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走向深水区

对别的学生来说，放假要么玩，要么补习，但郝连仁就没有这么好的命运了。自从放了假，他就在各个厂里跑来跑去，每个厂的经营情况，他都要在暑假里搞清楚，要不然自己那个叔叔问起来的时候，一旦回答不上来，他都不敢看黄思进的眼。

黄思进倒是没到处跑，反正有郝连仁和王保家在前面，自己只要出些主意就行了。于是假期就成了黄思进看书看报的好时间。

翻着从学校拿回来的报纸，仔细对报纸上的每篇文章进行分析，这是他的长项，也是他最喜欢做的事。他要随时关注国家在各方面的重大消息。翻到七月七号的报纸，一篇文章立即吸引了他的注意，文章的标题叫《关于城镇非农业个体经济若干政策性规定》时，立即认真的阅读起来，文章明确制定了城镇非农业个体经济的经营项目、范围、国家鼓励支持的各种政策，经营者依法经营须遵守的各项政策及享有的权利等共12条内容。《规定》指出，个体经济是国营经济和集体经济的必要补充，对个体经济进行任何歧视、乱加干涉或者采取消极态度，都是不利于社会主义经济发展的，都是错误的。

这是一个信号！看到这篇报道，黄思进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虽说改变开放了，实际上还是在老人家当时划出的那个圈里。随着国家发展的需要，国家已经意思到非农业经济对国家经济的影响，看来这股春风马上就要吹到自己这里了。再结合1980年12月11日温州章华妹已经拿到的全国第一张个体经营执照，黄思进能判断出，国家将可能在全国范围内慢慢推进个体户的开放，那自己应该提前做好哪些准备呢？要是唐教授还在自己身边，倒时可以和他聊聊，虽然唐教授对国家政策的敏感度没有自己强，但总给在谈话中给自己一起启发，可以防止自己有过激的行动而触犯国家的法律。

对了，反正唐教授也放假了，不行让人把唐教授接过来，再把公司的管理层人员都集中起来，大家群策群力，看能不能尽快把握这个机会，将原本集体内的企业都慢慢转到个人手上。黄思进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因为他分析，集体和国家的企业，在未来的发展中，必然有很大一部分会被市场淘汰，于其等市场来淘汰，不如自己提前做，这样可以避免将来会发生的事。

这个想法只有他敢想，因为集体和国家的企业要想转到个人，必然与国家现有的制度不符，甚至可能涉及到犯罪。但是当他看到李家集那个国营电镀厂的情况，又不得不考虑现在村里的企业会不会步电镀厂的后尘。他有心规避这些风险，却也怕步子走得大了，会出现自己控制不了的问题。

这边黄思进准备着联系唐教授，要把唐教授接回黄长乡来，那边钱主任也在计划着来黄长乡，主要原因有两个，一是他明白市领导之所以对他重视，还是自己关于黄全村的那篇报道，第二个是他也实在有点不愿呆在家里，特别是一想到自己要睡的那个床，曾经有别的男人睡过，还在上面辛勤耕耘自己的老婆，怎么感觉都不舒服。另外，他也特别想再见见茅道士，是不是上次就看出自己的婚姻必将出现问题，还想请教他，如何做才能不影响自己的仕途。

打定主意，他跟市里汇报，要再去黄全村调研，在这次的研究申请中，他提出了对黄全村的GDP和就业人数及工资水平进行调研的申请。市领导看到这份申请时，还不太明白GDP是个什么概念，于是把钱主任特地叫到办公室，询问什么是GDP。

钱主任解释说，GDP是由美国哈佛大学经济学家西蒙史密斯库兹涅茨提出的，是指一个国家或地区的所有固定单位在一定时期内生产的所有最终产品和服务的总价值。这个根据在1934年就已经有了，自己只是想借用这个概念，对黄全村的生产总值进行调研，以便用数据说明黄全村的经济发展模型。

对于这个申请，领导觉得是个好主意，只是要调研全乡的GDP，领导觉得难度有些大，可能涉及的部门比较多，怕不是短时间能调查清楚的，不过对于黄全村的企业和当地人员的就业情况，领导还是希望能有个精确的了解的。于是，这个申请也就顺利的通过了。

其实钱主任选择这个时候离开市政府，还是受到了一个家里事情的影响，这个时候，他更应该留在办公室，这样和领导接触的机会要多，一旦下面有什么变化，领导第一个想到的肯定是他，要是他离开了，这样的机会可能就落在了别人的头上。不过现在他满心只想离开一段时间，而且更想找茅首长聊聊。带着这样矛盾的心思，他还是带上小张，往黄全村去了。

黄全村这边，黄思进正坐在振华大厦里给郝连仁打电话，郝连仁最近两天刚和吴广志（黑皮）、王保家在深圳的电视厂里一起讨论遥控器的使用。洪老师自己在国外组建的研究团队已经把红外遥控器做了出来，而且按黄思进的要求进行了芯片化设计，现在遥控器的体积已经做得很小了，深圳电视机厂按要求将洪老师从国外采购回来的芯片进行组装，现在测试的效果也不错，两个正在讨论带遥控器的彩电的价格问题。

接到黄思进的电话，郝连仁有些意外，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听说让他和黄保国一起回去，要开会时，两人立刻让下面的人订了回家的机票，虽然振华集团对外的负责人一直是王保家，他是全面管理着集团的事务，但要是真的遇到问题，振华集团的高层人员，第一个想到的还是黄思进，特别是经过黄思进去年在美国的黄金操作事情后，没有哪个高层管理人员对他说的话还有半点怀疑，就连现在负责自行车厂的武安宁，见到黄思进，那也是毕恭毕敬的，要知道这小子以前可是个谁都不认的风云人物。

各厂的主要负责人都住进了振华大厦，虽说好多人都是一个村的，但平时都在外面忙，这次能聚在一起，大家还是非常开心的。像武安宁现在天天带着“钉子”在外省跑，到处推销厂里的自行车，王长友事情虽然不多，但得天天盯着河里的吸沙船，那要是被人偷拉了一车，可都是钱呀。更不要说两个服装厂了，现在深圳的服装厂开始生产后，受到当地政府的照顾，再加上洪老师在美国那里的销售终端，也是忙得不可开交。现在难得大家都聚在一起，而且是自己集团的大厦里，有吃有喝，更是把这次的会议当成了休假。

当各厂的管理人员进入振华大厦时，钱主任也倒了几次车到达了黄全村。不过这次不像上次那样微服私访，而是直接到乡政府出示了介绍信。乡里对这个研究室的钱主任还是很欢迎的，毕竟钱主任上次的报道让乡领导得到了市里和县里的表扬。这次当然要把这两位爷伺候好。虽然对于乡里的执行处钱主任还是挺满意的，但他更想到住到黄全村那里，不只是因为这次他想调研的重点是黄全村，更是因为他想去见见道观里的高人。于是乡里把接待任务分给了黄保国，黄保国带着他们直接住进了道观下的道医馆里。

周晓兵开车把唐教授接到振华大厦门口，下车给他开门。走出轿车的那一刻把他吓了一跳，大门口两侧站满欢迎他的人，一看之下，都是振华集团的管理人员，这让唐教授心里也是一暖，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离开这段时间，振华集团居然已经有这么大的高级管理人材。

“思进呀，在外面的都是厂长？”到了自己的房间，唐教授迫不及待地问。

“嗯，每个人负责自己的一块，都是村里和乡里的企业，只是他们的管理权都集团里。”

“没想到呀，你把乡镇企业能搞得这么大呀，不过你把管理权都放在集团里，这与国家的政策不符呀，你没有想过这个事？”

八0年以前，乡镇企业的厂长，会计，甚至连职工都是政府管的，虽说现在已经改革开放了，但唐教授也没有看到哪里的企业是由集团管理的，所以才有些担心。

“先生，这次回来就是想让您出出主意，看能不能把这些企业慢慢转到个人手上的。”黄思进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唐教授听了一愣。连说“不行！不行！思进呀，你这是犯错误呀，”唐教授可是经历过那场风波的人，对这种可能与国家政策违背的事，一听就有些怕。

“先生，你先别急，你看一下这张报纸！”黄思进随手把七月七日的《经济日报》递给唐教授，指了指那篇《关于城镇非农业个体经济若干政策性规定》。唐教授仔细地阅读起来。在唐教授看报纸的时候，黄思进又拿出了这几天的几份报纸，分别是7月11日 财政部发出《关于对工业公司试行增值税和改进工商税征税办法的通知》；7月13日，报纸上颠倒了《国营工业企业职工代表大会暂行条例》，7月15日又刊登了《关于制止商品流通中不正之风的通知》。

唐教授一份一份仔细地看着，黄思进也不着急，就坐在边上静静地等着。看完这些，唐教授若有所思，感觉答案就在眼前，但好像还是抓不住。

“思进，说说你的想法。”最后，他还是决定先让自己这个妖孽学生来说。

“先生，上次你写的关于非公有经济是对公有经济的补充，说明上面看到了，而且应该一直在研究，现在答案出来了，不过上面拿不定力度，所一下子放开，会失去对国家经济的控制，所以老人家才提出经济特区的想法。随着经济特区带来的收益和拉动，必然导致周边未开放地区效仿。现在大多数人还沉浸在大锅饭里，但随着特区宣传和带动，必然会辐射全国，然后有些政策只是给特区的，其他地方享受不到，但又不能光看着别人吃肉，大体上会对有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国家知道这种情况，这是在为出现这种情况提前做好准备。所以，乡镇企业私有化，就成了唯一的出路！不过现在大多数企业还能活着，掌权者不愿放弃对辖下经济的控制，而大锅饭式的企业管理，必然走向衰亡，到时将成为掌权者手上拿着的烫手山芋——扔了心痛，不扔了手痛。如果掌权者一直抓在手上，受伤的不只是自己，还有成千上万的企业职工，所以我才请您回来一起讨论的。”

“思进，要不你直接跟我去学校学经济学吧，”唐教授没接话，反而说了这么一句，“你这脑子，不学经济学我觉得都对不起国家！”

“先生，你知道我散漫，而且我不想成为别人手上的枪或者枪下的羊，我只想老老实实地把事做好，能帮国家做一点点事就好了，您让我慢慢考，到时说不定我还真去学经济。”黄思进嬉笑回道。

“你呀！你呀！”唐教授无奈摇头，“我先思考一下，对了，你把所有的厂长都叫回来，大家一起讨论吗？”

“是的，会议是明天下午，您有时间的，要不我带您先去看看茅先生吧？”

说走就走，反正周晓兵的车就在下面，两人直奔黄全村而去。

“思进呀，再有几年，我就要退休了，我退休就是一个人，也想住到村上，你看行不？”唐教授在车上小心地说。

“先生，您在牛棚的时候，我就说过给您养老的，这里是您的家，您什么时候回来都行呀，您怎么还怕我不养您呀？”黄思进反问。

“哈哈哈，我不是怕老了成了你的累赘吗？”

“先生，要不是您的启蒙，我哪里有今天，而且因为您，村上才能发展的这么好的。您和茅先生都是我的家人，殷老师走了，我得把您两位养好，要不然我都对不起殷老师。”

唐教授习惯地想摸摸黄思进的头，这才发现，原来那个不爱穿开裆裤的小小子，已经快和自己一般高了。

车一直开到道医馆，现在村里人看到这辆车，都知道肯定是王保家回来了，没想到从上面下来的居然是黄思进和唐教授，不过这两位大家也是认识的，都争着打招呼。

在道医馆里散步的钱主任看到一辆轿车开进来，也是很奇怪，这年头不要说乡里了，就是县委书记出门，也只有自行车。跟边上的人一打听，才知道是人家振华集团总经理的车，虽说他知道黄全村经济发展很好，家家都有自行车，也没想到居然一个企业能有自己的汽车，要知道，光一个汽车的指标就得花费很多的人力物力，更别说这么高档的汽车了。

幕后金手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