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赵安伦还是和胡桃达成了一致，胡桃帮他去见逝者，他帮胡桃向总务司宣传往生堂的最新优惠活动，虽然他和总务司不熟但如果能说动甘雨的话应该不是问题，说不动那也算是帮了毕竟又没说一定要成功，至少赵安伦是打着这个算盘的。不过按胡桃的要求只能他一个人跟胡桃去阴阳边界，按胡桃的说法人死之后是存在灵魂的，生前留有太多遗憾太多悲愿的人是无法正常抵达阴界的，既然要查的两个人都是横死那就很大概率至今依然滞留在阴阳边界。至于能不能找到那就要另说了，而且阴阳边界情况复杂，没有神之眼的人贸然进去也只是拖后腿所以云祈只能留在现世。赵安伦在动身前找到总务司调来了翎兰和南怀两人的入籍照片，多有个对比。

赵安伦当即就要动身，不曾想胡桃却拉住了赵安伦只说莫急，阴阳边界的大门不在璃月港里，随后不知从哪掏出来一张地图铺开后用手指了指无妄坡，赵安伦脸上冒出几条黑线，

“胡堂主，你认真的吗？这距离单程都要快一周啊。”

“认真的啊，阴阳边界的大门就在无妄坡。我也算了日子八天后才是正经去的时候，放心吧，我这吃饭手艺还是有的，去了还有时间可以休息调整状态。”

赵安伦虽然不知道胡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他深知，专业的事就该交给专业的人，自己不懂这行就不要指手画脚。

赵安伦把云祈带回巧石阁留下兑票让她好生等着，看得出来其实云祈不是那么放心赵安伦走这趟，但自己跟过去也确实没什么用还会帮倒忙也就只能这样，嘱咐赵安伦多小心也就罢了。

赵安伦带上帐篷、睡袋、干粮和水也就出发了，再和胡桃碰面她却只是背了个背包就出来，赵安伦一时都不知道眼前这个少女到底是神经大条还是真的无所畏惧。一路上胡桃闲不住拉着赵安伦闲聊，聊着聊着就扯到了历法，

“赵公子可知道，璃月实际上不止使用一种历法？”

“有所了解，分成了阳历和阴历，不过现在应该不会怎么使用阴历了。据说阴历里人的出生时间还有八字纯阴纯阳的说法。”

“自信点，把据说去掉。璃月古时用的天干地支纪年法就是我们说的阴历，十天干五阴五阳，十二地支六阴六阳，两者结合纪年以甲子为始到下一个甲子之间总计六十年。”

“所以把人的六十岁称作一甲子或者花甲？”

“是啊，用一到十二对应十二地支逢单为阴逢双为阳，这样年份就有了阴阳分别。之后月份日子都可以分出阴阳来。”

“我猜你选的日子有这个原因。”

“那是当然，我考考你哦，八天后是什么日子？”

“不知道。”

“是正月十八，按照今年壬寅年便是壬寅年壬寅月壬寅日，这么好的纯阳日子可不多见了。”

“不是挑纯阴的吗？”

“少看点小说，谁这么大胆子敢在纯阴日子闯到阴阳边界去纯属活腻了。”

“按你这么说，那阴阳边界的大门岂不是还要看风水？”

“你是把阴阳边界直接当成坟地了？”

“难道不是吗？”

“少看点无聊的小说，一个个不懂行还乱写误人子弟的。”

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两人走了一个礼拜，路上赵安伦又扛不住一直啃那风干大馍抓些鱼改善伙食，胡桃信誓旦旦要露一手烤鱼，那应该是赵安伦吃过最特别的烤鱼，一口下去整个舌头就像挨了雷击差点失去味觉，那次之后赵安伦再没敢让胡桃动手做饭。

赶到无妄坡时才到山腰赵安伦就感觉气氛不对，明明上山的时候才是中午，爬到山腰撑死三个钟头绝不至于天黑，无妄坡里还有鬼火闪烁，那些平日里怕人的松鼠在无妄坡里也不避人就站在路边上盯着赵安伦和胡桃，鬼气森森的地方让赵安伦不免有些汗毛倒竖，胡桃却好像见怪不怪只是继续赶路，赵安伦这时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少女绝非常人，更奇怪的是越往深处胡桃身上的神之眼发出的光就越是明亮，再回过头看自己的神之眼一切如常没有什么特别，不免有些让人生疑胡桃还有什么秘密没有说。

“好了，就是这里了。”胡桃摆摆手示意赵安伦到了地方了就自顾自找了块石头坐下休息。

“这里面也是够黑的，连看太阳估算时间都做不到。”

“不急，到了时辰我会叫你上路的。”

“你这个玩笑不好笑。”

“你阳寿未尽，别怕。”

“我都不知道你是在宽慰我还是在吓我。”

“会怕很正常，但这次轮不到你，放轻松点。”

“什么叫轮不到我？”

“因为你身体还算健康，哪有一副就要死的样子。”

“那我还真是谢谢你居然没咒我死。”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往生堂做白事不意味着我们喜欢做白事。抓紧休息吧，等会儿到了时辰进去了才有你受的。”

“我们什么时候进去？”

“寅时四刻末。”

“有什么讲究吗？”

“壬寅年壬寅月壬寅日壬寅时。”

“好家伙，你这是要八字纯阳啊。”

“对，但又不全对，壬乃阳之水寅乃阳之木，水生木大吉大利的时候，那时候进去你回来的可能性要大点。”

“等等，寅时四刻末？那岂不是快凌晨四点？”

“你就说去不去吧？”

“去去去，现在什么时候？”

“申时末，酉时不到。”

“那抓紧吃点东西先睡了。”

赵安伦睡下过了不知多久，胡桃把赵安伦一把从睡袋里拖了出来，“起床了，该动身了。”赵安伦揉了揉朦胧睡眼，看见胡桃笑容诡异顿时吓了个哆嗦精神过来，再顺着胡桃背后看去一个凭空出现的山洞散发着诡异的气息。赵安伦用手指了指山洞胡桃却好像倍受安慰，

“原来你看得见啊，那就好，省了麻烦了，起来吧你，再不动身误了时辰我可不管你进去了回不回得来。”

听了这话赵安伦饶是再不知死活也知道不是磨蹭的时候，连忙爬起身穿衣和胡桃一起进了那山洞。才进去周遭黑暗，赵安伦有些心生退意但又不能不去，便找着话题缠着胡桃聊天，

“这里面一直都这样的吗？”

“放宽心吧，这才刚上路还没到地方。”

“哦，”赵安伦一时有些尴尬，“你的神之眼挺特别的。”

“毕竟不是岩王爷发的，我猜的。”

“不是岩王爷？那能是谁给你发的？”

“阎王爷啊。”

“你不是才说不是岩王爷吗？”

“你说的是财神武神岩王爷，我说的是阴曹地府的阎王爷。”胡桃堆着坏笑看向赵安伦倒是把他吓得心惊肉跳。

“你可别开玩笑啊，还没听说过管阴曹地府的阎王爷能发神之眼。”

“没开玩笑啊，毕竟岩王爷他灶神武神财神都干但他不管地下的事。”

“那你这神之眼？”

“我小时候爷爷过世，我去阴阳边界找他，回来的时候就有了。”

“你以前就去过阴阳边界？”

“熟门熟路，有问题吗？”

“没，只是觉得你挺厉害的。”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没什么好怕的。”

“那我姑且问一句，你也别生气。”

“抓紧问吧。”

“你能肉眼看到人剩下的寿命吗？”

“当然看不到，这算什么奇怪问题。”

“我还以为，这世上真有天眼。”

“那怎么可能，好了好了快到地方了，你会游泳吗？”

“会，问这个干啥？”

“会就对了，下去吧你。”胡桃一踹赵安伦就从侧边掉下去，赵安伦发出了长长的一串惨叫后扑通一声栽进了暗河，紧接着就是胡桃跳下来溅起水浇了赵安伦一脸，

“你干什么？”赵安伦有些火气厉声问道。

“别问那么多，赶紧游。”

赵安伦再一看胡桃憋了一口气就往前面拼命游去自己也连忙深呼吸一口气往前游，那暗河水也似乎在不断吸引着赵安伦把他往下拖，胡桃眼见不妙连忙憋了一口气潜下去一把拉住赵安伦不让他一直下坠，赵安伦感觉肺快憋炸了，连忙聚集元素力造冰但不曾想根本凝不出一点冰块，幸而很快被胡桃拖到了终点上了岸。呛了两口水胡桃才开口，

“你是什么日子什么时辰出生的，对你这么强的亲和力。”

“我今年22，农历腊月十七丑时。”

胡桃听后掐着手指头，“你还算运气好，阴年阴月阳日阴时生人，但凡你再是个阴日八字纯阴今天就算交代了。”

“那暗河还有这本事？”

“那可不是什么暗河，那是忘川河，生与死的交界线。”

“那意思就是？”

“是啊，我们到地方了。我都没想过你居然八字这么阴。”

“如果我沉下去了会怎么样？”

“阴间不收阳寿未尽的人，阳间你又回不去，就只能永世徘徊在这忘川河。”

“那我真得谢谢你救了命了。”

“算了，抓紧找人吧，和我走近点别被路上的冤死鬼当替身抓了去。规矩先给你讲清，能找人搭话也可以打听，但有小鬼找你玩游戏开赌……”

“放心，明白，不死也要折点阳寿出去。”

“心里有数就好。”

赵安伦却有些脑子犯抽虽说那些到了地方还有照片但这要找人总不能一个一个挨着问吧，那得问到猴年马月去了。胡桃看出了赵安伦在想什么只是摇摇头，

“算了，帮人帮到底，照片给我看看。”

赵安伦递过照片胡桃却没细看只是拿出自己的神之眼放在上面，随后照片自己燃起来赵安伦连放在地上又踩又踏，刚要发火就只见灰烬里冒出一缕烟，两人顺着烟的方向找去正是翎兰的样貌，徘徊在忘川河边也不知在等着谁，远远看见赵安伦她倒好像见了熟人自己径直走过来。正在赵安伦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时候，翎兰先开了口道起了谢，

“我认得你，是你帮我重见天日。”

“姐姐莫说这话，再说是我应该的。”

“不要紧张，我是滞留在这忘川河等你来找我的。”

“等我？别吧，姐姐莫要说这吓人的话。”

“你有很多想问的吧，来吧，等你问完我就该走了。”

“那枚神之眼？”

“是我的，而且在我死后还附在了魔物身上，对吧？”

“对，为什么你已经死了神之眼还会独立存在？”

“听说过一个传说吗？神之眼是人的心愿过于强烈时神投下的注视。”

“当然。”

“神之眼实际上就是心愿的具象化，人死后心愿消散本是常事，但我死的地方不太巧，靖世九柱地脉太强把我死前的怨念和遗愿都吸收了去，还附着在了藤蔓上把它变成了魔物。”

“那地宫里面的消散神之眼呢？”

“我还以为你知道的，是我的恋人南怀，应该说曾经的恋人吧。”

“曾经？”

“我和他相约前往靖世九柱，顺利找到宝藏就回轻策庄提亲。”

“结果遇见了意外？”

“不，是那靖世九柱地宫里看守宝物的业障，南怀要拿走里面的宝藏就要通过它的考验。”

“我居然一点不意外，那种鬼地方有什么都不奇怪。那么那个考验是？”

“下棋，围棋。”

“围棋？开什么玩笑？就这么简单？”

“是啊，很简单，不过那场围棋是要挚爱之人的皮肤做棋盘。”

“挚爱之……别开玩笑好不好，人皮做棋盘？人干的事？”

“结果如你所见，我的皮肤被取下做成棋盘，南怀打开了地宫宝藏。”

翎兰这时散去自身的幻术，露出没有皮肤的脸，赵安伦顿时大惊失色不住往后退。猛喘了几口气才缓过劲，

“可以，这南怀也是够狠的。难怪你死后还那么大的怨气。”

“还有其他问题吗？毕竟我也不想再浪费你的时间，早些结束吧。”

“南怀现在在哪里？那个混蛋我走前都想先揍他一顿。”

“呵呵呵，”翎兰笑起来，“不打紧，他也因为反水内讧死在了地宫里，现在也就在这里没得到我的原谅前连忘川河都过不来只能每天往下沉去。”

“罪有应得。多谢姐姐解答，但不知现世还有没有东西能证明你说的话作为证据，我好回去结案。”

“当然有，地宫里进大厅左侧角落里有一个包袱，里面是我的梳妆盒上面有我的名字，还有南怀的，找到那个包袱应该就能结案了。如果有心就把梳妆盒送回轻策庄帮我带句话给我的父母，就说女儿不孝不能给二老送终了。”

话说完翎兰就消失了，胡桃拍了拍赵安伦的肩膀示意该走了，赵安伦还想问问人死最后会去哪里但胡桃肯定不会回答自己也就作罢了。

回程上赵安伦还是不安心，有胡桃的帮忙这案子破得倒是够快但为什么她要帮自己，如果说只是帮忙宣传绝对不至于冒这风险。思来想去赵安伦有些疑心事后不止宣传宣传他们往生堂的福利就算了事。

“这次就绕点远路，不从忘川河回去了吧。”

“那个……”，赵安伦开始支支吾吾起来，“为什么要冒这个风险来帮我？”

“不是说好你帮我宣传我帮你破案吗？”

“我觉得这恐怕还不够格让你帮我到这个份上，说来你别生气，我觉得双方给出的条件完全不对等，哪怕确实是我占了大便宜……”

“现在告诉你也无妨，但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请讲。”

“你在忘川河里往下沉的时候看见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但感觉脚被什么往下拉着，用不上力。”

“那就对了，忘川河作为生死交界线进去的人不同看见的东西感受到的流速也不同，生前功大于过的人会感觉浮在水面缓缓前进心情舒畅。生前功过相抵的人就需要自己往前顶着正常的流速费力游，中途没了力气就只能自认栽。生前功不抵过的人就要面临最快的流速，几乎不可能到达彼岸，甚至在他们眼里看到的忘川河都是浮着尸骨内脏的血河，就算生前再横的人见了那场面都要吓个够呛。三种流速对应不同因此忘川河又名三途川，指引了人死后的三个不同下场。”

“那我呢？我算哪一种？”

“看你这情况算是功过相抵，但又八字太阴所以会招惹到沉在忘川河里不得超度的冤魂拉你下水替死。”

赵安伦摸了摸脖子，半晌不是个滋味，“现在能告诉我为什么要帮我了吧？”

“是钟离，他老早就接到消息把你的来龙去脉都摸清楚了。他也知道帝君遗物的分量，这才让我带你来忘川河看看你到底够不够格。”

“那看来我是不够格了，回头还是把帝君遗物好好送回去算了。”

“那你去找钟离说去，这我可不懂。”

“还是要谢谢胡堂主愿意帮我这趟。”

“真要谢我，有空帮我多向总务司宣传宣传我们往生堂的优惠活动？多买多送，量大从优，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呃，我尽量。”

出了阴阳边界，赵安伦要直奔翠玦坡，胡桃要抓紧回往生堂处理这几天堆积的事，两人在翠玦坡外简单告了个别就分开走了。赵安伦是真没想到自己会三番四次来这鬼地方，在外面小村补给一下后才进翠玦坡熟悉的压迫感就上来了，天空化作黑红色，脚下的土地周而复始的燃烧又熄灭，赵安伦拿出磐岩结绿护身往里走去，再路痴的人去同一个地方超过三次都会记得路，不远处九根断柱上刻着兽脸散发着岩元素的土黄色，这还是第一次赵安伦仔细观察外面的柱子，这传说中岩王帝君无可奈何用来镇压人世诸多恶行的柱子，时隔几千年依然伫立在翠玦坡里，直到帝君离去世风时坏才终于被人打开了地宫大门，靖世九柱也才终于展现在世人面前从传说变成现实。

赵安伦加快脚程来到了地宫前的空地，用磐岩结绿这种神器砍树枝实在是大材小用但也无可奈何，随后抓来一株火骗骗花点燃树枝当做火把摸进了地宫里，按翎兰说的进门左下角正是一个喷火的机关，边缘的火焰流纹证明了这玩意可不是靠燃料的，看着不断喷出的火焰赵安伦让神之眼连通了地脉，随后将冰元素力附着在磐岩结绿上一击即中，机关暂时停了下来赵安伦拖着被冻到发痛的脚一瘸一拐地跑进去，正巧刚进去机关就再次启动，再进去摸索是一个散落的包袱，里面是一个梳妆盒还有一封信，信的署名人正是翎兰，赵安伦也不迟疑后退两步三拜九叩才捡起东西装进包袱带走。难怪千岩军来搜过，自己也来过几次都不知道这里还有东西，扔在这喷火机关后面谁会来搜这么个角落给自己找不自在。找到东西后赵安伦再次连接地脉但体力实在是不支持他这么胡来，汗水顺着脸庞一滴接一滴地落下，赵安伦却不想在这种鬼地方再待片刻强打精神连接地脉兵行险招将冰元素力凝聚在身体四周凝成一个薄薄的冰层再往其中不断填补冰元素力，赵安伦感觉得到身体冷到颤抖，再往外走时冰层太薄一下就被烧穿但内里压缩的冰元素力喷薄而出将机关再次瘫痪，赵安伦抓紧跳了几步摔在地上可算是出来了，岩王爷身兼数种神职，武神、财神、灶神、商业之神、契约之神，会造这种喷火的机关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但这火力实在太强一下就能把赵安伦借助强大地脉制造的冰盾烧穿，不过据说灶神除了岩王爷还另有其人那就不是赵安伦能知道的了。

再出来时磐岩结绿似乎感应得到赵安伦身体的虚弱，竟然抽取地脉化作温和的元素力源源不断的涌向赵安伦体内，过了不多时赵安伦恢复了体力提着剑直奔璃月港的方向而去，说来奇怪，拿着磐岩结绿时赶路似乎有用不完的体力不知疲惫，原本三天的路程赵安伦只用了两天就到了璃月港的外大门，他知道这把剑肯定不是凡品，也许钟离是对的，这确实是当年帝君留在人世的神器之一，这个念头才一冒出来赵安伦就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惊喜和惶恐，惊喜是这确实是神器，惶恐在自己可能根本不配拿着这把剑，赵安伦深知德不配位会带来什么样的下场，但这份诱惑实在过于强力足以将任何人的理智夺去，赵安伦贪念刚生磐岩结绿就散发出一丝摄人心魄的寒气将他的贪念压了下去，路上赵安伦纠结着直接去往生堂找钟离还是先回家，前者无异于退还磐岩结绿和那朵还不知道什么作用的花，后者则是贪心作祟的最后挣扎。但赵安伦很善于处理这种复杂心态，他很快就以形貌不佳需要沐浴洁身说服了自己先回家修一修边幅再去往生堂，他不仅善于看透别人的矛盾更善于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正当化自己的行为，这家伙就是这样，总是一副横竖都占理但实则自私本性不除的家伙。

回到巧石阁，云祈看着分别半个多月的赵安伦格外欢喜，当即烧起热水方便赵安伦洗澡，赵安伦这才注意到离去这半个多月巧石阁多了一口灶，不必多想自是云祈托人砌的，这小小的店面也渐渐有了烟火气，越来越像一个小家，赵安伦有些宽心不自觉抱住云祈惹来一阵娇嗔，也许就这么还回去也不错，至少凭自己这个神之眼和云祈做一对寻常夫妻共度此生应该不是问题。坐在浴桶里，云祈给赵安伦搓着背，正享受二人时光赵安伦冷不防开口了，

“你说如果我真的捡到了两件岩王爷的遗物是还回去好还是留着好？”

“大白天的做什么梦呢？”

“我认真的，”赵安伦望着天花板，“如果真有的话。”

“那我觉得你应该不会还回去，倒不是怀疑你的品性，只是这种物件见一面都是三生有幸更何况能拿到自己手里？”

“一定要说得这么尖锐吗？虽然这确实是实话。”赵安伦一时有些苦笑。

“但如果真有这样的机会，我更宁愿把它还回去。”

“为什么？那可是帝君遗物啊。”

“帝君遗物从来都不是常人能得到，甚至会改变一生，从恋人角度来说谁不希望自己的另一半是大英雄成就伟业，但作为一个妻子我宁愿不要那个大英雄，我只想和自己的丈夫平平安安一起过自己的日子。”

“这就是你的愿望吗？另外，你刚刚叫我什么来着？”

“……讨人厌，不给你搓背了。”

云祈推了一下赵安伦就出去了，赵安伦脸上不着调的坏笑散去，也终于还是打定主意带着磐岩结绿和花去了往生堂，很难说是因为自己有自觉还是云祈的愿望，但赵安伦的矛盾永远都在这里，在大街上被人抢去磐岩结绿他一定会不择手段抢回来，别人劝他放弃他也多半不会听从，但他又是实实在在想放弃这两件遗物和云祈一起了却残生，就这样徘徊不定随波逐流，这也许才是这个男人本来的面目。

站在往生堂外心里天人交战，犹豫再三赵安伦还是敲开了门，仪倌小妹领着赵安伦进了内堂钟离正在哼着小曲时不时用茶碗盖拨几下拨开浮叶呷一口茶。见了来人是赵安伦也不多看一眼自顾自品着茶，仿佛早就知道赵安伦回来也知道他为何而来，等赵安伦坐定仪倌小妹上了茶就淡淡开口，

“是因为磐岩结绿来的吧。”

“是，我想……”

“不必多言，”钟离呷了一口茶，“我知道你是想听听我的意见，但我也无能为力。”

“钟离先生见多识广，一定会有建议给我吧？哪怕是这两件遗物的相关特征也好。”

“我不是早已说过了吗？这两件都是货真价实的摩拉克斯遗物，一件是祂的佩剑，一件是祂的好友相赠。”

“除了这些呢？这两件帝君遗物一定还有其他的秘密吧？我需要更多的信息，如果愿意告诉我的话我愿求来最好的玉石送与先生。”

“此话当真？璃月的契约可不是开玩笑。”

“不敢放空话。”

“罢了，我也不要你的玉石，这磐岩结绿我可以向你介绍介绍，但我说完后我会要一项物件，意下如何？”

“只要我能出得起。”

“那我可就说了，这磐岩结绿本是四美玉中的一块，极具灵性识人辨主，被摩拉克斯铸造成剑用来镇压魔神，魔神战争结束后失去作用被封印在靖世九柱，”钟离不紧不慢喝了一口茶，“四美玉各有特点代表不同的美德，结绿象征的便是护国昭心，是摩拉克斯守护璃月时对外武力的象征，但因斩杀过多魔神沾染了魔神的怨念，这你也早已知道。那花本是邻国蒙德的物件，千年之前蒙德发生了旧贵族与摩拉克斯签订土地合并契约称臣降伏的叛国之事，这朵花正是他们宗室的装饰胸花。”

“这么说，那个契约？”

“契约的尘世执政徽记是真的但契约是假的，凡人是无法轻易找到摩拉克斯并和他签订契约的。”

“那这花？”

“是蒙德执政巴巴托斯送来，那契约也是祂为了取消旧贵族让子民为自由奋起反抗伪造的。”

“蒙德的尘世执政也是有够会玩的。”

“摩拉克斯收下了这花，作为蒙德旧贵族的信物具有着相当的力量，而且作为贵族留下的圣遗物也和高贵之人有相当好的相性，能方便后世人过渡熟悉磐岩结绿遗留的力量。”

“那万一找到的人不是贵族呢？”

“贵族从来不是因为虚假的权柄而高贵，而是他们敢于将众生的善与恶都一并承担而高贵，当找到的人已经有了觉悟时，这朵花也会一起成为他的力量。”

“你也知道了吧，其实我算不上什么善人。也许我根本没这个资格继承这两件帝君遗物。”

“摩拉克斯有说过只有善人才能继承祂的遗物吗？”

“你的意思是？”

“人具有无法逃避的恶，骄傲可以换个说法是自负，谦虚可以换个说法是自卑，而自卑又可以滋生出极端的自负，人世从来就不可能是彻底的善，摩拉克斯空有一身武力但终究是非人之物所以祂无法除去人世自身的恶，这很正常。”

“帝君怎么可能只有武力？我可听不得你说这话了。”

“魔神都是爱人的，只是爱人的手段不一，摩拉克斯是其中的胜利者但这绝不意味着他没有恶行。”

“证据呢？”

“孤云阁和轻策庄不就是？”钟离依然波澜不惊地喝着茶，“言归正传，磐岩结绿即是摩拉克斯对外武力的象征又有魔神怨念的残留，使用过多会渐渐磨去自己的人格被神性替代，只此一点希望你铭记于心。至于我要的，是你听了后的决定，我知道这很难也无法一时半会儿给我，回去好好想想吧，我不急。”

赵安伦不再说话，抹去人格会招来什么样的下场他当然是不知道的，但他最起码知道一点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起身离开后赵安伦带着证物去了月海亭为自己在外奔波这么久的事画上了句号。千岩军将翎兰的尸骨和遗物送往轻策庄，翎兰的信也证实了另一枚神之眼的主人是南怀无疑两桩案子一起结案。赵安伦拿着尾款共计三百四十七万摩拉，这不是小数目，但他却丝毫高兴不起来，两位老人看见翎兰的遗物和尸骨肯定会悲伤吧，也许会悲伤到说不出话来，那副颤抖着嘴唇却吐不出一个字的模样仿佛就在赵安伦眼前，如果有朝一日被抹去人格这些东西就会一起被抹去吧，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再记得，那样的人生是赵安伦想要的吗？

回了巧石阁，云祈做了饭等赵安伦回来一起开饭，这些烟火气和丝丝缕缕都不是赵安伦可以舍弃的，一切的走向似乎都在指向扔掉磐岩结绿和宗室花，至少在自己彻底失去一切之前。看着云祈，赵安伦下定了决心，吃过饭后趁着空档装好磐岩结绿和宗室花将它们扔进了海里，虽然一切都归零了还有些心疼但至少一切都将回到正常了吧，安心当一个普通人逍遥自在也不算坏。不远处的钟离望着赵安伦喃喃自语，“你的决定比我想的还要草率。”伸出手感受着岩元素力的流动，磐岩结绿的位置瞬间就被定位到，但上面却沾染着冰元素力甚至有些亲和，钟离只是摇了摇头就离去了。

回了巧石阁，半个多月的分别云祈和赵安伦总归是要做些什么的，在遇到云祈之前，赵安伦是把这种事情武断地归类于刺激和冲动的，直到他遇见了云祈，他知道那绝不是单纯的生理性冲动，但再想往下寻求什么答案也是不可能的。云祈拉过被子遮住自己的身体，是女人莫名的羞耻心在作祟。赵安伦只是抱过她，云祈也顺势把耳朵贴在赵安伦的胸膛上，是男人强劲的心跳。云祈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呼出打个哈欠，是满足的惬意和困倦。赵安伦也强撑精神爱抚着云祈的肩背时而摸摸头，又落下一个吻在她的额头。渐渐的，两人陷入了不知会梦见什么的梦，窗外依稀有些风裹挟着小雨淅淅沥沥，开春后的春雨总是绵绵密密不肯下个痛痛快快，一连下这好几天的细雨再兼以开春化雪降温引来阴冷潮湿的天气总让人会产生也许梦里都在穿雨衣的错觉。一阵风过，赵安伦被冷醒看着熟睡的云祈他慢慢钻进被子暖了一下就发现这被子薄了些连忙起身找来一床毯子加上这才安心躺下去。

房间外没人会发现的角落里，一柄剑靠墙立着，旁边是一朵不计成本的华丽胸花暗自美丽。睡梦中赵安伦终于做着不明所以的梦，在梦里他站在山顶上望着远处的云祈心里波澜不惊，只是胸口就像被人开了一个大洞，传来的并非疼痛只有风往空无一物的胸膛里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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