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小寒就读的盲人学校是在柒瑶市下的一个县城里。整个学校的设计简陋，几间破旧的瓦片房屋，没有宽阔的跑道和操场，只有一块泛绿的草地，围墙上的白灰层早已脱落，裸露出水泥砖头的墙。墙角的野草带着一层晨露在风中摇曳，铁门上的黑漆皮已经翘起和脱落，轮子在水泥地上的门轨上磨来磨去，发出刺耳的吱呀吱呀声。铁门一侧的牌子上写着柒瑶市盲人学校。

少杰在老师的带领下，来到小寒的班级。教室的面积不大，两人共用一张课桌，由于窄小的缘故，胳膊也各搭出去一截，凳子还好一点，一人一个，但木制的板凳看起来松松软软，真怕坐着坐着就塌了。三尺破旧的花岗岩讲台也莫名的少了一块，老师不时的用眼睛的余光扫视一下地面，就好像是行走在雷区一样。

下课的铃声敲响了，给这寂静的空气增添了几分活力。她们彼此把手放到前面同学的肩上，秩序井然的向教室外走去，也有部分同学拿出盲棍探路。少杰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在她们的身上打量了许久，小寒也从里面走了出来，少杰赶忙走上前去。

“你好，路小寒同学。”

她先是一愣，短暂停顿之后便问道：

“你是那天早上的同学吧？”

听到她的回答，少杰眉心紧锁，心想她怎么知道自己是谁的，彼此只见过一次面，并且她还是个盲人。其实他并不知道，盲人虽然看不见，但她们的嗅觉、听觉、味觉都是相当敏锐的。他身上独特的味道，她嗅到一次就记住了，还有他独一无二的嗓音，所以知道少杰是谁也就不足为奇了。

“你找我有事吗？”

小寒安静又纯粹的问道，少杰向她的位置走近一步，略微的将身体向下弯了弯，尽量让两人的视线保持水平。

“那天早上的事，真的不好意思。”

这是少杰从小到大第一次给别人道歉，难免声音听起来有些生硬，但他的眼睛却格外明亮，目不转睛的看着小寒。

“没关系的。”

她的回答很平静，平静如水，这和她原本的年纪并不相符。

少杰从身后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衣服，由于一直攥在手里，所以里面也夹杂着他淡淡的余温。

“我买了一套新衣服给你，你看看合不合适？”

少杰将衣服递到了她的手里，但又让她推了回来。

“不需要了，谢谢你。”

这一推似乎用上了她全部的力量。在相互推拉之际，少杰摸到了她的手、一双柔弱无骨的手，那双手不大却带着几分的冰冷，从指尖凉到了手心。

“怎么了小寒？”

一位女同学走过来攥紧小寒的手。她叫李琦，也是一个盲人。也许是女孩子的相互关心，也或许是有着些许的害怕，李琦的脸上浮现出惊恐的表情，这表情在小寒的脸上也同样看到过。

“如果不是那天早上把你衣服弄脏了，我也不会这么远过来给你送衣服的。”

少杰艴然不悦，从小到大哪里求过人啊，所以脸色也很难看。听到这里李琦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便解围道：

“小寒，人家这么远给你送衣服过来，也很有诚意的，你就收下吧。”

小寒想了好一会。

“好吧，谢谢你。”

“应该的。”

少杰的脸有些难看。接过衣服的小寒，一只手用盲仗探路一只手把衣服抱在胸前，又在次向人群走去。没走几步，突然停下来，缓缓的转过身，脸上带有几分的歉意。

“要不要一起吃个午饭？”

突然被她这么一问，少杰有些措手不及，想了好一会。

“好，可以。”

于是少杰也步入她们的队伍里，这种感觉是之前从未有过得，由于自己是明眼人，在她们中间感觉很不自在，竟有种说不出的伤感。

小寒带着少杰在人群中排着队，由于来的比较早，前方排队的人也不是很多，很快就轮到了他们。给他们盛饭的是一个将近五十岁的阿姨，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但说话却铿锵有力，看到小寒过来打饭，也热情的和她们打着招呼。

少杰第一次在这样的地方吃饭，也是第一次和盲人吃饭。虽然这里的设施简陋，甚至说有些破旧，但是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那么的和蔼可亲，平易友善，彼此之间也充满了欢声笑语，除了看不见真的和明眼人没有什么不同。

小寒的吃相有些特别。碗中的饭菜不停的送到嘴里，脸颊被塞的鼓鼓的，虽然不是什么大鱼大肉、山珍海味，但却被她吃的有滋有味。

少杰第一次见到有人这样吃饭，而且还发生在一个女孩子身上。看着她吃的这么香，少杰也更加饿了，也不管那么多了，先吃起来吧。虽然是一道普通的白菜炖豆腐，但却被做的有滋有味。

吃完饭的两人向校门口走去，这一次小寒率先开口。

“谢谢你的衣服，给你添麻烦了。”

小寒面带笑意，微胖的脸上镶嵌着一对酒靥，深邃的让人有些迷恋，清澈似水的眼眸，让人有些沉迷的感觉。她的长相一般，但却笑意醉人，亲切温馨的表情里藏着一种不寻常的美。她嘴角的笑，是少杰见过最纯美的笑容，就在这一秒，突然对眼前的女孩产生了莫名的心动。

“如果不是上次的事，也不会认识你。”少杰说。

三两句话的功夫两人来到了校门口。

“行，那你回去吧，对了，我叫尹少杰。”

少杰自报家门。

“我叫路小寒。”

“下次可以来找你吗？”

少杰不假思索的问了一句，她若有所思：

“应该是不需要了。”

她转身离去的背影里，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孤独与伤感，好似被枷锁锁住了灵魂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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