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英雄,美人如斯,大抵这便是世间所有人期盼的美好。
即使眼前的美好景象的背后是溃烂陈腐的败絮,糜烂的伤口。
这一切,人们统统不知道。
他们只知道,风头正盛的少年将军,在那一日成了亲,取了妻。
十里红妆洋洋洒洒抬了整整一条街,红红火火,将这个冬天风雪带来的凛冽都散了去。
喜宴热闹的人声鼎沸,少年郎举着酒杯一一谢过相敬的宾客。
他脸上的笑容是朝臣们少见的明媚,人人都笑他英雄难过美人关,岩枭笑着摇头,却也没反驳。
少年眉眼之间的温柔,尽是对那新娘的宠爱。
岩枭抿了抿唇,唇间的酒液醇香可口,即使这场婚姻的背后有那么多的不如意,可他还是很开心。
烈如歌,从今后便是他岩枭的妻子。
宾客散去,喧嚣热闹的将军府一下子回归寂静,岩枭回到他们的房里,看着坐在床上的新娘。
他执着如意称挑开盖头,那张绝艳的容颜即使见过多次,却没有一次像今夜这般让他更加心动。
烈如歌接过岩枭递给她的酒杯,合卺酒喝过后,这才算是这一天的仪式都结束了。
岩枭放下杯子,问她:“从早上到现在,也该饿了吧?吃点东西?”
她点点头,“也好。”
吩咐下去后。仆人很快上了饭菜,临走还说了几句吉利话,岩枭笑了笑,拿了红包赏他。
看着烈如歌的模样,他想了想,给她碗里夹了菜,说:“你不必担心,这里是你的院子,我还回以前的地方住,不用觉得别扭,你只不过多了一个理由留在这儿而已,其他的……都还和以前一样。”
“……嗯。”
岩枭只是陪她用膳,自己并不饿,见她用完后,叫人来收拾东西,他将床上的被子和枕头抱起,搬到了外间,对她笑了笑,“师姐,若是累了,就躺下吧。我还有些公务要去处理,可能会有点晚,今夜特殊点,所以我必须得在这边借宿一下,明天我就回去。”
他言语坦荡,倒是显得她有些小气了。
“无事。”
之后,他便去了书房,只留她一人在这屋内,双喜红烛尽情的燃烧着,大红色的幔帐随着徐徐小风摇摆,屋内一切陈设都彰显了他的体贴用心。
他又叫回了她师姐。
烈如歌嗤笑一声,他们这关系可真是复杂。
书房内,岩枭看着桌子上翻开的折子,折子上的内容让他头痛,但却也来得及时。
南疆那边的部落首领有些小动作,皇帝让他带一些暗卫去处理一下。
他曾独闯南疆,这件事委派给他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只不过,南疆人难缠,费力的事情他不是很愿意做。
不过……
若是自己不在,她大概会更舒服些吧。
岩枭说话算数,第二天便把被褥搬回了自己屋里,之后,烈如歌竟有好几日看不见他的踪影。
她这才明白,少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若是有一天,我走丢了,师姐能在万千人海中一眼找到我吗?
可是,别说是人海了,她就连在家中都看不见他。
他说不会出现在她眼前,一秒都不会多待。
——师姐你放心,你担心的那些事情都不会发生,我会走的远远的。
可是,那样……
为什么一定要成亲呢?
她不懂。
也不知道岩枭到底想做什么。
宫内御书房,皇帝看着身旁年轻的将军,半晌,“你不后悔?”
岩枭浅笑:“陛下说笑了,微臣能为陛下分忧是荣幸,怎会后悔?”
“她可是你用半条命求娶来的,新婚之际抛下新嫁娘,跑去南疆平乱,可是少不得一年半载的。”
“陛下多虑了,微臣与她……只是个交易罢了,”他顿了顿,继续道:“不过……虽是如此,她毕竟已是微臣的妻子,南疆一行可否等微臣将这边的事情解决后再启程?”
皇帝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这少年,目色冰冷,一如当年遇见他时的样子,明明是个少年,却有着比任何人都要凛冽的杀意。
可没人问过他,包括烈如歌,他那些年是怎么长大的?
这些……
只有他自己知道。
那时他问他,愿不愿意做他的臣子?
少年打马而去的模样肆意潇洒,在无垠的沙漠中自由、洒脱。
看着看着,皇帝竟产生了一种错觉,眼前的少年,与他藏在心底的那张容颜……像极了。
“玉儿……”
岩枭捏着茶盖拨动杯中茶叶的动作顿了顿,抬起脸,看着盯着自己看了半天的皇帝,一股荒诞可笑的想法从他脑中一闪而过!
怎么可能?
大约是巧合吧。
岩枭的心中默默有了其他的打算,他低头浅笑,看着茶杯里浮起的茶梗,或许……会有好运气呢!
他笑起来时眉眼弯弯,难得的孩子气让他整个人鲜活了起来。
“岩将军,朕听闻你小时候被烈火山庄捡了回去?”
岩枭点头,但是对于皇帝冷不丁的一句话并没有感觉到多奇怪。
“那时,你多大?”
“陛下……”他浅浅微笑,半边的银色面具清冷疏离,“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再说,记不记得有什么重要的?”
无论过去如何,烈火山庄的确是他记忆里唯一的归宿。
皇帝见他不愿提这件事,心中有了几分计较,不再提。
“朕给你十日,去解决了你的私事,然后去南疆平定。”
“微臣遵旨。”
岩枭心想,哪需要十日这么久,一日就够了。
一想到烈如歌,少年不免挫败,他跑出烈火山庄,拼命学武功,在江湖中拼搏,后来独自闯过南疆。
他早就把自己弄没了半条命。
来到一家医馆,笑容明媚可爱的小医仙正在倒腾着簸箕里的药草,岩枭记得自从见到她起,她就在自己要离开的时候哭了一次,其他时候都是笑的模样。
“小医仙。”
女孩不再顶着一头鸡窝,而是柔顺的长发披在肩上,一根简单的玉兰花簪挽了个髻,一身粉白的衣裙温柔可爱。
她看到岩枭,一如既往地飞奔过去,想要抱住他的脖子,甜甜的唤他相公。
可是,扑到一半,她收回了手臂,笑容有些僵硬,“对不起,我忘了……你己成亲。”
岩枭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他走进屋内,将自己的手腕伸到小医仙面前。
“你、你……生病了?还是受伤了?”知道他从来不会叫苦,此时肯自己来找她号脉,只怕是他自己也扛不住了。
岩枭安抚她:“我没受伤,小医仙,你帮我看看。”
小医仙搭在他的手腕上,可她的表情愈发的凝重,好似不相信这样的结果,她反复号脉了好几次,一次一次,最后,她双目凝着泪,双唇轻颤,“为什么会这样?”
岩枭缓缓从她手里抽回手臂,他似乎早就知道了这样的结局,默默地将腕带一圈一圈缠回去。
可他还是很在乎,他问:“还有多久?”
小医仙指尖轻颤,她声音带着脆弱的哭腔,“萧炎……那时候……你在南疆时……”
到底遭遇了什么呢?
南疆,那绝不是一个可以只身独闯的地方。
除非他付出了什么代价。
她也知道,皇帝要他去南疆平定南夷部落。
可是,上次他已经付出了代价,这一次,他也要付出同等的代价才能活着回来吗?
小医仙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臂,“萧炎,南疆……可以不去吗?”
岩枭看着眼眶红红的女孩,忽然轻轻一笑,他并非冷漠之人,对于女孩的心思他也多少知道一些,只是……
“小医仙啊……你是那么好,总会有更好的人适合你,那时候我只想着不能让这么好的你后悔而口不择言,如今想来……我犯了多么大的错误。”岩枭看着愣住的女孩,他笑着替她抹去眼泪,“小医仙,对不起,最终……我还是自私了。”
“我不!你混蛋大坏蛋!”女孩最终还是控制不住眼泪,痛哭出声,“萧炎你个大笨蛋!”
岩枭被她骂的一愣,随后托着下巴,无奈地看着女孩一边把自己眼角蹭的通红,一边还骂着自己笨蛋。
可是……
怎么还是会觉得难过呢?
回想起,那个时候,他刚遇见她时,她问:你会娶我吗?
他怎么说的来着?
好像是“会的”。
岩枭捂着头,脑中好似一根线紧紧地勒住他的思绪,好似有什么被禁锢着,叫嚣着逃出牢笼。
一定有什么被他忘了。
很重要的事情。
只是眼前的女孩哭的伤心,他不想让她哭,最终只能叹息一声。
她哭,他一遍遍地替她拭去泪水,温柔耐心。
小医仙抓着他的手不放,“萧炎,她……不知道对不对?”
岩枭唇角的笑意微微一滞,“她不知道。”
他说:“小医仙,你跟我说……你遇见我是最大的幸运,可是对我而言……你才是我的贵人,若非是你,别说南疆了,我早就死了。”
岩枭坦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从南疆回来的这些时日,每一天都像是偷来的,不过我很开心,也很满足,所以啊……”
女孩被他轻轻拉进怀里,无关情爱,只是对于这人世间的温柔感叹。
“小医仙,就当我又去了别处吧。”
小医仙摇头,气恼他说的话,“你怎么能这么说?怎么会当你这个人不存在呢?你消失了那么久,任谁都会发现的啊!”
只是啊……
岩枭苦笑,他怎么这个时候才明白呢?
若非放在心上时时关切的人,怎会不关心?
是他奢求过多了太多不该属于他的东西。
或许真的到了某个时候,人会看的豁然开朗。
至此,他也算是明白了玉自寒。
他到底是不如他,师兄怕是早就看透了这些事情。
“不会了,我答应你。”
那是小医仙第一次看到岩枭在她面前露出那样的模样。
恍若对什么都不在乎了。
眼中的世界在一点一点消散,曾经的执着与坚定都被笑容掩饰。
岩枭轻轻地说:“我答应你。”
小医仙总觉得,那样的岩枭似乎要被什么可怕的东西带走了。
可她,抓不住他。
皇帝给了他十天的时间,他却也没做什么,每天躲在书房里处理公务,要不就是上街巡逻。
烈如歌那里,他没有去过一次。
可是就在第八天,他终于踏进了烈如歌的院子。
他们成亲也有一段时日了,可是他们根本不像一对夫妻,可偏偏他们还是皇上御赐的婚姻。
看到他踏入院子时,烈如歌有过一丝惊讶,可很快也过去了。
她从容地给院子里的小猫喂食,前几天厨娘在厨房里看到了有生下来的小奶猫,她看着喜欢,便抱来养着。
三只小猫一看见她就喵呜喵呜地跑了过来,趴着她的裙尾冲她撒娇。
一见到进来的岩枭,陌生人的气息让它们不敢一起跟过去,可到底从小与人接触,害怕了一会儿就抵挡不住好奇心,凑过去好奇地观察着这个人。
“你怎么来了?”
岩枭笑了笑,“好久没见你,来看看你。”
“我挺好的。”烈如歌也笑了笑,“最近事情多吗?我听管家说你最近总是到半夜才睡,小岩,你要注意身体啊。”
她还是温温柔柔地关心着,好似什么都没变。
岩枭叹了口气,“师姐,还有两日,我便要去南疆了。”
如歌的笑容僵了僵,她是烈火山庄的庄主,自然知道南疆是多么危险的地方,他从那里九死一生回来,如今还要再回去?
“你在府里好好的,南疆南夷部落平定后,等我回来了……你就回去吧。”
她这才发现岩枭的不对劲,他面色苍白,更加妖异惑人。
他的话,本该让她开心的。
可是,却莫名让她放心不下,这个小师弟的心思深沉,比起玉自寒还让她看不懂。
本来,这么些天她也想通了,她在这世间也没有亲近的人了,双亲,玉师兄,都不在了。
只有这个小师弟,是她仅剩的亲人。
她想好好地过日子,也想了之后若是见到他了,好好地告诉他,她不再执着于从前了,未来人生她会努力向前看。
只是她还有些不习惯,可否再给她点时间?
可是,岩枭却说……
他要放开她了。
“是我强求了,师姐,”他看她难以置信的模样,却没有半分的开心欣喜,他抬手想要抚平她眉间的哀愁,抬起又放下,最后轻轻地问:“师姐……我放手了,不该高兴吗?”
她也不知道,可若是说她半点也不在乎他,那不可能。
可他如今这个状态,让她放心不下。
“小岩,你听我说。”她声音软软的,很好听,像是在哄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岩枭点点头,他牵住她的手,本是本能反应,可以前并不会在乎,如今碰到时,却瑟缩了一下。
她顺从地被他牵着,身后跟着一群小猫崽子,咪呜咪呜地叫着。
他带着她到了一个院子,她并没有来过这里,自从他们成亲,她除了自己的院子和花园,其他的地方也没怎么去过。
这里,是他的院子吗?
本以为会是很冷清的,却意外的温馨。
“师姐,你说?”
他替她倒了一杯茶水,桌子上摆着一个漂亮的盒子,他打开递给她。
烈如歌愣了愣,那个盒子里整整齐齐地摆满了她喜欢的点心,看成色显然是最新出炉的。
“满福记的点心,我记得你最喜欢,尝尝吧。”
她接过少年递来的点心,咬了一口,半晌她忽然闷闷地说,“小岩……你让我回去,回哪儿呢?”
“自然是回去烈火山庄,师姐,若你怕名声受损,那也只能委屈一下你,暂时还做我岩枭名义上的妻。”
“那你呢?”
“我?自然是在这将军府里。”他也捏了一块点心吃,甜甜的,点心的香味充斥口腔内。
烈如歌摇头,“小岩,不对……你瞒了我什么?”
他一定瞒着自己什么了,那副豁出一切的满不在乎的模样,让她极度不安,她揪住他的袖子,“你说啊!你瞒了我什么,好端端地跑去南疆干什么?”
他见不得她这副模样,哪怕是担忧,于是笑笑安抚她:“哪有瞒你什么,师姐,只不过是南疆毒虫蛊物多如牛毛,你怕虫,说了怕吓到你而已。”
可是烈如歌不信,但她知道从他这里套不出话来,小师弟的倔强她是知道的。
“那我和你一起去。”
岩枭笑了,这哪有新婚夫妻成亲还没十天就被安排去剿匪窝的?
可他终究没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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