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骂了?怎么不骂了?刚才在宿舍里,你不是骂得很凶吗?接着骂啊!”李憎伸出右手使劲地推了推衣服不整的潘多贵,动作甚是粗鲁。
潘多贵耷拉着脑袋,望走廊上的脏水,一句话都不说。
雨哗哗地下着,风大时,清冷的雨珠都被吹到了墙上,顺着墙面往下滑落。
二人就站在208宿舍外面。李憎提在左手上的雨伞不断地有水珠滴落到走廊上,发出“嗒嗒嗒”的声音。
“猪都没有你这么能睡!”李憎扬了扬手中的雨伞,大声吼潘多贵:“给我滚去教室,待会早读你若是迟到了,我要你身上脱掉一层皮!”
潘多贵冒着大雨跑到教室,浑身都湿透了,湿漉漉的头发紧粘在脑壳上,他刚进教室一会,李憎就走进来了,身上干干净净。
早读十分钟,很快就结束了。
上午16班第一、二节是政治课。李憎每回上课都有个习惯,非常喜欢坐在讲桌后的一张椅子上,把课本摆在讲桌上面,用两只手压着课本,按课本上的内容一字不漏地念着,直到下课了,才会走下讲台。
因此,在课堂上有些同学大胆地做别的事,看课外书啊、写信啊、绘画啊、传递纸条啊等现象屡屡发生,个别胆大的女生更是拿出瓜子来啃个不停,嘴巴张合的速度几乎赶得上兔子嚼东西时嘴巴张合的频率。倒是没一个人愿意去触犯两条禁忌:睡觉,大声喧哗。
“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这是明智的时代,这是愚昧的时代;这是信任的纪元,这是怀疑的纪元;这是光明的季节,这是黑暗的季节;这是希望的春日,这是失望的冬日;我们面前应有尽有,我们面前一无所有;我们都将直上天堂,我们都将直下地狱!”这是政治课本里非常精美的一段文字,陈俊把它反复地抄写在草稿本上,而且每次他都用不同的字体来抄写的,先是楷体,然后隶体,最后是魏体,其中隶体字写得最漂亮。
陈麒扭头看见了,伸手将陈俊的草稿本抢过来,陈俊悚然一惊,小声地问:“你干嘛呢?”
“没干嘛啊,就是见你隶体字写得不错,值得保存!”陈麒咧嘴笑了笑,从草稿本里撕下一页纸来,就把草稿本还给陈俊。实际上,陈麒的钢笔字也写得挺好看的,并不比陈俊的差,但他只是小楷字体写得好,不像陈俊各种字体都很精通。
“咳,咳咳,咳……”李憎咳嗽几声,往地板上吐了口痰,用鞋底搓擦几下,继续埋头念:“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的内核,体现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的根本性质和基本特征,反映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的丰富内涵和实践要求,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的高度凝练和集中表达……”
没有一点节奏感的声音,充斥着教室的每一个角落。
也不知是政治这门学科本身有些枯燥乏味,还是李憎的讲课水平不大好,很多同学脸上都布满了不耐烦的表情。
第四组第六排,离陈麒约一米远的黄日达一连打了几个哈欠,嘴巴张得大大的,足以吞下一个鸡蛋。
担忧自己一不小心睡着了,黄日达不时用一根牙签刺右腿,这根牙签还是黄日达在食堂吃早餐时顺手拿的,在黄日达的右腿上直直的竖着,倒不是自然的竖着,而是顶端被黄日达右手的拇指与食指捏住,睡意一往头上涌,黄日达就轻轻地将牙签往下压一压,把睡意赶跑。
正当黄日达庆幸自己找到一个可以抵御打瞌睡的好办法,同桌朱小意突然伸出右手,按住黄日达的右手,用力往下压,尖尖的牙签随即插进黄日达的大腿肉里,鲜红的血慢慢渗了出来,这一幕恰好被陈麒和陈俊见到了,二人乐得捂着嘴笑。
黄日达却是痛得倏地站了起来,因为膝盖猛烈地碰到了课桌,以致政治课本掉到了地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坐在前面几排的同学纷纷扭头望教室后面。
陈麒弯腰将掉在他课桌脚边的政治课本捡起,默默放到黄日达的课桌上。
李憎猛地站起来,怒气冲冲地问:“黄日达,你站起来做什么?”
“老师,我脚抽筋了。”黄日达哪敢说实话,只得找了一个蹩脚的理由。
“你坐下吧,不要影响其他同学听课!”李憎皱着眉头说了一句,坐回椅子上,继续望着课本讲课。
黄日达坐下来后,狠狠地瞪了朱小意一眼,朱小意趴在课桌上“吃吃”地笑着,笑得脸都红完了。
“妈的,你敢做初一,就别怪老子做十五!”黄日达越想越气,抓起落在他椅子下面的牙签,二话不说,捏着牙签去戳朱小意的屁股。
朱小意疼得龇牙咧嘴,再也笑不出来了,一手捂住屁股受伤的部位,一手用劲掐黄日达的大腿。
黄日达又岂是好惹的,双手并用,掐朱小意的大腿、屁股。结果是朱小意最先败下阵来,低头认输。
上第二节课时,陈麒无意中瞧见黄日达的大腿青一块又紫一块,不由得摇头感慨:“两个家伙,开玩笑也没个度,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加强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的根本任务,就是提高全民族的思想道德素质和科学文化素质,培养一代又一代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的公民。这也是发展社会主义先进文化的根本任务,非常艰巨的一个任务……”李憎的声音从讲台上飘下来,对于教室后面的两排同学来说,隐隐有几分催眠的作用。
甘胜男右手托着下巴,频频点头,一副认真听课的样子,只有坐在教室后面的几个人知道甘胜男正打瞌睡。
都说再笨的人也会有聪明的一面,这句话一点都不假。例如外号“男人婆”的甘胜男打瞌睡前,懂得把沈盼盼课桌上的书本全都搬到她的课桌上,堆成一面“书墙”。
坐在讲台上的李憎即使站起来,也很难看得出甘胜男正在打瞌睡。
“这胜男啊,敢在班主任的课堂上打瞌睡,算是够胆大妄为的了。”沈盼盼嫣然一笑,扭头望出窗外。
窗外的天空暗得吓人,小雨淅沥沥的。仔细看长帽山的山顶上,有灰暗的云朵,正缓慢地向北边移动。朝阳村里偶尔传出一些公鸡的打鸣声,仿佛没有一点活力。
陈麒感到有点闷,借了陈俊一本封面为兰花图的笔记本来看。之所以喜欢借这本笔记本来看,除了陈俊的钢笔字写得较好,还有里面摘抄的内容颇为符合陈麒的口味。
漫不经心地翻笔记本看了几页,陈麒忽然发现有一首极为优美的小诗:“爱是执着的,就像候鸟的迁徙,在清爽的秋季,清冽如洗的苍空上,一队队由北向南飞,认准一个方向,不惧千山万水,不畏日晒雨淋,历尽一季的艰险,只为那一个温暖的春天!”
“好美!”陈麒由衷喜欢,快速拿起笔,把这首小诗抄到他的笔记本里。
放下笔,陈麒失神了一会儿,恍恍惚惚地想起了柳丽芳,觉得该给她写点什么。写什么呢,才能表达自己的心意?
陈麒打开作文本,将一只圆珠笔拿在手上,眯眼想了很久,才在空白的纸上写:
“可爱的女孩,佛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我想,我的前世一定是回头了千百万次,才换来今生与你的相遇。不论你我今生的相遇是苦是甜,我都感谢命运让我认识了你。
我会的,我会努力地去实现你说的那一天。你相信我能做到吗?希望你能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去努力……
陈麒
2003年9月26日”
写完了,细细检查了一遍,没发觉有错别字,陈麒就将笔放下来,右手托着下巴,目不斜视地看政治课本,找出李憎所讲的重点内容。
清脆的下课铃声一响,几个原本精神萎靡不振的男生顿时“生龙活虎”起来。用李憎的话讲,上课一条虫,下课一条龙。
由于雨天不用做课间操,李憎“理直气壮”地占用了课间十分钟休息时间,他提高声音说:“今天下雨,不用做课间操。还有一点内容还没有讲完,我这会儿用几分钟时间,把它们讲完了,下次再上课时就可以讲别的内容!”
几个起身准备说“老师,再见”的男生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灰溜溜地坐到座位上。
第三、四节是数学课。数学老师唐秋英穿着一双高跟鞋站在讲台上,写完几个公式,抄起一根又细又长的教鞭,在黑板上敲敲点点,教鞭每次触击黑板,都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讲台下,三分之一的同学如痴如醉,三分之一面无表情,三分之一眉头紧皱。陈俊趴在课桌上睡,唐秋英并没有说什么。也许她心里早已觉得陈俊是块烂泥,扶不上墙。
最后一节是语文课。语文老师邵常勇临时有事,来教室吩咐完大家自由学习,他就匆匆忙忙地离开教室。
放了早学,陈麒对陈俊说:“阿俊,我现在还不饿,不想去食堂吃午饭,想在教室里看一会杂志。你去食堂吃完午饭,就用你的饭盒替我打一份饭,先拿回宿舍放,到时我回宿舍再吃……”
“行啊!”陈俊点点头。
“帮我打份水煮豆腐就可以了。”陈麒边说边把饭卡递给陈俊。
陈俊没有接陈麒的饭卡,笑着说:“我请你吃一顿吧!”
陈麒还没反应过来,陈俊已经提着饭盒追上潘多贵等人,结伴下楼,浩浩荡荡地冲向食堂。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教室里只剩下陈麒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座位上,看杂志。
看完《青年文摘》中的几篇散文,陈麒缓步走出教室,习惯性地伸出头望三楼的走廊上,却不料,竟然看到了让他痛彻心扉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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