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六月。
这一天是格外的热,分明是初夏,地面却像七八月似的成了散着热气的蒸笼。
何司令外出去了指挥部。
大少爷也早早的跑没了影,何振凯虽然天天泡在药罐子里,几乎是个男版林妹妹;但他那一口爱好却万万不能割舍,此刻他吸足了烟,在屋里睡的正酣。
何太太早些年拼了浑身力气也没再给何司令折腾出一个儿子来。
先前憋了一口气想生个小子,也不过是因为丈夫对她说“振凯身体不好,还是得有个儿子来继承我的衣钵。”
但现在她年纪大了些,又信了佛;遵循一切随缘,已经不在乎了。
况且何文斌这几年娶得几个妾,个顶个的年轻身体好;愣是一个丫头都没给他折腾出来,说不准是他自己有毛病呢。
她成日呆在自己那间屋子里礼佛念经,仿佛不用出家也看破了红尘。
何司令不在,何太太最大。
何太太静悄悄的关门拜佛,家里的卫队、副官、仆人之流都是有规矩的,自然也是随着轻手轻脚。
于是这么大的宅院,上上下下都显出特别的安静,只剩了树上的蝉鸣。
而乔嘉平伴着蝉的一唱一和,静悄悄的绕到了何府的后院的东南角。
他现在已经是何司令身边的一名副官。
何司令身边的军官就是他的脸面;所以那些军官个个都是体面的,一身军装格外的服帖漂亮,材质也均是好料子。
乔嘉平自从入了副官处,把这么一身军装披挂整齐,便再也看不出从前那个土头土脑的傻小子模样了。
他就这样体面漂亮的快步行走,还未来得及迈入那间小院落,就看到了站在太阳下的何慕宜。
何慕宜可能是略微有一点近视眼,她逆着光眯着眼睛看清了官勇后,横竖周围无人,她并不避嫌,脸上带着笑模样,她一边快走过来,一边说道:“嘉平?你这是找我来了?”
乔嘉平的爹娘死后,这么些年;好像这世上只有何慕宜这么叫他。
天热,何慕宜换上了清爽的衣服;一身鹅黄色的旗袍穿着,显得她皮肤白的发亮。
乔嘉平看着她,觉得真好看,比她艳丽的人也见过,可是都没有她好看。
他也笑了:“不是,我找小白。”
所谓小白者,是何慕宜养的一只小白猫。
说起来,他和她的熟络,还是因为小白。
当时他还住在何府,日日跟着何司令的一名司机学习开汽车。
那天下午他顶着太阳练了一下午汽车驾驶技术,黑色的福特汽车被太阳晒的闷热;虽然刚到五月,他还是出了一头薄汗。
他边走边松开了衬衫上靠近脖颈的两个纽扣,想回到他的那片小院里喝一口凉茶。
天上的太阳热,出了汗的脑袋也热,他走的急急忙忙。
然而他突然来了个急刹车——太急了,以至于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挡路者是一只白色的小猫,小猫瘦瘦小小的;乔嘉平从小就没喜欢过这些长毛的动物,也不曾近距离观察过。他一时拿不准这只小玩意是只幼猫,还是成年了就这么大。
来不及等他细想猫的大小,一只白皙的手扯了扯他,像是想要把他扶起来。
抬头一看,正是那位他曾好奇到夜不能寐的侄小姐。
住在何府的这段时间,他这样一个能说能笑的小伙子,很快就和府里众人打成了一片;他也多多少少知道了侄小姐的来历。
虽然一直是好奇,一直是觉得侄小姐古怪;但侄小姐毕竟是何府的女眷,他是绝对不能闯进她那所小院一探究竟的。
“真是对不起,小白,真是,一眼看不住你就要乱跑!”说着她抬手给了那只猫一巴掌,不像是作势,因为小猫发出一声小小哀鸣后垂下了脑袋,仿佛是真的知道自己错了。
乔嘉平也不知怎么的,热得面红耳赤的:“没事,我没事…侄小姐好。”
她笑了,露出一排整整齐齐的小白牙:“我叫何慕宜。我认得你,你救了司令,我们在书房见过。”
乔嘉平看着她,胸腔里一颗心跳得飞快,一阵风在他脑海中呼呼地刮起来,让他的身体几乎僵硬。
……
因为小白的突然出现,乔嘉平和何慕宜搭上了话,并且从此就再没断过。
时间越长,乔嘉平越肯定;自己这个人,大概真是有点超越形声闻味触的第六感。
侄小姐果真不是一般人。
何府后院的假山后,何慕宜在第一次和乔嘉平交谈时,就笑眯眯的发问:“你当初救司令,不是偶然吧?”
乔嘉平愣了愣,但也不打算开脱,他实话实说:“遇到他是偶然。但救他,是因为看到了他带的金表,加上领章;我看出来何司令不是一般人。”
没有骗她的必要,因为她聪明,她在书房见过自己那么短的一面就看穿了自己;没必要对她开口撒谎,他知道骗不过她。
何慕宜脸上的笑容一闪一闪的,其实她这话没凭没据,她又没有随着何文斌一起去剿匪,她哪里知道乔嘉平怎么救的何文斌呢?
但她也绝对不是张口就来。
她平时一声不响的,其实一直偷偷在关注着他。
他们都住在何府的后院,那两所小院中虽然隔了不小的一片花园,还夹带着一小座假山;但终归不算太远。
何司令近期一直忙的很,这一次绑架让他看出了身边哪些人有坏心眼;他成天忙着收拾那些个逆臣,在家的时候少之又少。
没了何司令这个忌惮,何慕宜就时常在何府内散步,散着散着就散到前院去了。
乔嘉平最近一直在跟着何家司机学开汽车。
这天,何慕宜慢慢踱步到前院时,发现何文斌的卫队长白杨也在一边看着乔嘉平练车;等练罢了就上前去和乔嘉平说笑,顺便送上一瓶汽水。
何慕宜皱了皱眉头。
她知道白杨这个人向来是以巴结人闻名。
原来白杨原先是个勤务兵,现在那个卫队长的官职,就是从何文斌那生生巴结来的。
但她实在想不到,这个人连初来乍到的乔嘉平也巴结上了,未免有些太狗腿。
不过略微想想,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乔嘉平是何文斌的救命恩人。何文斌对他好,一来就让他住在何府;何府在天津又不是没有别的房子。
何慕宜也不大清楚何家在天津城里共有多少房产,但料想若是将那些房子逐一出租出去,房租应该是没法一天收完的。
既然那么多房子,何文斌也不小气,不至于不舍得给乔嘉平一套住;让他住在何府,纯粹是看重他,奖赏他。
白杨这个人别的本事不大,一点小聪明和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有的;他不会看不出来何文斌对救命恩人的重视,他上赶着巴结官乔嘉平无可厚非。
她悄悄看着乔嘉平和白杨包括几个卫队里的小兵说说笑笑,一片祥和的场景;心里简直是有点要生气的意味。
乔嘉平现在还不懂规矩,他是聪明,但也需要人教。
如果她现在还没有机会亲自去教导他,那让何文斌来也行;即使有他成了对何文斌一心一意的忠臣的危险。
但那也比他跟着白杨这样的奴才,学到一身溜须拍马的臭毛病强!
何文斌爱听白杨拍马屁的好话,对他不差,但能提拔他做个高级看大门的卫队长也就到头了。
但乔嘉平不能和白杨一样,他是她看上的人;怎么能只做个卫队长就到头了呢?
在何慕宜眼里,他类似于一个初生的孩童,若是引导好了,就是好孩子;引导不好,自然也就成了坏小子。
何慕宜不动声色的看着,很快又笑了一下;因为她扑捉到了乔嘉平的一个小动作。
白杨不知开了什么粗鄙的玩笑话,众人一并笑开了;那笑的都不是好笑,在何慕宜眼里简直就是猥琐。
他们笑,乔嘉平也跟着笑;但笑完了,他转过身去,脸立刻就冷下来了。
太阳下他成了一个面无表情的小白脸,脸上是阴森森的深不可测。
这一个细节让何慕宜知道,自己没看错人。
他们是一样的人,都是人前戴面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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