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9月28日,距离高考还有252天。
苏籽连忙演算着今天布置下来的数学习题,外面淅淅沥沥,响个没停。刚有了解题思路,苏籽便匆匆记在纸上,起身将桌面堆积的草稿试卷随手一拢。
有时候你不想什么,就来什么。苏籽不过是低头拿个水壶,这一小会,外面便雷声大作。雨也随着风,左边一晃,右边一闯,招摇又虚张。淋得楼道积起水塘,混着脚底各色的泥,像是微型沼泽。
苏籽拿着水壶,跨过同桌的椅子,三步并一步往外赶。早上还是一派平和,晚上便大发脾气,看着像是来姨夫的班主任。
苏籽踮脚跳跃,避开水塘,尽量让自己的帆布鞋少受点伤害,待会还得靠这小家伙趟过深海。
楼外的雨重重炸在地上,溅到鞋面,浸出一圈水渍。苏籽往后退一步,倚着楼底下的伸缩门暗暗发愁。
要是这样冲回去,半路上就该咸鱼翻身。
苏籽伸着头左右探视,指望着找个好心妹妹带她一程。忽的头上便盖了件风衣,卡其色大的像个麻袋,扎实套着她这个忘带伞的麻瓜。苏籽扯下头上的衣服,便看到身旁的高孟。
高孟,她的同班同学,知名寸头模版。
荷尔蒙弥漫的高中年段,经典蓝白条纹校服也压制不住少年的奇思妙想,大家不约而同做出或大或小的改变。
青春大大方方藏在头发里,透过耳洞,带着不一的装饰,涂抹在校服上,最后被我们一脚踩在高中操场的每寸土地。
得不到的总在骚动,对于男生总是适用。祁中校规,女生头发不遮眼,男生头发一律不能过眉过长。
苏籽觉得,正因为高压政策,男生便想着法折腾自己的短发试图线下骚动。
锅盖,卷毛,三七分,花里胡哨带着发胶味道。苏籽见的,闻的多了,看发型认出同班,凭味道划出流派。
而高孟,则是凭着寸头尤为出名。每到风纪检查,高孟永远是各年级标准模版,学校小卖部旁有间屋子,专用来给不合规矩死不悔改的学生免费修发,当然是统一推剪,毫无人性。
排着队的门口,永远都传来大喇叭教导主任“老坛”训斥。
怎么高孟剪得你剪不得
苏籽早前听过他,但并未真见过。高二分班分科,才有幸作为模范生高孟的同班同学,得见其容。
那还是开学那天,虽说是重新分班,但快班大部分同学还是留在原班,苏籽却是从附属中学直升班分来的。
苏籽待在后门,多多少少有些担忧,附一班的同学大多分在快二班,而自己和几个不怎么深交的同学来了快一。苏籽慢热,交朋友是件难事,好在还是有老同学,不过又得再花一番心思。
苏籽抿嘴,等着原班人登记完找好座位,便和老同学们一起上前做开学报道。刚坐到右边第一组正数第五排靠窗位置上,身后便是一阵骚动。
苏籽回头瞧个热闹,男孩杵在门边,咧着嘴朝班里同学招手。后排男生直接跃起,握手,碰拳,来一套兄弟礼节,几个人都挂在男孩身上,笑做一团。
那是苏籽第一次见高孟,寸头,高个,穿着橙红色的外套像团火焰,一如传言的张扬。苏籽到觉得,高孟并不如他人所传凶神恶煞,笑起来的时候像家养的柴犬,瞧着便觉心情愉悦。
苏籽和高孟,不过是普通同学的关系。两人极少独处,一场雨倒是意外将两人堵在一处。苏籽站正垂着头,将衣服挂在一侧,想着该怎么友好不做作的搭话。
高孟看看雨又看看苏籽,伸手拿过苏籽手上的衣服,轻轻的抖开,拢着苏籽。在她头上扣下第一个扣子,风衣便像个阿拉伯人头巾,不过是块秃顶定制头巾。
高孟接着扣上衣服底下的两三个扣子,露着苏籽巴掌大的脸。苏籽低着眼,不是她害羞,她怕稍一对视,秘密便会不告而知。
雨声明明大的占据整个世界,却还是能听到杂乱中男孩浅浅的呼吸声,像一针镇定剂,填充血液,安抚心绪。男孩起伏的胸脯,带着体温的外套,恍惚间苏籽竟觉得她像是住在他身体里。
高孟提起外衣,将苏籽的头发一点一点的整平,老实缩在衣服下。从头到尾的审查,蹙着眉将衣服的袖子在正前方打个结,塞进露着的空隙里。
“拿紧,回去要小心”
苏籽平日就听话,此时更是顺心,握着这个结,像抓紧她的他。
“你怎么回去?”
苏籽收敛心思,望着高孟。高孟偏头躬着腰拿起放地上的袋子,顶在头上,像一阵春风忽的溜走,吹乱飘摇的秋雨。
“我跑的快”
苏籽探头望了一眼,高孟的背影掩在灰幕里。抓紧衣服,苏籽往相右的方向跑走,踩在水上的踏踏声,像是走向心门。
湿透的高孟打开家门,高母正穿鞋准备接他。
“不是带了伞?怎么湿成这样”
高孟支支吾吾应了几句别的,便跑回房间换衣服。高母拿起儿子换下来的湿鞋和淋湿的袋子往洗手间走,翻动袋子只见两把伞。
一把是今天早上塞进去的灰伞,还有一把粉伞瞧着像是姑娘的。
“孟孟啊,你袋子里粉色的伞是谁的?”
“何拓的”
“你拿人家拓拓的伞做什么,下这么大雨,拓拓不会没伞吧”
高母拿出伞,换个袋子挂在门口,给高孟盛了碗汤。高孟边换衣服边给手机开机,还得应着话。
“妈,何拓早到家了。伞是之前我借他的,我今天给带回来”
高孟拿着手机出房间,一下就抱住自己最善良美丽的母亲大人,高母可受不得这种黏糊劲,把高孟摁在桌上,踏踏实实吃饭。
“下回记得打伞,自己不洗衣服就折腾你妈”
高孟嗯了几声,喝着清汤,静静地等待。
苏籽回家结结实实挨了顿骂,再三保证才让苏爸爸住了嘴。进房间照着镜子,风衣湿的趴在身上,滴答往下掉水,苏籽呲牙,她像一个盗版沐浴后的无脸女。
“苏籽,快点换衣服吃饭,待会让爸爸送你去学校”
“知道了,妈妈”
苏籽给手机开机,匆忙的打开QQ。给高孟发了本学期唯一一句与学业无关的问候。
水蜜桃:我到家啦(抱拳)
高孟在母亲的"亲切”注视下,打开手机,缓缓回了一个嗯。
“高孟,你敢勾搭女孩子,我就打断你的腿”
高母冷哼一声,她决不能让自家傻子在这种紧要关头祸害人家姑娘。高孟则是低着头默默的扒饭,不听不听,巫婆念经。
苏籽换好衣服,将一筐湿衣服放在门口,兜里的手机微微震动。
柴犬:嗯
好冷淡,苏籽咬着筷子,心不在焉。
“今天不是拿了把新伞?”
苏母夹了块鱼给苏籽,轻敲碗边,示意苏籽回神。苏籽仔细想了一下,她今天早上的确把伞挂在教室旁的墙上,可出门的时候,她倒是没见着,还以为自己没带。
“可能是哪个同学拿错了”
“晚上我再找找”
高三的时间像是黄金,身为淘金者的班主任老赖,自然不肯任一点黄金流失,晚上的快一班被晚读,考试,习题排的满档。
苏籽弯着腰,仔细的在一大片各式各类伞里翻找,不消一会便在倒下的伞堆里发现了自己还未打开的新伞。教室只剩下几个同学坚持不懈的做题,苏籽往后看没找到高孟,想着他应该是回去了。
连句谢谢都没说成,苏籽隔着窗户收拾好书包,神情有些难过。外面的雨渐弱渐强,一连下了许久。苏籽穿着雨靴,一路上踩着水花,啪嗒啪嗒响。
苏籽家住在学校后门远的居民区,往往是背完两三篇诗文便能到家,今日准备背的是《将进酒》和《蜀道难》。苏籽开始念念有词,撑着的伞像是一朵艳丽的花,在焦黄的黑夜里上下求索。
苏籽觉得她像是在打超级玛丽,一关接一关。
抵制美食街的诱惑,在下坡路上极速前进,避过中心公园乱窜的小孩,再往左一转,便迎上一长段较缓的上坡。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使人听此凋朱颜!”
苏籽踢开路旁的小石子,一鼓作气,上坡背诗,背诗上坡。远望去,昏黄的湿地,寂静中开出花儿,粉的,灰的。
连着三天,苏籽也没能把风衣还给高孟,每回见着,苏籽旁的话一说一堆,正事不见做。
苏籽扑在床上,一连叹了七八个气。少女白嫩的双腿从空荡的裤管里漏出小半截,无意的左右摆动,不时上下点压身下的纯蓝床单,胳膊肘撑起上半身,宽大的柴犬睡衣松垮地贴在背脊,苏籽及胸的长发散乱的铺盖,遮掩着脸颊。像是小美人鱼偷穿了王子的衣服,愉悦而担忧。
苏籽拿着手机,时不时点头又摇头,盯着高孟的空间直发愣。高孟以前更新空间更新的勤,她还能借着评论和他聊上几句,上了高三,高孟的更新频率便由一天一更到三天一更再到一周一更。
每回更新都是些桃子照片或者一些古怪的文字,相比以前的吐糟,高孟现在像个地铁口的文艺青年。
苏籽点开聊天窗口,打上一大段感谢谢谢反反复复的道谢,最终还是删的干净。来来回回几次,苏籽像是重症病人,直接拔了管子,将手机关机往抽屉里一扔。手机沿抛物线落入屉中,噔的一声便成了替罪羊,担上主人怯弱的重罚。
熄灯后的卧室像是艺术馆里的静物画,斑驳的光影随意落脚,侧卧的少女思绪万千。苏籽把被子往上拉到遮住脖子,侧身探出手压着被子,望着墙上挂的衣服,脑海里忽的冒出乐乐的警告。
“你是打算等他结婚去送份子,给他崽过满月?”
苏籽晃动手腕,细长的手指划出的线条杂乱重叠,渐渐的有了规律,像晃动的钟摆。
十二点钟声响起,恋爱的祈愿失去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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