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

沈清月还是有点迷迷糊糊的，又在沈平旁边呆坐了一阵，双眼空洞无神地盯着虚空看了好久，不知道在想什么。这种情感是复杂的，有些不舍，有些失望，还有一点迷茫。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往下走，不知道没了亲人后自己还能干什么——是学习，还是虚度余生。

恍惚中，沈清月感觉自己被几人架起，微一抬头，眼角已是一片湿红。

是交警啊，她想。被拉到旁边后沈清月发现整条道路已经被封锁了，事故现场周围也拉上了黄黑色的警戒线。

“你就是死者家属？”执事的警官走过来问道。这警官大概二十刚出头，长得倒还不错，就是看上去有些疲倦。

沈清月很快冷静下来，理了理凌乱的头发。然后用手揩掉了脸上的泪，说：“嗯，我是。”

警官大概这辈子没见过情绪能这么快稳定的家属，愣了半秒才点了点头：“节哀吧姑娘，”半天沉默后他有开口道：“噢对，忘介绍了，这警官想起了什么又突然补充道：“你好小姐，我是东苑市公安交通部部长姜岚。”说着，他又从衣兜里掏出警官证，放在沈清月的面前晃了两下说：“是负责处理交通事故方面的，麻烦这位小姐配合一下调查。”

“嗯，好。”沈清月答道。

姜岚又抓了抓后脑勺说：“这个车主叫李鉴荣，由于是酒驾，撞的又那么猛，直接进医院了。后期我们会根据事故严重性让车主给予你相应的赔偿。”

“嗯……”沈清月点了点头。

正聊着,姜岚的手机在裤兜里震了一下,他忙掏出来查看——只见聊天框里弹出一条未读信息：

交通张：车主醒了，快过来。

姜岚双手飞快地戳了个“收到马上来的表情包过去，然后转头对沈清月说：“走了小姑娘，车主醒了。”

“好”沈清月轻轻笑着点了点头。

那个医院其实并不远，要走的话十五分钟差不多就到了。空中碎琼乱玉般的雪都停了下来，彼时已是傍晚，夕阳已完全被暮色吞噬。空中绚丽的晚霞变成灰褐色，这是属于晚冬的美。

“到了。”姜岚理正衣领转头对沈清月说。

就在不远处，沈清月看到了早已站在楼下的另一位女警官，她正单手拿着手机，看着文件。

“你们可算是到了，跟我走，车主由于身体原因暂时还得躺几天，我先带你们去见见他。”那女警官划着手机皱眉道。

“搞什么，愁成这样？”姜岚半拖着调子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嘴。女警官抬起头扯出一抹笑：没什么，只是这个案子要拖几天完成，你也听到了，车主要躺好几天。”“哦，那倒也不急，”姜岚双手叠在脖子后面又说：“快上去吧，冻死我了。”

女警带着沈清月和姜岚兜兜转转来到医院二楼的住院处，门牌上几个大字——病人休息中，请勿打扰。

“我们这样算打扰吗？”女警官手搭在门把手上偏过头问姜岚。“应该不算吧，你开门就行了，怕啥。”姜岚整了整衣衫说。

“怕违规——”女警官说着推开门，先走了进去。

屋内有一股很浓郁的消毒水味，姜岚一进去就被呛得咳了好一阵，沈清月跟在最后面，等她把房门关上转过头，才开始细细打量病床上的人——是他？！沈清月盯着李鉴荣的双眼瞳孔骤然紧缩，不是害怕，也不是紧张，而是没想到。

这个人是沈清月家的邻居，之前刚搬来时送过她们鸡蛋，后来跟老婆吵架，把老婆气走了。自那以后，李鉴荣每天浑浑恶恶的，喝酒、抽烟、赌博没一个他不碰的，整天早出晚归和一群街头混子搞在一起，最后连儿子都看不下去了，选择离家出走，才有了李鉴荣今天这幅样子。

往日的事情如沤浮泡影，韶华如驶，昔日那个风华正茂、光而不耀的青年已不在，如今的李鉴荣俨然成了街道上的行尸走肉。

可能李鉴荣也没能想到受害方的家属是沈清月，看她进来，一个呲溜坐得笔直，脸上透露出一丝病气和许多愧疚。

“鉴荣叔，没想到吧，”还是沈清月打破了屋内的安静。“哦豁，认识啊，那这案子好办了，”姜岚靠近那女警耳边轻声说。“不一定，别轻易下结论。”女警反驳道。

姜岚和女警谈话间，李鉴荣已经下了床，“唉你干嘛，别动手啊！”姜岚跑过去拦住了李鉴荣，李鉴荣却甩开了姜岚的手：“起开，我不动手。”

“丫头，“李鉴荣朝沈清月走过去：“你鉴荣叔对不起你，我今晚上真的喝太大了，没把住方向盘，就……就给撞了——”“行了，别说了”少女的眼眶隐约有泪水在打转，她轻微仰了仰头，努力压下脸上那些令人难受的情绪，转头问姜岚：“什么时候回警局？”“要看这个李先生的身体状况，他能走能自理我们现在就回去，不能走那就再等几天。”姜岚答道。“我能走了，回警局吧，早办完让姑娘回去看看妈。”李鉴荣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小，生怕别人听得见。“车主说他可以跟我们回警局，”那位女警离得近，听到了李鉴荣的话。姜岚又把双手叠在脑门后面满不正经地说：“行啊，走吧，”半天他好像又想起什么，走在路上突然戳了戳那个女警问：“开车来的吗小张？”那女警回他：“开了，在楼下。”“那下楼直接走？”“随便你，反正车一直停在那。”张警官扬着调子说：“顺便，能不能别总戳我？”姜岚”噢“了一声，转身冲沈清月朝了朝手：“嘿，小姑娘，带着车主走快点，咱们一会儿回警局了。”

下了住院楼，已入夜，街道上依然灯光璀灿，却少了几分白日的喧闹。

车上，为了防止两方发生争执，张警官和沈清月坐了正副驾，剩下的俩人则坐了后排，“刚刚上车上太急了，还没做个自我介绍。”女警官一边把着方向盘，一边微微侧头对旁边的和后面的人说，“我叫张郅祁，他们都叫我小张。”说着又指了指后排的姜岚。“名字怎么顺口怎么叫，就是不能起外号。”她又补充了一句。一旁的沈清月轻轻点了点头：“嗯。”

正聊着，张郅祁突然猛得一踩刹车。“我去！”姜岚大喊一声，头磕在了前车座背上：“怎么了这是？堵了？”

“堵了，现在挪都挪不动，也不知道前面什么情况，”张郅祁手从方向盘上拿了下来，抱着胳膊靠在靠背上不耐烦道。

深夜的道路依旧车水马龙，沈清月他们一行人堵了将近半个钟头才终于到了警局门口。

“累死了，堵了大半天终于到了。”姜岗伸着懒腰跨出车厢，结果反被张邵祁掐了一下：“能不能规整规整自己的言行举止？”“嘶……疼疼疼疼疼，以后会注意的。”正闹着，姜岚转过身又扳起了脸：“李鉴荣是吧，跟我走，那小姑娘跟着小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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