前路如何。
作者:我回来啦(≧∇≦)/
作者:本章刀片聚合体,让我看看大家能不能全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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