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江离听完，看着睡着的时浅沉默不语。

现在的情况，似乎正在渐渐变得复杂起来。他不知道事情照这样发展下去，自己还能不能控制住。

他也只是想找回自己想一直守护的人而已，可似乎最简单的愿望，往往最难实现。

那么，这一切，他还未开始，就已经错了吗？

“江离……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正对时浅好，但我还是想拜托你，替我保护好她。”许愿扯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你说过，我不能因为我的愧疚毁了她的未来。我决定了，不再以她姐姐的身份来做她的朋友。”

江离顿了顿：“所以呢？”

“我要单纯地做她的朋友。在我还是她的姐姐的时候，做过很多对不起她的事情，对此她却选择既往不咎，在我遇到麻烦时还是奋不顾身地保护我。现在到高中了，我每帮她一次，她就一定会想办法帮回来……”许愿苦笑，“我都替她累啊。我欠她的，恐怕这辈子是没法还清了。”

“可是，时浅应该是真的已经遗忘了过去吧？”江离不相信时浅能装模作样到如此境界，他没发现一点破绽。

“时浅的确是一个简单直率的女孩。”许愿垂下头，“可她也是一个极为聪明的人。别看她平时都是傻傻的样子，可其实……在一些大事上，她考虑得比谁都要周到，心思缜密得很。怎么说呢，环境可以磨炼人……道理你都懂的。我不敢说出来的是，一旦她被真正惹怒……她是真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比我们数学老师更恐怖。”

江离似乎听见有什么破裂的声音。

“不过，至少她的本性是善良的。”

善良吗？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般复杂的一个女孩了吧。而且，这也只能怪他，在需要自己的时候，没能及时出现在她身边。

那么，她一直都在故作坚强，不肯放下伪装是吗。

“你……刚刚做了什么刺激到了时浅？”江离闭上眼，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时浅刚被我爸捡回来的时候……我把她捂在被子里……打过她，那时候小，不懂事……她差点被我闷死了……所以我刚刚在拉扯她的被子时，可能让她想起了小时候。”许愿自顾自笑起来，“其实何止是浅浅一人抵抗着过去呢？我可能比她更加抗拒吧。”

“世事不公，说起来……时浅每次受到的伤害，对她来说，离死亡都……只差了那么一步吧。换做是正常人，可能早就……”

放弃了。

“你先去睡吧，”江离抬手轻轻抚摸时浅的头发，“我来守着时浅。”

许愿想拒绝，可没办法，只能同意。

是谁说过，她根本就不会保护别人来着？

现在，司其，时浅都已经是被她伤害过的人了。那么，未来，还会有多少人因此出事呢？

许愿靠在门外，暗自做了个决定。

等许愿出去了，时浅才突然开口：“江离，过去真的很重要吗？”

时浅没睡？所以刚刚的话她是不是也全部都听到了？

江离抿抿唇：“过去不重要啊，真正从过去里走出来，才最重要。”

时浅将头从江离肩膀上移开，和他对视：“可是……我还能走的出来吗？”

“不管你愿不愿意走出来……”江离刮了刮她的鼻梁，“我都会一直陪着你的。”

时浅想笑，可是笑不出来，眼泪簌簌下落：“江离，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的，我明明……明明就告诉过自己不准再想起以前，愿愿对我那么好……”可是，那一刻有些回忆还是止不住占据脑海。

原来，过去也不是想忘就可以忘的。

江离心酸不已，却还是微笑着看着她，用尽量温柔的语气说：“答应我，不要颓废好不好。”

时浅点点头。

“生活再糟糕，我们也要努力看到阳光的一面。”江离仰起脸，硬生生将泪意憋回去，“不管你是那个简单直率，热情开朗的女孩，还是许愿口中那个聪明伶俐，心思缜密的女孩，对我来说，你的存在，都是重要的。”

时浅突然就想起自己被许愿的父亲收养后去学校上学的第一天。

许愿跟班上的同学说自己是捡来的，不能靠近，否则就会被孤立起来。

当时小朋友们都听了许愿的话，没一个人接近自己。

可是她做了什么呢？

时浅揉了揉太阳穴。她记得，自己做了一件陷害许愿的事。体育课的时候，她请假回教室，趁教室里没人，她偷偷把跟许愿玩的好的那个同学的书包拿了出来，扔进了学校外的垃圾场。当时，她正是看中了垃圾场在被火焚烧这一好处才选择这里。书包很快被烧毁，时浅还特意去了卫生间将手和鞋底洗的干干净净。

她回到教室时，那个同学早就跟许愿吵开了。

小时候的许愿算得上是个淑女，怎么可能吵的过呢？那个同学也是厉害，三言两语就把许愿骂的无话可说，大致意思是许愿嫉妒她的书包比许愿的漂亮，所以才故意藏起来。

时浅回到自己座位上，许愿却突然冲过来，指着她，大声问：“是不是你拿了书包？”

时浅只是很淡定地回复：“你有证据吗？也对，你最擅长的就是诬陷别人了，不知是谁早上还在说靠近我了就会被孤立呢，现在又说我偷书包，那么明天呢？以后呢？你还想怎么污蔑我？”

这一次许愿很明显输给了时浅。同学们纷纷选择相信时浅，还都对她道歉，说不该相信许愿的话，没想到许愿是这种人。

可时浅看着许愿无助哭泣的样子，一点都不快乐。

那是她唯一一次做了对不起许愿的事。后来也弥补了这次过错。可从那时起，她也就明白了，自己是不可能和许愿真正成为朋友的了。

有些人，也许注定无法成为可以一直互相搀扶走下去的朋友。

而她和许愿，恰好就是被上帝选中的那两个人。

现在，无论是她帮助许愿，还是许愿帮她，他们心里都明白，对方对自己帮助的越多，自己对对方的愧疚感就越强。

是不可能好好相处下去的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时浅靠在江离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声，“都怪我……要不是我刚刚想起过去的事，误以为愿愿会伤害我……现在就不会面对这些了……”

“可是，那些事是我们必须去面对的啊，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心结解开了，也就好了。”

“是这样吗……”

“嗯，时浅，我也希望你可以找回真正的自我。”

时浅顿住。

她……真的还可以有机会找回自己吗？

“江离，我们回家吧。”时浅闷闷地说，“我了解许愿，她现在觉得自己对不起我，就绝对会决定擅自离开。”

“嗯，我陪你一起。”江离抚摸着她柔软的头发，轻声说，“你睡吧，我们明天就走。”

时浅嗯了一声，可是毫无睡意，又等了一会，终于靠着江离的胸口沉沉睡去。

没一会，不知她梦到什么了，眉头紧蹙，开始在小声嘀咕，手也紧紧抓着江离的衣袖，很不安的样子。

江离不敢动，生怕惊醒了她。

他扭头看向窗外。

黑漆漆的天空透过窗户，看不出喜怒哀乐地凝视着房间的人。

他们……还能回到那段快乐的时光吗？

不知为何，江离突然就想起那天，时浅维护刘老师的场景。同学们说老师的坏话，时浅突然就发了很大火。

为什么时浅会这么生气？自己是不是遗漏了什么细节？

江离又把场景仔细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随后，想到什么的他顿时愣住了，变得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想法。

怎么会这样？

他想起来，那天那个同学说的是“刘老师太不近人情了，就跟那些从小就没了父母的野孩子一样讨厌。”

所以，时浅才会突然发火的吧。要不是自己当时及时站出来帮忙，可能，时浅指不定会怎么对待那个同学。

江离有些庆幸的同时，又有些心酸。

简单快乐的那个女孩……真的已经找不回来了吗？

对不起，时浅。这些年，没能及时找到你，让你一个人在外受了这么多委屈，我……还是没能守护你。

今后，就都不要再放开手了吧。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唯一喜欢的女孩。

江离却没看到，眉头一直紧皱的女孩，缓缓淌出了眼泪。她似乎在说话，声音很小，语速很慢。

“江离……我知道的，你要找的人就是我……故意装作忘记你，对你是不公平……可是，没办法呀，我不能让你认识现在的我……因为，我变得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等我哪一天，真正会流泪了，我们再相互喜欢好不好……”

天蒙蒙亮的时候，时浅醒了过来。她看了一眼窗外，轻声叹了口气，呼出的气体变成白雾一缕一缕地消散在空气中。

这里的早晨，温度还是有些低啊。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江离略显嘶哑的声音毫无征兆的响起，时浅被吓了一跳。

“没……”时浅摇摇头，“你也醒了？”

“我……一夜没睡。”江离抿了一下干燥的薄唇，“感觉有点口渴。”

时浅立刻起身去倒水，江离没有准备，差点从床头栽下来。

“我们走吧？”时浅端来一杯热气腾腾的开水递给江离，“现在大家应该都还没醒。”

“好啊，要带乔拾希一起走吗？”江离接过水握在手中。

“要是乔拾希已经醒了的话，就一起。”时浅又把杯子从江离手中抢过来放去一旁，一脸责怪地看着江离，“这水很烫的，你傻吗？”她拉过江离的双手，“你看，都烫红了。”

“没事的，我不疼。”江离笑了笑，“这点痛跟你所受的伤害比起来，算不了什么的。”

“那你也不能这么对自己。”时浅一本正经地看着他，眼里带着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心疼，“我不允许。”

“嗯。”江离收回手，“收拾一下了我们就走吧。”

时浅点点头，立刻行动起来。

两人一起收拾完东西，打开门，就看见乔拾希独自坐在大门口，像一座雕塑一样一动不动的，不知在干嘛。

江离和时浅对视一眼，一起走过去。

“乔拾希。”时浅轻声喊了一声。

乔拾希立刻站起来转过了身，看到两人后难得愣了愣：“你们……”

“乔拾希，我们一起回家。”时浅笑了笑，“这里我住的不习惯，所以打算提前回去。”

乔拾希没多想：“那你会带我一起走吗？”

时浅点点头：“当然，你是我带来的，肯定要我负责啊。你的东西不多，不要了也可以，现在就走吧。”

乔拾希顺从地点点头，毫不犹豫地跟着时浅和江离一起离开。

回程的火车到达终点。时浅看着骄阳市熟悉的风景，神情有些恍惚，突然有种自己不属于这里的感觉。

“我们……回来了。”时浅突然红了眼，“可是一切就这样回不去了……”

江离将手搭在她的肩上：“你要相信，不管你走了多远，我都会接你回家的。”

时浅仰起脸看着他，鼻子酸酸的，喉咙像针扎一样疼：“……嗯。”

两人一起将乔拾希送回家后慢慢往回走。

“江离，我到现在还是没弄明白，事情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时浅目光空洞地不知在看何处，“我是真的还没有做好面对过去的准备啊。”

“生活就是这样啊，有些事总是发生的让人措手不及。”江离看着女生的侧脸，“该来的总会来，你又怎么躲得过呢？”

“是啊，该来的……总会来。”时浅停下脚步，垂下头看向了自己的脚尖，“要是我能真正勇敢起来就好了。”

“没关系的，你已经很坚强了。你经历了那么多，已经在无形中变得更懂事了，不是吗？”

“可你不觉得我很自私，很讨厌吗？我容不得别人说对不起我的话，做对不起我的事，总会想办法报复回去。可是……这样的我却又一点都不开心。”

“那又怎样？你只是潜意识里在保护自己而已，虽然有时候……你可能没有想后果，做得是过了些。可是你也没有错啊，这说明你还是很直率的。你不开心，也说明了你很善良。不过你都已经不开心了，何必还要陷在过去不肯出来呢？”江离开导着时浅，“我希望你可以做回你自己，真正轻松地过好每一天。快乐很简单的呀，你每天都看一看天空，想一想梦想，做一做喜欢的事情，心情自然就可以放松了。”

“我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放过自己，才能看到美好。”江离拉过她的手紧握住，“时浅，我会陪着你一起，看你做出改变，找回自我。”

“嗯，我会加油的。”时浅顿了顿，又问，“是不是不管多久，你都会等我？”

“是。”江离浅笑，“我唯一能保证的，不管你走了多远，若是哪一天你累了，只要回过头，一定能在身后看到我。”

答应好的，就是一辈子，谁都改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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