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风波

两天的时间，冯会计跟自己单位请了假，又在县里找了几个知名的会计，将各个厂的账目都梳理了一遍，对于各厂的资金调用，都按要求补好了申请单送到了乡政府，陈乡长那里早就安排了相应的对接人，当然都私下里沟通过,有些补签单子大家心知肚明,只能自己人知道,这些人应该都是陈乡长可以相信的人.

至于资金方面,深圳那里已按要求将打到了相应的账户上,至少不会让检查的人在账目上找到什么借口,至于人员方面，王保家也按黄思进的要求将玩具的人员暂时调到服装厂工作，只保留了四个工作，这让宋嫣然很不适应，现在正是生产的重要时期，为了自己能长久地做好玩具厂，也只能暂时克服。

开完会的武安宁有些心绪不宁，他现在所有的心思放在了自行车厂上，省外的市场也在逐步打开，要是真出了问题，自己会不会一下子失去所有的东西。自从被黑皮推荐到振华来，他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振华一份子，为了企业的发展可是费尽了心思的。

忍了一天，终于还是来找黄思进，他是知道黄思进才是真正的老板的。

“老大，你说自行车厂会不会被县里收了？要是被县里收了，我也不干了，你看能不能帮我安排到去深圳那里，我还是去跑市场。”

黄思进微微一愕，转而又笑了，“我还没想过这事，不过可能你没有理解，很多人认为我们能赚钱，靠的是集团的这些工厂，其实他们都错了，集团能赚钱是因为有你们这批人员。这么跟你说吧，就是现在县里把我们所有的工作都收了，明天我就能在其他地方再建一批这样的厂子，只要有你们人，振华就不会倒！”

这话听得武安宁心里暖暖的，这才是自己心中老大的样子。

“你放心去做省外的市场，也不要只把眼光放在自行车上，有了你跑出来的渠道，你说我们什么东西不可以卖？”黄思进现在对武安宁的工作是集团中最满意的，这样的人他一定会留住的，“等这次风暴过了，你出去找找其他地方能生产自行车的厂，不行我们再收购两个厂，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了吧？”

既然说到工厂的事，黄思进也乘机将自己未来的打算跟武安宁说了一下，武安宁也觉得现在自行车厂的生产已经跟不上市场的需求了，要是再收购两个厂，不但可以保证生产的速度，还可以有效的避免风险。

对于这次的检查，虽然黄思进做好了所有的准备，但是在他心里，还有另外一套思路，那就是除了保留振华大厦以外，其他企业全部关停。他这样想的原因是，这些企业科技含量较少，就是现在不被淘汰，以后都不是他考虑发展的重点，如果真的要被县里收回，也只是短期内失去部分利润而已。至于这利润，他目前在美国股市上的收益完全可以弥补回来。他暂时要保留这些工厂和企业原因还是杨通过这些企业和工厂，给村里和乡里解决人员的问题，要是这些工厂和企业被县里收回，他相信过不了久，这些企业都会因为县里僵化的经营方式导致工厂倒闭，那最终受害的还是厂里的那些工人。

周四的时候，县里的检查队伍浩浩荡荡地开支了黄长乡，原本廖书记还想组织人员欢迎，被陈乡长否决了，他解释要是这么做，等是告诉县里，乡里早就知道县里要来检查，这样肯定会让县里知道他们泄密了。于是乡里的工作仍和平时一样，直到冯书记带领的人员走进了乡政府，乡里好像才反应过来似的。

来检查的人非常多，不仅有主抓工业发展的苗县长，还有县乡镇企业管理常局长带队的人员，工商局的李局长也来了，财政局的领导也来。在来的人当中，居然还有个熟人——冯海军，他现在是乡镇企业局的科长了。

看到冯海军的时候，廖书记和陈乡长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心中都有些不舒服的感觉，毕竟他曾在乡里任过职，要不是黄保国突然杀出来，他应该已经是副乡长了。自从黄保国被选为副乡长以后，冯书记就通过关系将自己的儿子调回了县里乡镇企业管理局。虽然当时廖书记跟冯书记做了不少解释，终究还是给两人的关系笼上了一层阴影，这次检查冯书记多少还是带了点个人情绪的。

一群人在乡政府门口客气了一番，本来廖书记准备先将所有检查的人员邀请到乡政府的会议室的，冯书记却以需要检查的企业比较多拒绝了，还让跟着唐秘书递过来要检查的企业名单。廖书记接过来看，好嘛，全都是黄全村的企业！看来黄保国判断的没有错呀。

既然不在乡政府开会，一行人就直接奔向了工厂，第一要检查的就是服装厂，马厂长对于检查人员的到来并没有惊讶，前几天的准备让他还是有底气。财政局的人被吩咐检查服装厂的账目，企业管理局的人检查服装厂的相关文件，冯书记在会议室里和马厂长谈话，详细询问服装厂的经营情况，冯海军却并没有在他所属的企业局内检查，反而在各个检查组之间来回查看，好像他才是这次检查的领导。

企业的相关资质没有任何问题，这块马厂长是不怕检查的，所有的手续厂里都是按县里的要求办理的，就连和外贸局的来往都有据可查。可能冯海军也知道这些，所以他的重点反而放在了服装厂的财务上。

财务局来的也都是高手，冯美娟虽然在做账的时候已经考虑了，但有些东西还是会留下痕迹的，比如去年有一次员工工资迟发了一个月。在八十年代，工资迟发本没有什么问题，问题是就在员工工资心性的这个月里，服装厂有一笔打到国外的巨款，这让冯海军很是兴奋，仿佛抓到了狐狸的尾巴一样。

“马厂长，去年10月份的时候服装厂为什么有一大笔资金打到了国外？这笔资金有没有经过外贸局的同意？”

“哦，这笔款子当时是准备采购美国先进的缝纫机的，当时也给外贸局做了报备。”马厂长马上让人去档案室找来了当时的申请书。外贸局的常局长也在边上解释，因为当时缝纫机价格比较好，所以局里就紧急做了审批，这让冯海军没话可说了，不过他又问道：“那为什么这笔钱后来又打回服装厂的账户？”这很好解释，马厂长说后来对方违约了，还赔偿了违约金，这些钱都已经打回了厂里账户。

盯着这笔帐，冯书记又让人查了半天，并没有发现有违规的地方，不过他心里清楚，这么短的时候，要外贸局做审批，按当时的工作效率，不太可能做到，但在各种证据面前又找不到有力的证据。

“那再说一说服装厂人员的工资吧，为什么人员的工资这么高？甚至比政府工作人员的工资还高？”冯海军还是不死心，特别是看到有些工人的工资竟然有七八百元钱，而这时的政府工作人员的工资却只有三百多块钱。

马厂长这次还没有说话，廖书记就开口了，“冯科长，是这样的，由于服装厂订单较多，为了喜欢工人的积极性，乡里商量让使用计件法发工资，做得多的人拿的工资就高些。马厂长，你把工资表拿过来给冯科长看一下。”其实廖书记在解释时心里很是烦火，你冯海军只是乡镇管理局的科长，干嘛盯着服装厂的财务情况。

在看了工资表后，冯海军说不出话来了，的确，每个月工人的工资都是不同的，不过总体与现在的企业职工相比，还是高了不少。

“看来服装厂的效益不错吗，”冯书记不咸不淡地问，“那乡里有没有考虑将服装厂改制为国营呀，这样不是能给县里增加很大的收益吗？”

重头戏来了，果然和黄思进预想得一样，在找不到更多的借口后，冯书记想把厂收归国有了。

“冯书记、苗县长，”马厂长解释说：“服装厂成立的时候，乡里只占两成的股份，而且没有出一分钱资金，其余八成的资金是振华集团出资的，要是将服装厂收归国营，那乡里是不是要将振华的资金退出来？”

“这个是可以考虑的嘛，老苗你看是不是？”冯书记打起了马虎眼，将问题推到了苗县长这里。

“书记，这个提议也不是不行，不过县财政需要拿出这笔资金，我回去再与财政局的同志商量一下，您看可以吗？”苗县长虽然不愿意这么做，但书记发话了，他也不好当面反驳。

“那行呀，老苗，等回去时你们再讨论一下！”冯书记也没当场决定，就让人准备去下一家检查了。

中午本来廖书记想要安排到振华大厦吃饭的，却被冯书记拒绝了，他要求直接到黄全村那里随便找个饭店吃饭，大家也不好反对。于是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地来到了黄全村。

吃饭的时候，冯海军又问了饭店老板，开饭店有没有执照，老板笑着指了指柜台后面的墙上说：“各位领导放心，我们村里在这里开的所有饭店都有执照，还要村里的统一要求挂出来了，主是怕别人看不到。”冯海军觉得没趣，悻悻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去了。

下午各队按要求去检查相应的企业了，冯书记和苗县长在王长友的陪同下，参观了黄龙观。两人都是第一次来黄龙观，没想到自己治下居然还有如此优美的地方，本来大家都高兴地欣赏这里的美景的，冯书记却问王长友，这里占用国家这么大的地方，有没有经过乡里的同意？王长友也算是老油条了，当然明白冯书记的意思，还让人拿来了乡政府将荒山承包给村里的证明。

下午的检查和上午差不多，各个厂都有些小问题，但原则性的问题根本没有，县里的检查团也只能打道回府了。

回去的路上，冯书记对苗县长说，“老苗，黄长乡的企业发展的还是不错的，不过从社会主义经济发展的角度考虑，是不是能将这些企业都收归国有经营，只有国家才能控制好经济发展吗。”

苗县长心说，你没去检查一下县里的那些国有企业，整个一个死气腾腾，都在等国家分配的任务，有任务就做，没任务也干拿钱，好多企业都是财政拨款在养着，除了县压铸机厂给县里做配套生产还能有些利润，其他哪个厂不是半死不活地。再说了，现在国家鼓励民营经济，怎么县里还想要将民营收归国有呢，这话他不太好说，只能以财政困难为由推辞。

“老苗呀，你这就不对了，财政困难我们可以想办法吗，我听下面人汇报，乡里在这些企业都是占有股份的，不行集中几个股份置换两家企业不是挺好的吗？置换不了大的，就置换两家小的也能促进县里的发展呀。”

冯书记毕竟是老革命，其他人都没想到这个办法，不过这个办法黄思进早就帮他想过了。苗县乡也只好应付下来。

“那你回去就找下面的同志计算一下，不要每个厂占一点股份，国家不好控制吗，该放手地就放手，能收回的就收回好了。”

书记既然说了，下面的人也只有执行。于是在检查过没两周，苗县长就带来了县里的指导精神，要整个几个厂的股份来置换服装厂和砖瓦厂。砖瓦厂本来就在黄思进的意料之中，服装厂他现在还不想放弃。

于是他让人找了工商局和财政局，不断地做工作，让他们反复计算几个厂的股份资金，最终乡里从所有的厂都撤回了股份，只要了砖瓦厂和电器厂，而电器厂的研发部人员县里也不想要，这也正合了黄思进的心思，马上将人员全部调到深圳，只要愿意去的，承诺在深圳工作三年，每个人分一套房，一下子将整个研发部都拿走了。

现在好了，黄思进的目标基本上都达成了，牺牲两个厂，却拿回了其他厂所有的控制权，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关键这次检查并没有对黄长乡的领导造成任务冲击。

当黄海县把收购民营企业当着政绩上报到市里的时候，市领导都震惊了，现在全国在改改革开放，怎么还有人要把企业收归国有？难道黄海县要走回头路？看来这个冯书记不仅行为上有问题，连思路上都有问题了。本来市里还在研究在下届选举时，将冯书记调到市里，找个清闲点的部门养老的，如果这样让他做下去，市里担心不用到下届选举，黄海县就会在大乱子了。

市里这样判断不仅仅因为冯书记的这次操作，连苗县长都跑到市里来汇报工作了，他对这种把企业收归国有的行为很不支持，当然要跟市里头表明这次的运作与自己无关。这样让市里感觉到黄海县的领导班子已经不像表面上那样团结了，这也不得不让市考虑提前将冯县长退下来的原因。

其实对于黄海县的情况，市里还是挺了解的，特别是钱主任在黄海县的几次调研，有的材料已经成了市领导学习的资料了，市里怎么也想不到冯书记居然还会来这么出。

钱主任已经被几次叫到组织部谈话了，本来市里就有意向让他去黄海县锻炼，不过在职位上的确定上一直有分歧，有的领导觉得钱主任没有主政的经验，怕他不能胜任一县之长，应该从黄海县里提拔一个人来做书记，让钱主任从县长做起，这样也刚好让他验证自己研究的那些理论。至于副县长，当然可以提拔黄保国同志了。本来这些计划还在等待中，现在的情况不得不加快速度了。

冯书记接到市委电话的时候，还搞不清楚什么情况，市委秘书长只说市委徐书记找他谈话，冯书记打了几个电话，也没问出来这次谈话的内容，只好带上些特产，匆匆赶往市里。

从徐书记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冯书记面色灰白，却不得不强挤出一丝笑意和徐书记告别，他知道，自己已经没什么机会了，不过最终徐书记还是商量了他最后的请求，给自己儿子一个副局长的益，也算是对自己曾经工作的一个肯定了。

至于对钱主任的调动，徐书记最后还是坚持了自己的思路，直接让他到黄海县代理县委书记，这个做法市里有些同志有些不理解，毕竟他们觉得苗县长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已经具备做县委书记的条件，徐书记没多解释，只是和闵市长通了个电话，闵市长在和徐书记通话过后，立即就支持了徐书记的决定，于是钱主任一下子从一个不干起眼的研究室主任直接升级成了代书记了。

听到这个消息，黄思进只是笑了一笑，这和自己那个研究小组的判断基本致。知道消息最不开心的人可能就是林瑞宣一家了，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家人都看不上眼的女婿怎么就一步登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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