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俏闺女巧拒借酒资 老父亲赌气谋营生

明朝万历十二年腊月初三，一夜风雪，将江南古城——姑苏打扮得粉妆玉琢，晶莹剔透。鳞次栉比的屋舍积着皑皑白雪，家家廊檐上悬挂着长长的冰凌，不论是楼阁飞檐，还是青松绿枝，如今都是一色的雪白，到处银装素裹。清晨风雪渐小，然而路上行人依然稀少，连往日里车水马龙的通衢大道也显得冷冷清清，偶尔有一二个行人也是来去匆匆。在这种风雪天，殷实人家正围着火红的炉子品尝着美酒羊羔，一般的人家也都闭门不出，仰仗着平时的积蓄度过这寒冬腊月，唯有那为饥饿所迫的小户人家，才不得不冒着风雪严寒外出谋生。

此刻，盘门外吴门桥堍一所低门矮闼之内，有一对父女正在商议着什么。这父亲姓钱名仲，字志节，今年五十三岁，以笃笤为生。啥叫“笃笤”，原来它是一种和起课算命、相面拆字差不多的占卜行当。钱志节虽是走街串巷的三教九流之辈，却生得眉清目秀，气宇不凡。他身高七尺，大骨骼，长方脸，高颧骨，浓眉毛，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睛十分灵活。几十年的江湖生涯，使他练就了一套察言观色的本领。高鼻梁，方口，薄薄的嘴唇能言善辩，颌下留着三缕青须。他头戴破方巾，身穿棉海青，腰系丝带，布袜棉鞋，倒也有几分仙风道骨。虽说占卜是一种没有本钱的行当，但是“七分门槛，三分道理”，凭着他那鉴貌辨色的本领和一张口吐莲花的巧嘴，不但能糊口谋生，而且在苏州城里城外也小有名望，众人都称他“钱半仙”。

常言道:春算命，夏郎中，秋道士，冬裁缝。各个行业都有它的旺季。遇到这种寒冬腊月，风雪弥漫的天气，当然很少有人笃笤算命。钱志节虽在生意兴隆的时候也赚过一些钱，可是因为他嗜酒如命，又喜欢广交朋友，遇到比他景况更差的穷亲苦友，还仗义疏财，资助人家一些。结果“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袋中空”，弄得毫无积蓄。昨日晚间，他还有五百文钱，可是他一晚上全花在酒店里了。当晚他醉倒在店里，还是店小二到他家报了信，他女儿委了乡邻，冒着风雪，才将他搀扶回家。今日晌午，他酒刚醒，却又在那里打喝酒的主意了。无奈他身无分文，出不得门，只能在客堂里呆坐。

钱志节早年丧妻，并未续弦，只有一个独生女儿，名唤玉翠，今年十七岁。她不但生得如花似玉，而且粗通文墨，又做得一手好针线 。平日老钱家务事全仗姑娘操心，每逢生意清淡之际，还少不得她女工针黹贴补家用。钱志节知道女儿略有积蓄，便又要在她身上打主意，借些钱来买酒吃，故而高声叫道：“阿翠，出来。”

钱玉翠：（听到呼唤，放下手中活计，走出来道）爹爹，万福。

钱志节：今天既不逢年，又不过节，为何行此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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