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第一章

夜晚

山峡中升起了缈缈雾气，尚未绽放的紫丁香浸润在月光里。所有受到露水洗礼的花，彼此仍可以做到错落有致，在月光和薄雾的交相映衬下显得颇有些虚幻，宛如一间间随性分布的透明房屋，在仲夏夜的微风下微微晃动。

“好了好了，你们几个别闹了，看看现在多晚了，你们还不睡觉...”

一位身着紫衣的男子快步进屋，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他看起来像是做过饭，身上仍然还穿着一件和他身材很不相称的，过于宽大的白色粗布围裙，头上还带着一顶很滑稽的帽子，随着他的脚步一摇一晃。

眼下他把头上的帽子摘下来叠好，对着眼前的景象报以苦笑。

“咱们俩是进小偷了吗？怎么搞的这么乱

客厅里一片狼藉，书架上整齐的书被弄得东倒西歪，沙发上叠好的衣服被踢到了地上。蜡笔和画纸撒的满地都是，墙面，电视屏幕和音响都留下了蜡笔的痕迹，个约摸十岁左右的女孩，正在沙发上跳啊跳。而另一边，两个男孩正在争抢着一个金色的小熊玩偶。

“哎！你们几个听见了没！迈克尔！你赶快把克里斯的玩偶还给他！”男子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

“好好好，给他就给他，反正我是不稀罕。”

那个年龄大一些的男孩松开了手，小熊玩偶的主人因惯性向后倒去，他赶忙用一只手撑住地板以找到平衡，随后抱紧了小熊玩偶，泪水在金色的瞳孔里打着转。

“还有你，伊丽莎白，你能不能有点女孩子的样，赶快下来，别再沙发上蹦哒了，沙发会塌的，赶快回你的房间睡觉去。”

男子转过身，一把抱住那个在沙发上自由飞翔的小女孩。

“诶——哟！你可真重，最近又添了几斤肉吧？”

“才没有！”

“你就是啊。”

“你瞎说！”

“别嘴硬了——”

“我说没有就没有！”

小女孩脸微微发红，看起来又羞又恼，他从男子的肩膀上滑下来，撅起小嘴向自己的房间走去，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胖了就是胖了嘛...”

男子活动了一下胳膊，自言自语道。

—————————

“好了，克里斯，听我说，现在这么晚了我也该去睡觉了，我不能一直陪着你，你抱着你的小金乖乖躺到床上去，好吗？”

那个名叫克里斯的男孩吸着鼻子，伸手抹去发红眼角旁沁出的泪珠，金色瞳孔似乎拿定了主意紧紧盯着父亲的拖鞋，他紧紧抱着那个名叫小金的小熊布偶，不为所动。

“我...我害怕...”

男孩的声音很轻，很低，带着哭腔，在哽咽中断断续续的。

“我...我感觉...有怪物...就...就在我的房间里...”

“唉...”男人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这样的事情似乎已经不止发生过一次。“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你要是害怕的话我帮你检查一下房间，确保怪物不在房间里，就是有也给他揪出来扔出去，好吗？”

“但是...爸...怪物...”

“好了好了，别瞎想了，快闭上眼睛吧，做个好梦。” 话语间男人把克里斯抱到了床上，给他盖好了被子，慈爱的抚摸着他额前的头发。

“明天会是全新的一天的，我保证。”

“嗯...”

“晚安啦。”

“晚...晚安...”

—————————

黑暗。

浓重的黑暗包围着这幢空荡的房子，久久不散。

克里斯蜷缩起身子，让被子把自己包裹严实，紧紧抱着怀里的小金熊，无声的啜泣着。

他不敢入睡。

那些可怕的怪物龇着他们尖锐的钢牙，拖着他们扭曲的身体，借助着夜晚的黑暗，潜伏进了他的房间，在各种地方监视着他。

门缝，床下，衣柜里，窗帘后...

这里是他的房间，他想象中的堡垒。

在白天，温暖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他喜欢安静，喜欢和小金在房间的地板上坐着，毛茸茸的地毯让他倍感舒适，他时常就这么一坐就是一上午，抱着小金，同他聊天。

小金也有生命...克里斯如此想道。

“铛———铛———铛———”

午夜沉重的钟声在走廊里回荡。

克里斯听到钟声后颤抖得更厉害了，他咬紧了嘴唇，发着狠紧紧吮吸着，把哭泣声竭力放低。

又要开始了。

他抹去脸上的流淌着的泪水，在床上支起身子，揉着眼睛抓过床头柜上的手电筒，摁下了开关。

他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那些其他人看不见的怪物总是要怒吼着，咆哮着，张牙舞爪的扑向自己。

他不由自主的抽噎着，用手背蹭去脸上的泪水，跨过地上的电话先生和毛毛虫国王。

他们和小金一样都是他最好的朋友。

尽管地上铺有地毯，克里斯的步履还是竭力放轻，慢慢摸到了房间的侧门边，他压抑着哭泣的冲动，小心的攥住了冰冷的门把手。

他深吸着一口气，心脏狂跳的感觉让他想吐，不住溢出的泪水再次模糊了他的眼眶。但他再一起用手擦去了眼泪，慢慢把门打开。

老化的铰链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也就在一瞬间。一只庞大的怪物大吼着向他猛扑过来，克里斯。踉跄向后倒去，一屁股摔在了地上，徒劳似的伸手抵挡并失声大喊着，竭力呼救。

然而并没有人来。

=）

克里斯缩成一团，惊恐的看着周围的影子开始疯狂旋转，快得只能看见一团团模糊的残影，随机他们开始变高，脸部开始诡异的扭曲，伸长，嘴里露出军刀般的利齿，双手长出锋利的爪子。

一只只扭曲的怪物从阴影处现身，他们用后腿站起来，将地毯上的男孩团团围住，并将这个包围圈逐步缩小。

克里斯惊恐的四处看着，那些怪物扭曲的面庞正在逐渐变得清晰，逐渐离他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克里斯拼尽全力大叫一声，挣脱了被子的束缚，撑着床垫挣扎着坐起来，靠在床帮上，急促的喘息着，冷汗浸湿了他的睡衣，他茫然的望着面前的黑暗，使劲晃来晃脑袋，却赶不走那些令人发慌的画面。

床头柜旁电子闹钟的数字发出红光，两组数字间的分号闪烁着，跳动着，和克里斯的心跳相呼应。

1:42 AM

“怎么会...”他喃喃自语着，双手紧紧攥住被子，大口吞咽着空气，他脸色煞白，发干的喉咙阵阵刺痛。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啪的一声，光明重新笼罩了房间，突如其来的光亮反倒让克里斯有些不适应，他伸手挡住了眼睛上方，等待着眼睛适应光线。

“克里斯 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了？受伤了没有？”

一个焦急的男声传来。

“爸爸...是你吗？”当眼睛初步适应光线以后，克里斯慢慢放下了颤抖的手，试探性的问道。

“嗯，别怕，爸爸在这呢...”

克里斯用湿润的枕巾擦试着被泪水模糊的双眼，门口模糊的轮廓开始逐渐变得清晰。 他的父亲正气喘吁吁的站在门边，神情担忧，焦急，还夹杂着疲惫。

“我...我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抱歉...又打扰到您了...”克里斯愧疚的低下头，声音越来越低。

“又做噩梦了啊...”男人重复着他的话，慢慢走近房间里，轻轻坐在克里斯身旁，脸上露出温和的微笑，但稍稍带着苦味。

他的声音低沉，清晰而富有磁性。仿佛有种能够让克里斯感到心安的特殊能力，就像一盏灯，驱散了夜晚的黑暗，克里斯用他冰凉的脸颊紧紧贴在男人温暖而略显粗糙的大手上。闭上眼，方才那些恐怖的画面全部无影无踪。

“别怕...只是个噩梦罢了，一切都过去了...下次做噩梦的时候一定要跟爸爸说，知道了吗？现在里天亮还有好久，看看，你的睡衣和床单都湿了，小心感冒啊...我拿套新睡衣给你换上吧？”

男人刚刚起身，就感觉到自己的衣角被轻轻拽动着。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说克里斯在拽他。

克里斯不知道什么时候跪坐在床边，清澈的金色瞳孔含着泪水，央求般的望着他，一只手拉住他睡衣的衣角，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般。

“爸爸...不要走...”

“我害怕...”

他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着，方才止住的泪水又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大颗大颗的从他的脸颊上滚落，噗噗的滴在床单上。

“好了，别怕，爸爸不走，爸爸会保护你，你什么也不要害怕，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

男人连忙坐下，从口袋里翻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巾，用粗糙的手有些笨拙的把它展平，为克里斯擦去脸上的泪痕，轻揩着克里斯红肿眼睛旁不断溢出的泪水。

回过神的克里斯刚想表示感谢，一个懒散的声音便打断了他，小男孩的哥哥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在了门口，靠着门框夸张的打了个哈欠。

克里斯眼睛发直，不安的向后缩了缩。

“哎哟，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呀，我亲爱的弟弟，这才凌晨两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让不让人睡觉啊？你们这辈的小屁孩都玩这么花吗？哟 还哭了啊？出什么事了，差点被床下的怪物吃了？”

他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看见父亲的制止的眼神后把即将出口的话生生咽回了肚子，脸色立刻难看起来，仿佛有人逼他生吞了一只癞蛤蟆。

“迈克尔，少说几句。明天就是你弟弟的生日了，你肯定不希望把这个日子搞砸吧？”男人的声音里带着严厉。

名叫迈克尔的男孩翻了个白眼回敬着他的父亲，一脸“你不说我还没想到这个好主意你一说哎哟巧了我就想试试看了”的表情。

男人的正准备发作，但看了看身旁已经缩到床脚瑟瑟发抖的克里斯，只好做了几个深呼吸。转移话题。

“你的睡衣和床单都湿了，这样睡觉会感冒的，要不然去我房间睡吧，不然明天就爬不起来了，明天可是个很重要的日子，是你的生日呢，你肯定不希望错过生日派对吧？”

克里斯抬起头望着他的父亲，恍然大悟。

原来明天是我的生日啊...

真是，自己都忘记了。

在门口目睹一切的迈克尔拳头不由自主的攥紧，牙齿咬的咯咯响，面色由青转紫。

可恶，为什么父亲会喜欢这样一个哭八精啊！

“迈克尔，去餐桌那给你弟接杯水来。”男人似乎没有察觉到迈克尔的怒意，冲他甩了一句。

“凭啥？”

“让你去你就去！可恶！”

迈克尔喘着粗气，向父亲连连点着头，大踏步走出房间。

“克里斯，你一定要学点好的，可别跟你哥学些不好的毛病———”

“卧槽，我™️还成反面教材了是吧！？”

男人忍无可忍的站起来冲着门口大喊了一句。

“小兔崽子你给我听好了，明天你要是再敢胡来，我指定收拾你！”

“听不见听不见 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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