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饲魔

  汹涌的海面上涛声不绝，天边乌云重重，海天分界浑浊一体、模糊不清。

  魔神立在东海上。这片海他第一次来时没有这般黑暗可怖，那时有一条金色的龙陪着他。

  是他的龙。

  东海龙王听闻魔神来袭，抄起家伙把虾兵蟹将全部召集起来。魔神已多年不现世，但龙王不会忘记，魔神将他们龙族唯一的上神囚困了整整百年。如若这魔头还敢搅弄风云，他就算以卵击石把东海拼了也势必要让魔神吃不了兜着走。

  魔神没有乘銮车，只是孤身一人立在波涛上。

  “吾并非来问战，吾问几句话就走。”魔神的声音低低响起。

  东海龙王恐他有诈，举着方天画戟，“何事需劳烦魔神亲自过来询问？”

  “龙之逆鳞，如若拔出，会如何？”

  龙王想到那年轻的战神，莫非已被魔神拔去了逆鳞？他怒目而视，“你竟如此歹毒！逆鳞乃龙族命脉，拔之必死，剧痛无异于削骨凌迟。就算是上神，也要生生剜去大半条命！你将冥夜战神如何了？”

  “可有法可救？”

  魔神声音似乎有些颤抖，龙王侧侧耳朵，疑心自己听错了，“逆鳞拔出，无法挽回，如若是普通龙族，拔出那刻便已死透了。”

  龙王还待再问，便见魔神转身消失在漆黑中。

  谷中一片静籁，天还未亮，冥夜翻了翻身，逐渐清醒过来。

  他近日愈觉身体疲惫，时常无端陷入昏睡。他记得闭眼时魔神仍在给他讲话本子，此时却不知所踪。

  “阿离为何不在？”他望了眼漆黑的窗外，心里不知怎地有些惴惴不安。

  听见有人推门进来，冥夜起身迎到门口，却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与他朝夕相处之人七八分相像，只是轮廓褪去了少年的柔和稚气，斧劈的线条透着非人的凛冽，浅金色眸子冷淡疏离。

  那双眸子，不是魔神还有谁？

  魔神一身黑衣披着深重的晨雾，他踏步而入，冷冷开口，“知道吾是谁吗？”

  “你是魔神，也是阿离。”冥夜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平静地说道。

  “你竟早已知晓？”魔神干笑几声，那笑声似乎专门为了笑而笑，无比生硬，“却仍与吾在此作戏？”

  魔神掐住了冥夜的脖颈，他没戴护手，指尖冰冷极了。

  “告诉吾，你想做什么？”

  “应该是你告诉我，你想做什么？”冥夜喘了一口气，定定地看着魔神。

  魔神嘴角扯动一下，“亿万年来，你是吾唯一觉得有趣的东西。吾想与你玩玩。可这时间一长，便又觉得无趣了。”说着，他把手又掐紧了些，抑制住不自觉的轻颤。

  “倒是你，明知吾是魔神，却在这里委身侍魔，难道真的爱上吾了？”

  冥夜不能呼吸，但始终睁眼注视着魔神，想从他眼眸中捕捉到一点情绪。

  “因为……我想陪在……你身边。”冥夜断续，却又坚定。

  魔神倏地松开手，转身背对他，声音低沉，“是吗？既然如此，吾便将你炼成魔蛟，供吾驱策。或者你愿意当一个泄欲的禁脔，生生世世囚禁在这里。你可择其一。”

  冥夜从地上爬起，绕到他身前，轻抚上那张冰冷的脸，“你不是这样的人，告诉我发生了何事？”

  魔神如遭蛇蜇，他侧脸躲开那触碰，冷声道，“是吾以往对你过于温柔，让你忘了吾是个怎样的人。”他将冥夜压倒在床榻上，如鹰的眼睛攫住他，魔息威压如山如海，冥夜感觉六腑剧痛。他直觉不妙，向袖中水镜凝注神力，可没有一瞬，那镜就被碾作碎片。

  “你以为吾不知晓，你想以己为饵，将吾永困于此间，对吗？”他残忍一笑，“可惜，神域舍弃了你。吾亦厌倦了你。既然你舍不得吾，便尝尝这魔神之爱，你是否能承受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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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不是这样……”

  一句话如同呜咽，曾盛满光明的眸子被泪水模糊，却还是直直地看着这个陌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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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神终于敢抬头看他，只一眼便心如刀绞，他身上的暴戾瞬间彻底卸去，捂住胸口，跌坐在地上。

  那是他最心爱的小蛟龙，他曾舍不得他受一丁点的苦。

  “就这么恨着我吧……”

  恨着我，然后像从前那样，光风霁月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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