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习】永昼（二）

周自珩翻开书页，指腹轻缓地摩挲着细腻的纸张，不得不说节目组为了突出这户人家的贵气，真是花了大手笔了。

上面的账单记的很详细，买的东西不过是眼影盘、口红、香水等，都是市面上一些平价的彩妆用品。周自珩心道奇怪，这一家人明显看上去不缺钱，用富裕形容都不为过，作为家中饱受宠爱的小女儿，甚至还是作为家中掌权者的父亲的情人，怎么会只选择平价的彩妆，还要把账算的这么清楚？

“喂？自珩？在不在？在的话理理我啊？”

周自珩猛然回过神来，“哦，我在的。”

“卧槽你小子发什么呆啊，跟人聊天都能走神？”赵柯换了个调笑的语气，“怎么着，思春呢？还没跟你家艺术家通过电话？”

周自珩笑骂一句滚，转而正色道，“我在这儿找到了一本记账本，上面记录着……这个女儿的平时消费支出。”

赵柯奇道：“这种富贵出身的大小姐也懂得理财？”

“我正是奇怪这个。”周自珩从小女孩的书桌上翻出一支笔和一叠草稿纸，开始写字，“我要把人物关系理一下。”

他写了一个“父亲”，一个箭头打过去，“恋童癖”落在纸上。接着他在第二行写了个“母亲”，边上标了“阮”，“阮晓有跟你通过电话吗？”

赵柯想了想，“有，她说她在习清的角色的房间里。”

周自珩笔下一顿，“她怎么知道她在习清的房间里？”

“害，这还不是你来的太晚了？我们大多数都是碰过面的，对彼此的衣服都挺有印象的。晓晓说她是母亲，习清是儿子。”赵柯越说越嗨，“对了，你是什么角色？”

……真问到点子上了。

他头一次这么不喜欢赵柯心直口快的属性。

周自珩嘴角微抽，“我是父亲。”

“……”赵柯沉默片刻，缓缓爆了句粗，“卧槽。”

“你们的房间里都有照片吗？我这里有一张五个人的全家福。”周自珩转移了话题，先抛出自己的信息，“有三个人不是这个家庭里的成员。”

赵柯奇道：“为什么你们的房间里都有全家福？这个书房里只有一张合照，是我和你的。”

“节目组有给你配装饰眼镜吗？”周自珩看了眼摆在桌面上的全家福，另一个儿子戴着一副精英模样的黑框眼镜。

“有啊，金丝框的，被晓晓笑了一句斯文败类。”赵柯想了想，“好像许其琛也是戴眼镜的吧？黑框的。”

周自珩忽然又一次喜欢了赵柯的心直口快。他大概梳理了一下，既然这样赵柯就不是另一个儿子，也不是反串女儿。跟他在一个照片里，还在书房里，那八成是父亲的商业伙伴了。

“周自珩，你从我这儿套了这么多信息，不该跟我分享点？”

周自珩失笑：“我倒是想，可我也就知道五人全家福和恋///童///癖父亲啊。”边说边继续写了“儿子1”，边上寥寥几笔画了朵简笔画的小玫瑰，又空了一行写了个“儿子2”，标了个“许”。接着写了个“友”，标上“柯”。

“那你没有别的信息我就先挂了？唉，我感觉我就是那个因为出不来而直接强制淘汰的玩家。”

两人插科打诨几句，周自珩挂断了电话，撑着腮帮慢吞吞的想着。他大抵知道这篇阅读应该指向的是出门的密码，可他又不是学西方玄学出身的。

他记得夏习清有一次在密室里说过，这里的密码都是可以从多个角度推理得出的，那么一定不止阅读一个角度。

周自珩决定起身到处看看。

房间主人的化妆桌上放着一个水晶球八音盒，水晶球中是一个城堡，底面铺撒着一层雪花，整个梦幻的世界被笼罩在琥珀色的液体下，在灯光的折射下影影绰绰。他准备转一转发条，却发现这其实是个做成八音盒模样的音乐盒。他按下了开关。

柔和的音乐如同涓涓细流，流淌出音乐盒，带着一点机械运转时的摩擦声，略带沙哑的女声好像不是在唱歌，而是在诉说什么，掩盖了金钱下的荒芜。

……是young and beautiful。

周自珩拜读过了不起的盖茨比这本书，也看过电影，一个拼尽全力只希望自己的爱人能够看自己一眼的愚者，最终飞蛾扑火。他隐隐觉得这首歌预示了什么，却又不合逻辑，不好付诸于口。

他忽然在水晶球的侧面触及到了什么，手指一僵，立刻摁下那一块不平整的表面，一个暗格缓缓移出，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张纸条。

纸条上是空白的。可能是因为受到前几期拼凑纸张的影响，周自珩下意识地摩挲着纸张的正反两面，意识到这张纸是有玄机的。

纸张上大部分区域都是光滑的，唯独有一些痕迹是粗糙不平，就像被什么液体浸透过一般。

周自珩眯了眯眼，把音乐盒和纸条放在化妆桌上，指腹抚摸过寸寸水晶球的表面，忽然触及了一道裂痕。

周自珩挑了挑眉，指尖用力，水晶球表面瞬间裂开一道口子。他将纸条浸入琥珀色的液体中，半晌取出，液体不能在经过特殊处理的纸条上久留，只有深蓝色的字迹留在了纸条上。

是淀粉遇碘变蓝啊。周自珩失笑。

“你是我所需的，第八大营养素。”周自珩喃喃念出声，“爱你的哥哥。”

……哥哥？

周自珩细细咀嚼这几个字，心道这家人可真是一言难尽，从恋///童///癖到乱///伦，真亏他们干得出来。

他不太确定是哪个哥哥，于是只好又给夏习清打电话。夏习清就像一直在等他一样，马上就接通了，听筒传来熟悉的声音，尾音一如既往的勾人：“喂？”

周自珩迟疑了一下，决定先汇报自己的线索：“我这里现在有些线索，你想知道吗？”

听筒那端传来夏习清的一声轻笑，笑得温柔可亲，“想来找我换线索？”

……被发现了呢。

被拆穿的周自珩并不脸红心跳，而是更加理直气壮地开始说自己的线索，几乎将那份理出的线索全盘托出，末了还殷切地添一句，“我可以开始问问题了吗？”

对面的夏习清耳听周自珩这般占了上风，暗道失策，胜负欲这么强的人却被阴了一道将了一军，还只得维持天使人设，说出来的话也多了几分咬牙切齿，“你说。”

周自珩得意地勾了勾唇角，“你——你的身份对应的那个角色，从事什么职业？”

能定制这样的水晶球音乐盒，必然有一定的对包括但不限于精密机械等知识的研究。

“我从事的行业，负责促进人体多巴胺分泌且使人体体温升高0.2摄氏度，”听筒那端传来一声轻笑，“我的主顾有且仅有周自珩。”

天使撕开伪善的面具，露出阿佛洛狄忒危险而至美的真面目。

反将一军。

周自珩与其说是被他噎了一句，倒不如说是果真血液中多巴胺浓度上升。美色使人昏头，怪不得周幽王烽火戏诸侯。

夏习清对他的反应十分受用，于是开口替他分析：“那本记账本，有大用途呢。”

周自珩只知这本记账本有古怪，却不知有什么不对，于是不接他的话，给足了夏习清发挥的空间。

“你知道我当初想去佛美留学的时候，第一件事是什么吗？”夏习清唇角勾起一抹笑，不知是因竟能身处同感的自嘲，还是对这个分崩离析的家庭的轻蔑，“卖画，经济独立。”

周自珩猛然领悟了他的意思，“你的意思是，女儿为了挣脱父亲病态的爱，所以把自己的生活费省下来，为了达到经济独立？！”

这么简单的一个点，他居然想不到。

周自珩心下立刻浮出了一丝愧疚，这是狠心又残忍地，让夏习清扔回到晦暗不见光明的童年，把结痂的伤疤揭开，再一次的血肉模糊。

原来他每一个有意或无意的不明所以与刨根问底，都是在伤害他爱的人。

周自珩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有什么立场去用言语安慰夏习清？他家庭完满，父母和谐，兄友弟恭，那都是夏习清不曾拥有的。言语此刻，如此无力。

夏习清早就学会了洞察人心，只装作毫不在意地继续说道，“这也只能证明女儿有作案的嫌疑，说明不了什么。”他极力把周自珩的注意力往剧情上引，“不过呢，据琛琛跟我说，你可能是那个死者。”夏习清展颜一笑，“恭喜你啊，中彩了。”

周自珩勉强地一笑，“许编给剧组当了这么多次编剧，谁知道是不是他编的？这可是他的本行。”

“有意思的是，”夏习清把尾音勾得长长的，像把小钩子，专门攻人心房，又像把小刷子，挠的周自珩心痒，“琛琛说，他在主卧里，找到了一份交易记录。”他顿了顿，恰到好处地拿捏着周自珩的心思，在周自珩开口猜测之前揭晓了谜底，“海///洛///因的交易记录。”

这一家子，还真是五毒俱全。

“男主人吸///毒？”周自珩不可置信，他到底是领了个什么神仙剧本。

夏习清哼笑，“女主人。”

周自珩已经能猜出夏习清看到了什么，“是交易记录上的数目和实际数目对不上吗？”

“不错。”听筒那段传来纸页翻动的声音，“少了足足7.23克。”

7.23克？！

周自珩作为一个理工科，对数字的敏感度惊人，马上意识到这个数字远远高于初次吸食者能承受的量，甚至连一个有多年吸///毒履历的瘾君子也不敢一次吸食这么多。

吸///毒的女主人发现自己的丈夫出轨，第三者是自己的女儿，于是恨由心生，用海///洛///因杀死了自己的丈夫。

合情合理。

夏习清语锋一转，“你找到你的卧室里的食物了吗？”

周自珩愣了愣，“还没。”

“商思睿的房间里的食物有意思极了。”夏习清声音澄澈，“你见过将金针菇垫在波士顿龙虾底下葱油蒸的吗？”

周自珩失笑，家里的厨房夏习清从来不进，嘴倒是越养越刁，“为了去腥，蒸波士顿龙虾的时候应该都会放料酒吧？金针菇垫在龙虾下，很容易就被料酒浸透，不常喝酒的只怕吃起来会有苦味。”他很快意识到夏习清说这话的含义，“商思睿的房间里，有龙虾垫着金针菇？”

“对。”夏习清回想了一下商思睿当时叽里呱啦停不下来地跟他吐槽这个金针菇多么苦简直要了他的命，忍俊不禁，“还有一道肥牛卷金针菇。”

周自珩身为掌勺的男人，马上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理论上来说，不应该会出现一种主食材在一顿饭内出现两次，尤其是在这种富裕家庭。”

“夏知许跟我通电话的时候，告诉我他在仆人的卧室。”夏习清的声音渐渐冷了下来，就像浸透在凛冽的白雪中，冷静而理性，“仆人把每天的食谱规划好，而今天的菜谱本来是按照单人单份的标准来分配的，因为今天有客人。”

周自珩把杂乱无章的逻辑和线索在脑中分门别类地整理，“今天有客人来访，仆人绝对不会把金针菇垫在龙虾底下，这太容易失手了，一般人绝不会有吃苦味金针菇的癖好；单人单份的餐标，说明金针菇其实是多了一份；在厨房里的人是……”

是商思睿。

因为知道今天晚上有人活不到吃晚饭的时候了，所以没有必要把他的金针菇另做一份。

“不对。”周自珩忽然想到什么，摇了摇头。

夏习清侧头，“嗯？”

周自珩仍摇着头，“虽然商思睿嫌疑很大，但未必是他。你想啊，如果他是killer，一定是拿到剧本的，他怎么会故意把这个细节分享给你呢。”

“但是商思睿嫌疑真的大得惊人。”夏习清在他自己的房间里耸了耸肩，“你恐怕还不知道吧？”

周自珩意识到夏习清要说的事情至关重要，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机，手心出汗，“什么？”

“商思睿是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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