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份,乡下人农忙已经结束了,剩余的时间基本是打理自家的菜园子或是除草,田间地头只有部分农民在忙碌,其他人多呆在家里,三五成群大聚在一起纳凉,说说家长李短。
乡政府也难得有了点空闲时间,但陈乡长却闲不下来,三天两头地到县里开会。原来,县里在做夏粮入仓的任务总结与经验分享,作为第一个保质保量完成县里任务的乡长,当然少不了要谈谈自己的工作经验的。在去县里之前,陈乡长与跟廖书记做了汇报,两人的想法都是再看看,不能大谈特谈自己的成功经验,毕竟这只是一个夏季的任务,最好等年终了再说。陈乡下私下里也找了黄保国,询问他的意见,黄保国也有些疑虑,他怕如果全县都这么搞,那黄长乡的优势将荡然无存,而且可能对市造成很大的冲击,所以他只建议陈乡长谈谈使用机械化作业提高效率的事,其他的,则能不说就不说。
县里的总结会议上,书记和县长同时表扬一个人的事再次出现,搞得陈乡长都有点脸红。当要他上台给大家讲讲经验时,他拿出准备好的本子,只把为了完成县里的任务,乡里多方借钱,从县农机公司购买机械,有了机械,提高了工作效率,所以才能按时完成县里的任务说了一遍。苗县长听得有点傻了,本来是让你来讲讲经验的,你倒是把这个经验会开成了哭穷会,只说自己乡为了任务,借钱买的机械的事,看来这小子也有点滑头了。冯县长也中哭笑不得,两人相对笑了一下,看来要是不给黄长乡一点甜头,这小子是不会把肚里的货往外掏的。
散了会,陈乡长立刻被冯书记和苗县长叫到了小会议室,还没开口,就被苗县长一顿骂:“小陈,我让你来是讲经验的,是要他们学习如何完成任务的,不是让你来大倒苦水的。怎么了,对县里批给你们农机费用少有意见了?居然敢在会上这么提,你想干什么?”陈乡长只是陪着笑,一句话也不敢回。冯书记开口了:“小陈呀,你说你吧,那个农机的费用你们真的不够?还是想从我们县里再咬一块肉呀?我可是听我家那小子回来说,你们乡上半年又新建了两个企业呀,只有短短的几个月时间,税收达到了三四万,你还天天喊没钱,是不是我让财务局和税收局派人到你们乡去蹲个点,算算你们乡上还差多少钱能还上农机公司的钱呀?”陈乡长不敢不接话了,要是真把这两位爷派下去,自己那点坛坛罐罐还真不够人家看的。“书记呀,你别和我一个小乡长计较嘛,我一个泥腿子,跑田梗的,不值您两们生气,您说是不是?”
苗县长被气乐了,指着他:“我说好你个小陈,你那个全乡的规划,你当我和书记不知道呀?那上面还有书记的指示在呢,你开会时竟然只说是机械提高了生产效率,你不是拿我俩当傻子吗?”
“不敢,不敢!”陈乡赶紧回道:“苗县长,您和书记也看了,我们的计划中的确写了机械化作业来提高工作效率不是?”
“小陈呀,你也别给我俩耍心眼子了,说说,到底是什么想法。”冯书记也乐了。
“书记,县长,也不瞒您二位,您想,如果真的全县都这么搞,真是好事吗?您也知道我们把多余的土地做副产品的生产,如果全县都这样生产,那生产出来的产品卖给谁?我也是怕自己如果这样说了,到时大家一窝蜂这样搞,到时会出大娄子的。”
冯书记和苗县长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他们在此之前只想着如何完成省里交给的农业生产任务,还真没想到这些,看来这个小陈说得还真有些道理。到底如何操作,两们领导还要再斟酌斟酌。
三人又聊了一会,晚上还在县招待所一起吃了顿饭,才放陈乡长回去。陈乡长也总算松了一口气。
黄保国这几天很不顺心,倒不是因为工作,而是沙场和砖厂的事。因为这两个厂现在赚钱了,来往的马车、拖拉机很多,竟然出现了一伙人,专门挡在门口,跟过往的车辆要钱,说什么压坏了他们的路。原本那个拖沙拉砖的人也没太在意,偶尔给一次两次也就没人再来挡路了。可这两天,不知道是觉得他们这些人赚到钱了,还是觉得这钱来得太容易了,居然有人把路挡上,每过一趟都要收钱。本来拉货的人赚得就不多,要真这样每趟都收钱,他们根本没得赚。于是有些胆小的人就不来了,另外一些人则准备聚集在一起,准备教训收费的帮小子。听说前面已经发生了两打架事件,幸好没有人员伤亡。
本来治安的事不归黄保国管,但沙场现在是黄全村最大的经济来源,而且租用人家的船,不管停不停都得给人家钱的。要是没人来拖沙子,村里沙子都没地方放。要是长期这样下去,可就要严重影响乡里的收入了。
本来黄保国去找乡镇企业局的冯海军主任,可冯主任推说自己最近在忙着电镀厂生产线的事,抽不出时间来管。黄保国明明知道这是他的推脱之辞,也没有办法,只好自己跑去派出所,找陈所长商量。
陈所长(这是乡下的陈所长,不是县城里的那个,不好意思,选了同一个姓,现在改也来不及了,请谅解)还是很热情的,毕竟黄全长赞助了派出所不少东西,听说之后,立即跟县公安打电话汇报了情况。县公安局治安大队回复说,可以出警调解,但要注意分寸。这样的回复,其实是说,能和稀泥就和稀泥,不要闹出什么矛盾来。陈所长也是无奈,只好安排民警去现场查看情况。
这些收钱的人,见到民警过来并不害怕,他们振振有词地说:那路是他们村修的,现在被他们这些拉货的人压坏了,他们收点钱理所应当。派出所也不会强行出面,只能两边调解,这一耽误,就是几天。搞得郝村长跑了乡里几次,都没有好的解决方法,毕竟那些车子的确是从人家村里经过的,而且这年代都是土路,几次重货一压,路面的确也坏了很多。
黄保国有点束手无策了,难道真的要答应他们,每次由厂里出钱吗?如果真的出这个钱,如果真的出钱能解决,也就是损失一点,但如果后面还有事呢?就一直不停出钱?这可把黄保国愁坏了,连在家吃饭的时候,都没有好脸色。刚才今天茅道士从外面回来,到家里吃饭,看到他愁眉苦脸的样子,就问起了原因。听他这么一说,茅道士就笑了:“保国,你放着军师不用,自己发愁有啥用,听说的,你有空去找唐教授,你就跟他说这个事,要不了两天,郝连仁那小子准给你带来好主意。”黄保国一听,是呀,自己怎么忘了郝连仁那小子了,那小子可是给自己出了不少好主意呀。第二天就去县城书店看望了唐教授,并把这个事跟唐教授讲了。
唐教授听了,也只是一笑,说没什么,过两天让郝连回去解决。得了回复,黄保国又急急地赶回乡政府上班,服装厂的事可不能再出什么问题了。
晚上郝连仁听说这事后,当即要去外面找人,把那个小子废了。被黄思进一个瞪眼,吓得赶紧闭了嘴。
第二天,郝连仁放学后,骑着车跑到了乡政府,找到黄保国,跟他要一张黄长乡的地图就走了,看得黄保国一愣一愣的。
过了两天,郝连仁又来了,不过这次带来了一份报告,一份关于沙石场和砖窑厂申请为村里修路的报告。
报告中详细分析了两个厂对交通道路的依赖以及对现有道路可能产生的破坏,通过分析,建议在郝圩村和黄全村之间修一条泥路,并通过黄全村连接到振华服装厂,这样将把三个企业通过一条路实现连接,同时为将来乡里的发展提供动力。关键是这条路的费用由三个企业分摊,乡里只需要出面解决土地问题,并为企业担保,由信用社先出钱,三个企业按月还款。报告里还详细在地图上画了路的走向,甚至连用地情况都做了说明。
这份报告交到陈乡长手上的时候,当时陈乡长就拿到了廖书记的办公室,对于这样不用乡里出钱,而且能给乡里修路的好事,廖书记当然非常赞同。于是第二天就把三家企业负责人都找了过来,除了郝村长觉得有点肉疼外,王村长和李厂长都表示没问题,于是这条路就这么定了下来。
这几天挡路收费的人倒是挺开心的,因为沙石厂和砖窑厂直接派了人过来,每过一车货,都按吨给他们缴钱,喜得他们都要喝着小酒唱着歌了。于是,这两个厂又热闹起来了。
“叔,你说让我们厂里出钱给乡里修路,我们不是吃了大亏了吗?”郝连仁有些不太理解黄思进的决定。
“那依你怎么办?带人去和收钱的那伙人火并?”黄思进反问。
“怕他们个毛,把他们打怕了,看他们还敢。”郝连仁也许觉得自己是浑身的功夫,依他的性格,他倒是愿意这么做的。
“用点脑子,真出了个好歹,两边一抓,虽然说他们收钱不对,但也是的确搞坏了人家的路,到时最多各打五十大板,以后还得给他们费用。随着厂子越办越好,后面的费用就会越来越多,所以我要从根子上把他们踢出去,想从我这里捞钱,他们还没这个本事。我要做,就把事给他做决了,让他以后连一点汤都喝不到,看他们以后还有什么理由,想从我这里不劳而获,他们还嫩了点。”黄思进说得霸气十足,根本不像一个八岁的孩子。
“叔,那为什么现在你要让厂里给他们交钱?我让黑皮找几个人把他们摆平就是了。还能省下不少钱呢。”
“你少给我动坏主意,那些小混混你是可以利用,但你没办法保证自己能从里面抽身,以后他们一旦犯了事,第一个就会把你供出来,你觉得我会做这种得不偿失的事?”郝连仁终于无语了。
“另外,我让你买个照相片的事,办得如何了?”
“叔,我打听到了,黑皮有个朋友有,他要500多块,就是你说的那种小的海鸥牌的,要买不?”
“黑皮什么朋友?相机哪里来的?”黄思进追问道。
“他没说,估计来路不正。”郝连仁还是了解黑皮那些所谓的朋友的。
“不买,让黑皮跟他借,一个月给他30块钱,用一个月给一个月。”
“叔,那玩意我不会用呀,你要拍照,我们去照相馆得了,还用不了多少钱。”
“要是你不会用,你再想办法找个会用的人,给他钱,让他来拍。”
“叔,你想要拍什么呀?”
“让他去我们后山那里,多拍一漂些亮的照片出来。”
“那我叫照相馆的师傅去拍好了,用不了这么多钱的。”
“还要让这个人盯着陈三胖,把他在外面做坏事的事都拍下来,你觉得照相馆的师傅可以吗?”黄思仁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啊?叔,你想搞那个陈三胖?他爸可是所长呀!”郝连仁终于明白黄思进为什么想要买照相机了。
“你找个可靠的人,我需要这些照片,这和搞不搞他没什么关系,这个陈三胖死不悔改,看来陈所长是不准备要他这个儿子了,既然他不愿管,也就不要怪我对他不客气了。他上次居然来书店威胁唐先生,要不是刚好杨校长路过,他都准备让人动手了。”
听黄思进说陈三胖威胁唐教授,郝连仁终于明白黄思进为什么要搞他了,这世上除了黄保国和于翠屏以外,对黄思进来说,有三个人是最重要的,一个是唐教授,一个是茅道士,还有一个是已经去世的殷夫人。黄思进只要是节日,都会去殷夫人的坟上看看,他对一个已经去世的人,都能做到这样,那你说他对有人威胁活着的唐教授,他会放过?
不要说是黄思进,郝连仁也不会放过他的,这两个老人在他俩心里,都已经是比亲人还亲的人了,怎么可能容忍别人欺负他们。
“叔,没问题,这事我马上安排,陈三胖是活腻味了,居然想欺负唐教授。我明天就去找人。”
这边郝连仁忙着找个搞陈三胖的时候,黄保国那边也忙得热火朝天,村里人听说要给自己修下雨天也能走人的水泥路可是兴奋坏了,村上的人,只要有空,都跑去免费帮忙,两个村子的人也难得一致的团结,都你追我赶的,生怕自己做得比别人少了,到最后,村里竟然安排人把饭做好了送到工地上,看得来视察的陈乡目瞪口呆,这样的劳动积极性,说出来估计他自己都不相信。
那些拉货的人也加入了劳动的行列,没什么活的时候,也纷纷跑过来,专门负责给他们送货,连运费都不要!
当一条灰色的水泥路延伸到乡政府门口时,那帮坐在路口收钱的人突然发现,从今天开始,本来专门负责给他们钱的厂里的人都不见了,路上除了行人,不要到拖拉车了,连一辆马车的毛都看不到了!这下他们才明白,人家在修的,不是连接三个厂的路,而是生生地挖断了他们的财路。
后来据说还有人到乡里去闹,要厂里赔他们的路钱,陈乡长说了,人家早就给你们交过钱了,那些钱你们自己把路修好吧!要是你们再闹,直接叫派出所铐走!这下,他们彻底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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