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水佶驱身向镇子西边走去
山合镇是一个依山而建的镇子,地势崎岖不平,有些地方看似是平地,但是从边缘的护栏处向外望四周却是两三层楼的沟壑,路两旁更是密密麻麻的阶梯纵横
王水佶:这里有点成都的味道...还挺想再去一次成都的。记得上次去那里还是小学一二年级。那时候爸爸的公司还没有做大,所以每个假期爸妈都会带我去全国各地旅行。要是人不会变就好了,可惜谁能想到未来是什么样呢?
王水佶:也许这次搬家又会带来很多变故吧,所以说人的一生就像这台阶一样,你永远都不知道你会去哪里,是上是下。或者走一半儿台阶断了,然后就落得山高水远英年早逝
王水佶:我这种人从小运气就好,台阶断掉什么的就不指望了。我的结局大概是活活累死在这看不到尽头的阶梯上吧。
王水佶还很年轻,虽然亲人关爱的匮乏让他在同龄人中已经显得乖僻成熟,但其毕竟仍未挣脱15岁的幼稚。他那时候轻易地就认为自己看淡了感情,认为自己已经无坚不摧。他万万不会意料到自己还是一个需要哭泣的孩子。也幸好他没有彻底摆脱这种幼稚,他最终才没有被山合镇的气息侵蚀
在王水佶走了不知多久后,一阵吵闹的人声入耳。
孩童们:“你犯规了!”“我没有!”“我们亲眼看到了你这个狗东西爬到王婆家的大院里!”“小瘪三你讲什么呢!我看你才是狗,你爸妈也是”“呵,我爸在外面可是有名的老板,今天傍晚他就回来看我了!到时候他打不死你...”
王水佶寻声望去,在眼前的高地上一帮孩子正围成一团推推嚷嚷着。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突然生出了一种加入他们的念头。王水佶只迟疑了半秒,就鬼使神差地走了上去
王水佶:喂,你们在玩什么?带哥哥一个吧。(贱兮兮的口气)
孩童们:“这人怎么没见过啊?欸李狗蛋儿!这是不是你远方亲戚啊?怎么跟你一样瘦不拉几的?”“别胡说,我没见过长这样的亲戚,估计是新来的。”
王水佶:我叫王水佶,是新搬过来的
孩童们:“新来的啊。”“怎么还自称哥哥呢?屁架子还挺大”“那要不要带他呢?”
孩子们又是一阵七嘴八舌的讨论,最后为首的一个大块头站了出来
孩子头领:你可以跟我们一块。
说起来神神秘秘的,其实就是玩鬼抓人。抽签选出一个孩子蒙上眼当鬼,踉踉跄跄地去抓其他的孩子,剩下的人就在小范围内东躲西藏,也有胆大的出声高喊一句“我在这”,往往这时当鬼的孩子就急了,瞎扑了个空。被抓住的孩子就要接替鬼的职责,如此循环往复直到太阳落山各家飘出饭香,最后作为鬼的孩子就输了。
王水佶年龄最大又是新来的,自然轮到了当鬼的任务
王水佶:第一次参加要当鬼这种规则为什么有点怪怪的...好像有点像一个小团体的入团测试一样
山合镇的日间温度似乎普遍高于外界,在来的路上王水佶便隐隐约约地感受到了这一点。这种情况下将眼蒙上人的方向感会变差,再加上王水佶的听力天生不好,他愣是兜兜转转许久也一个人都没摸到
孩童们:哈哈哈哈这个傻高个儿,光长个头没长脑子
王水佶:傻高个儿...
在王水佶小时候,社区里其他的孩子也是这么称呼他的。因为弱听他的反应永远比正常人慢半拍。那时候孩子们总是这样取笑他,他听了难受就会忍不住掉眼泪,直到爸爸高大的身影挡在他面前,响亮地斥责那些孩子离开,然后粗糙宽大的手掌会包住他幼小的手,一路雄赳赳地领着他回家
王水佶:是什么时候他不再出现在我身前了...我只记得那天他很晚才回来,他笑的红光满面,还让妈妈打开了珍藏多年的好酒来庆祝公司上市
王水佶:这本来该是一件大喜的事。可惜就像我之前说的,人永远没办法猜到未来会发生什么。
“最精巧的算命数的手法都无法预见的未来,就是人心荒谬。”
在天旋地转的捉摸中过了很久,王水佶一个踉跄歪着身子向边上倒去。惊慌之间他摸到了一个粗糙干瘦却微软的东西---那是一条人腿。
王水佶被吓了一跳,一把撤掉蒙在眼上的破布条:他看到之前被骂小瘪三的那个孩子正攀在栏杆外沿,一对竹竿样干瘦的手臂死死地箍在锈迹斑斑的围栏上,身后是三层楼深沟渠。这个孩子明显是知错不改,见王水佶误打误撞朝自己这边过来了又想通过翻出围栏的方式作弊
孩子们也停下了吵闹,回头看向他们
一片死寂中,为首孩子的声音响了起来
孩子头领:把他推下去。
王水佶看见小瘪三的眼睛死瞪着,似乎要从深凹的眼眶里爬出来
王水佶伸出手,轻轻推了下去
小瘪三干瘦的身体像一只被打落的麻雀一样轻飘飘的落了下去。沟底的地面上开出了一朵稚陋如小孩子涂鸦一般的红花,白花花的豆腐脑样的物质淌在花心里,一颗瞪得硕大的眼睛随着夏天的风一浮一沉。
王水佶:我是孩子王。
王水佶用极庄严的语气缓缓说到
孩童们:哦!哦!孩子王!孩子王万岁!
孩子头领:干得漂亮,我们继续吧。
游戏又开始了,在推下小瘪三后王水佶的内心竟然没有一丝恐慌,他反而主动提出一直当鬼,其他人自然纷纷表示同意
王水佶:去死吧!
他不断低吟着。
一个个孩子干瘦的胳膊在他越发得心应手的抓捕下被握进他的手心里,而每抓到一个孩子他都毫不犹豫地将他们推倒
于是一个个瘦小的身体像死麻雀一样坠落,尖锐的石块嵌入他们生长着麦芒一样的发茬的后脑
阶梯上,沟渠中,高地上,处处绽放着妖艳的红花。在百花齐放之间王水佶高昂着头颅站立着,像一个归来的王。
王水佶:好累啊。
在破布条遮住的目光中,王水佶看到一个高瘦孱弱的孩子站在远处,身边是形形色色的孩子讥笑的脸。最后那个孩子了回过头。
王水佶对上了一双满是懦怯的园睁的眼睛,嵌在干涩的眼眶里。
他曾在小瘪三临死前瞪大的眼中看见过这双眼睛的倒影。它属于小时候的王水佶。
王水佶:我是孩子王。
王水佶长吁一口气,再次扯下布条回头看向站在身后的孩子头领
王水佶:你们上学吗?
孩子头领错愕地摇了摇头,嘴角抽了几下,好像王水佶问出的问题可笑无比
孩子头领:不上
王水佶转身走了,下台阶时正踏在一个孩子小小的手掌上。
莫名的自豪将他的心填满,疲倦让他无法再思考什么东西
没人会知道金色夕阳映照的回家路上嬉闹的孩子又少了几个,也没人在意那一扇扇飘出饭菜香气的窗后有几位中年妇女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孩子了。
是的,这就是山合镇。
即将到来的暴雨会洗刷掉这一切发生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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