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无妄

再细致的人也掩盖不了准备离别的端倪。

老夫子发现诸葛亮和司马懿最近总是在翻阅关于天书的东西，并且诸葛亮在周瑜离开后就每天拼命写书，道听途说是想给稷下留下些什么有用的东西。

他最终还是等他们两个人休息的时候确认了事实。

“本也没想瞒着任何人，亮本想写完这本书留给稷下未来的学弟学妹们，交代完事情后再向师傅坦白，没想到师傅敏锐高智，徒儿要走的事情这么快就被师傅知道了。”

“稷下尊重每个学生的想法，若有需要，我老夫子永远是你师傅，稷下也永远是你们的家，知道了吗？”

老夫子很少说这样的话，他惋惜，更多的是欣慰和放手雄鹰展翅的坦然。

“师傅也许无须伤感，离开稷下只是现在的打算，等真正辞别，估计也要一年半载……”

“司马懿也要离开了吗？”

“是的，夫子，几年来感谢稷下悉心培养，当让学有所用才是，我想同孔明一起去。”

“你们是为了天书吧？”

“是为了天下太平，还有蔡邕的离去，我需要真相。”诸葛亮答。

司马懿看着夫子，说：“天书只是一个手段，我们的目的无非是辅佐君主，在此之前，我希望亮能了却夙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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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末，寒风就已经侵袭整个大陆。

连常年温暖的稷下都冷的不像话，在入冬第一个月，早晚时分，植物上都已经结有霜花。

今年鲁班驿站要提前关停，庄周在鲁班驿站关停之前给秦缓寄了最后一封信。

小乔收到了来自周瑜的、被魔力封印的水晶球，球里放着雪。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雪。

她陪庄周裹着披风站在风不断刮来的屋檐下，已经冷得直打哆嗦，而庄周就那样一只站在风里，直立不动，不知冷暖。

他露在披风外的手已经有些发白，青筋凸显，更显得苍白。

“庄周老师在担心阿缓哥哥吗？放心吧，玄雍是他家，他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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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所求对秦缓来说自是不在话下，数月以来以来服用秦缓的药方，加之血族奇术，让太后青春永驻，易如反掌，接下来只要交给师傅就好，不知秦缓能否斗胆向太后请辞离宫？”

玄雍皇宫，太后居所，雅致庄重，二人檐下观天，似要降雪。

“秦先生扁鹊再世，爱家同朝野上下无人不叹服，先生想走，哀家自然是要放人的，只是秦先生久居外地，才回玄雍数月之久，最近武王病重，徐先生特要求由您来医治呢。”

“师傅医术比秦缓精湛，相信武王的病在师傅手下也很快能痊愈，我……”

“唉~秦先生此言差矣，国中子民哪有一心往外跑的啊，哀家答应你，只要你留在玄雍，千金财帛，万千美人哀家悉数奉上，你要什么，哀家都可以给你。”

“秦缓为太后做事，自然是一心一意做，从不想那些赏赐，只是秦缓一介俗人，难免心中还有牵挂——庄周对我恩重如山，秦缓心中牵挂，还望太后理解。”

雪，一点一点零零星星落了下来，风已经不像刚才一般大了。

芈月见他对荣华富贵无动于衷，自知多言无益，便立下誓约，说只要治好武王，就放他出宫。

秦缓换好药箱里的药水，当晚一个人踏进了偏僻阴冷的武王寝宫。

此地背阳，颇有似天牢的阴森气息。

日落后没有灯，只剩下一间屋子里散出微弱的光芒。

秦缓确定自己没走错，于是斗胆推开两亮着光的门，只见武王奄奄一息躺在冰冷的地上，火炉里的灰看起来是好几日前的，直到现在都没能续上。

此刻的房间只剩蜡烛还在发热，冷得像个冰窖。

“何苦这样折磨我，在我身上得不到什么，该利用已经利用完了……杀了我吧……”

躺在地上的人连抬起头都不愿意，不知道是觉得没必要还是已经没力气。

秦缓没有说话，只是打开药箱，替他诊了脉。

地上的人也默契地没有说话。

秦缓把药水几瓶倒在炉子里，兑在一起，用蜡烛点燃了炉子。

就是在这一刹那，门被人粗暴地推开，领头的正是秦缓的师傅，徐福。

正当秦缓好奇师傅为什么会来，想开口问时，秦缓毫无防备地被他击倒在地上——如果不是血族，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力量？！

秦缓重重地砸在了柜子上，一瞬间只觉得胸腔内血液迸发，骨头都要散架，还没回过神，只见徐福将秦缓药箱里的一瓶药水全数灌进了武王嘴里

“师傅……你干嘛……”

徐福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将门外的士兵召集进来。

“秦缓故意用错药谋害玄雍太上皇，把他，押起来。”

两个身强体壮的士兵摁在了地上。

秦缓回过神来，已经来不及细想为何徐福要将血族禁术用在自己身上。

“师傅，你干嘛，我是阿缓啊！”

士兵捂住了他的嘴，徐福将一颗药塞进了他嘴里，怕他没咽下去，让人把炉子里燃烧的液体灌进他嘴里，药液滚烫，一个人的口腔哪里容得下那么多药，很多都流在了他的皮肤上。

那快燃尽的烛光落在他不可置信的眼瞳里，似乎是他最后一次看向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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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无尽的等。

似乎庄周这一生都在离别。

听说玄雍的雪下下来了，这就意味着，手里最后一封信，就是今年最后一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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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的折磨。

喉咙里的灼刺，全身上下的剧痛，被剥夺的意识。

他梦见了庄周，白色的光里，

“阿缓，快起来。”

“子……休……”

庄周依旧笑着，他费尽全身的力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醒了。

白起穿着夜行衣单膝跪在了他面前，脑袋藏在厚重的黑色帽子里。

“秦先生，你醒了？”

“白……”

“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宫里都说你杀了武王，我和阿政都不信，阿政说就算是你真的杀了武王，他也要保你一命，是阿政让我来救你的……”

秦缓的嗓子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觉得身上的剧痛消退了些。

“还好当初您做的神药我这还剩一瓶，是我和阿政离开前您送的，没想到用上了——你能起来吗？”

秦缓喝了那活死人肉白骨的药，自然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他扶着冰冷的地面支起身子，黑暗里，对白起点了点头。白起也知道他嗓子受损，便没有再询问什么。

“记住，朱雀门是我负责，走那里出城，然后去稷下，白起和陛下……只能帮您到这了，只要收到来自稷下先生无恙的消息，我相信先生品德，定是冤屈，若先生真是冤屈，阿政会想尽办法还您清白，先生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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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凉，一望无际的荒凉。

逐鹿之地难得下雪，好在只是细雪，而常年干旱的地方下起细雪，却是能夺人性命的寒。

风声凌冽，衣衫褴褛，他的脚步越来越缓慢，每走一步越来越吃力，最终倒在了无边无际的严寒里。

耳边渐渐听不见声音，严寒里躺久了，好像身上还有些温热……

就这样死在这场雪里吧……

可庄周还在等他……

他强撑起自己虚弱不堪的身子，还是不敢相信徐福会那么对他。

走了一步，再一次倒了下去

天是泛着类似雪青的紫色，寒风往他眼角的泪里钻，刺得生疼。

他的手臂本就常年包着绑带，他慢慢撕开绑带，里面的血肉都已经黏在布条上，每扯一下都是钻心的疼。

——庄周还在等他，他不能倒下。

身后传来马蹄和刀剑的声音，身穿玄雍军队的追兵停在了他身边。

“怎么样？死了没有？”

“快死了，没救了。”

“埋了。”

可惜天命难违，看来上天嫉他医术，要将他带走了吧。

如果不要被埋进土壤里，也许还能等到路人发现他，还有一点点生存的希望。

秦缓被他们拖到岩石底下，几个士兵居然真的开始拿方便挖土的兵器在地上开坑。

秦缓只记得一层一层的灰土夹杂着小雪，在自己身上慢慢堆积起来。

只剩下恐惧和不甘心。

他的亲人还在稷下等他！

“不要……”

无助的呢喃被埋进土里，他将死在这寒风凄厉的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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