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书社

在黄思进眼里，上学的日子总是很愉快的，他可以窝在自己的角落里做自己想做的事，自从他的成绩不计入班级总成绩后，所有老师都“放弃”了对他的管理，刚好让他可以看做自己喜欢的事，比如给叶浩然讲讲题，然后跑去隔壁黄思琴的桌子里找些吃的。

当然，最重要的事，还是去校长办公室看他最喜欢的报纸。他在校长室的报纸上看到3月24日报导，是讨论应该不应该坚持党对军队的绝对领导的文章，这个文章在别人看来好像只是意见，但在黄思进的眼里，说明国家已经不允许军队参与地方事宜，那么原来借着军队名义在地方横行的一小部分人将被踢出历史发展的潮流，正是这部分人的运动，导致了地方没有精力处理经济发展问题，现在这个问题即将解决，那各地的经济发展就必须成为下阶段的工作目标，其带来的关联效应，必定是教育再次被重视，这是黄思进最乐意见到的。

校门口的情况，他已经观察了很久了，现在是准备让郝连仁下手的时机了，因为他发现有家店主因为家庭的原因，正在转让自己的店铺，连房子都一起转让。这正是个他想要的位置，但用谁的名义买，他必须要想清楚，他不想让这个房子变成集体的资产。

郝连仁跟黄保国说要买下学校门口的房子时，黄保国还是觉得无法接受的，他觉得现在年前村里在各个集市和菜场已经买了不少铺面了，不用再把钱花在房子上，他想把村里的养鸡场再扩大些，这样每天都能增加收入。黄保国只是一句话，就打消了他扩大的念头：“爷，按规定，每户养鸡的数量是不能超过6只的，我们村现有的数量已经远远超过了。如果真有人举报，你这个副乡长怎么处理？而现在国家对个人买卖房屋是没有文件禁止的，而且那个房子是二层小楼，下面可以做铺面，上面可以住人，以后不管做什么，都很方便。就是不做，也可以租给想做生意的人。”

最后，黄保国咨询了唐教授，黄保国对郝连仁做的事不清楚，他可以知道内情的，肯定是黄思进那小子又看到什么门道，只是叫郝连仁来做罢了，那他当然支持郝连仁的决定了。于是，校门口的那个上下两间的二层小楼成功地改姓了郝，那是黄保国要求的，他想以后可以把房子留给郝连仁。

房子到手后，郝连仁就拿着图找来了庞木匠，庞木匠笑呵呵地带着工具和徒弟来到了在城里，在房子里打起了书架，还在地上铺了一层木板，楼上也用木头做了简单的装修，还打多隔出一间，里面打上了床。黄思进对庞木匠的手艺还是很满意的。

唐教授被接到了城里，住进了二楼，这里也成了黄思进和唐教授交流的地方。

“思进呀，我看你下面的书只有两类，是不是太少了？而且都不是太适合学生看的书呀，我是不是进一些文具之类的，这样才有更多的人来呀？”唐教授现在看到店里只有外文书和高考复习资料时，感觉这样的书店很难生存。

“先生，我看了最近的报纸，从报纸上分析，以后方向肯定不是阶级斗争，国家将会以发展经济为主体，那发展经济就需要人才，人才从哪里来？怎么区分哪些人是人才？只能通过考试来选拔而不是现在的推荐。国家要想选拔人才，必定会重新启动高考，而前面可以参加高考的人，现在都在乡下劳动，一旦国家重开高考，必定有很多人需要高考的资料。所以在别人没有这些资料的时候，我已经把资料找来了，而且做了详细的分类，到时您说会不会有人来买呀？”唐教授都不知道黄思进哪里来的自信，国家到现在还没有相关恢复高考的文件出台，不过唐教授对自己这个妖孽般存在的学生，也只有听从，毕竟这小子能在计划经济的时候，在不违反政策的基本上，已经把生意做到了外县。

“另外，外文书籍主要是给想出国的人准备的，虽然我们县城比较小，还是会有想出国的人，他们为了找资料，跑遍全县都不一定有我们店里全，一旦这个效应扩大，以后这里必定会成为全县人找外文书籍的必选之地。另外，我还让郝连仁进了一大批外文字典，英文占大多数，还附带了俄文、日文和德文，主要是考虑如果经济发展，国家引进新的技术和产品，必定会有人需要查看技术资料，在没有中文资料的情况下，字典就成了他们必备的工具书，您说这个书店有希望生存吗？”黄思进歪着头问唐教授。

“那你怎么会选择日文和德文的词典呀？学这两个语言的人并不多呀？”唐教授还是有点好奇，他很想知道黄思进是如何决定卖哪些类型的书的，其实他更想听听黄思进的分析，因为经过他的分析，很多隐藏在公开途径中的东西他也可以提前了解。

“先生，未来我国引进的技术和产品，目前就全球而言，哪些国家做这些产品比较好呀？你有看到过铁人王进喜那张照片吗？就是登在《中国画报》上的那张。”

唐教授一愣，他的确在64年的报纸上看到过黄思进说的那张照片，不过这和黄思进的书店有什么关系，他就想不明白了，于是点了点头，示意黄思进继续说下去。

“先生，那您知道后来我们国家从哪里买的炼油设备吗？是日本！您看，这些设备工人在操作时都看不懂设备上的标签，他们要想操作，要花很多时间去跟日本人学习，如果手边有日文词典，那他们学习起来就快得多了。”

唐教授有些明白过来了，这个妖孽不但关注近来发生的事，连前面发生的事都没有放过，他居然能把十几年前发生的事与现在联系起来，这个本事，如果不是黄思进告诉他，他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居然有这样的因果。

“另外，先生，您有没有觉得，那张照片虽然是为了宣传铁人的事迹，其实也是我们给日本人提供了资料，才让他们生产出更符合我们使用的炼油设备的？”

“这，不可能吧？日本的设备的确是比当时德国提供的设备好，但要说日本人是通过这张照片就能造出比德国好的机器，我还是想不通的。”虽然唐教授明知自己这个学生是个妖孽，但对他说的这个事，还是持怀疑态度的。

“先生，你听我分析，那张照片您记得吧？王进喜当时穿着大棉袄，带着皮帽子，那个时候中国人穿得这么严实，只要结合当时中国各地的气温条件，就能推测出王进喜油田的位置大约在北纬46度至48度之间，这个位置正好是我国的齐齐哈尔与哈尔滨之间，这里常年气温都比较低，国家为了节约成本，肯定要在油田开采地使用炼油设备，那日本为了把设备卖给我国，就会想办法研发在寒冷地区可以工作的设备，就这一点，就把德国的设备比下去了，因为德国人根本没有想到设备在中国的使用环境。您说对不？”

唐教授不由地点了点头。

“另外，那张图上，还把王进喜手边的手柄拍了进去，专业人员完全可以根据手柄的架式，推测出油井的直径，这个您也可以算出来吧？”

唐教授说不出话来了。

“你再想想这张照片的背景，是不是可以看到王进喜身后进架的高度和密度，有了这两个数据，就能算出油田的储量。这样日本人就能确定我们真正需要的炼油设备的吨位。有了这些数据，他们提供的炼油方案怎么可能不是最适合我们的的呢？而一无所知的德国人还是拿着他们固有的设备想卖给我们，所以只要用脚指想，都知道我们肯定会买日本人的设备，那我们相对于日本人来说，就是完全的卖方市场，不管他们想要多少钱，我们都得往外掏！所以您教我，市场经济发展，商品的目的是为了客户的需求，而不是自己以为商品能产生的利润。”

“这么说我们当时买日本的设备，他们多卖了我们好多钱？”

“那是自然，这是您教我的经济规律嘛，就是我卖，也会提高一倍甚至数倍的价格的。因为我们国家其实没有第二个选择，就是说日本设备至少在这个项目上的垄断的，垄断带来的利润，您可以跟我讲过的呀。”

唐教授彻底被震撼到了，他从没想过一张照片，竟然可以让人多赚数倍的利润。

“通过这个事，我就想明白了，我们国家以后肯定还会从日本采购很多设备，那就有更多的人需要日文词典。”唐教授总算明白了，这小子连一本书的选择，竟然是从跨越十年时间来思考的。

“至于英文，不用跟你解释，使用的人太多，自然有相应的新技术和设备，俄文嘛，虽然他们在60年就撤走了专家，但前面还是给我们留下了很多俄文的资料，这些资料应该都是重工业方面的，很多可能与军事有关，中国人要强军，必定会有需要的时候，所以我少进了一点备货，就是卖不了，也不会亏多少钱。”

唐教授是彻底服了，开个书店他都能考虑这么多！

“那我以后就负责在这里卖书？这倒也不错，没人的时候，我可以自己看看书，倒是很悠闲。”

“先生，我请您来县里，不只是要您来帮我卖书，我想请你提前为高考出一些针对性的练习卷，估计以后会有很多人需求。另外，如果有人需要翻译资料，您也可以代为翻译，毕竟您精通的语言多，翻译得更准确，这样还能帮国家企业节约很多外汇的。”

唐教授笑了，看来自己这个学生还真没准备让自己闲下来呀，不过这不正是他想要的生活嘛。

村里二奶奶家的小女儿离县城最近，到学校大概就是二十分钟的路，黄保国就按郝连仁的要求，每个月付给她12块钱请她每天去给唐教授做饭，这样其他三个孩子中午也就不用再跑好远的路到铺子里吃饭了。

书店开业了，上面一块大大的牌子，写着“学文书社”，这名字是唐教授起的，他想让每个孩子都能学到文化。摆在门边的一个广告牌上则写作：

“至广大书友：1.如果您需要的书，我们没有，请您在店里留下书名书号，我们将为您全城寻找，直到找到您需要的书；2.如果您在我店购买的考试类书籍有不懂之处，可在每周六上午到店请教，我们将免费教学；3.本店提供各类外文资料翻译业务，费用根据内容收取，保证翻译质量；4.如果您有自己不用的书，本店可代为售卖，收取售价的一成作为报酬；5.如果您所需书籍较多，可加入本店的会员，成为学文书社的会员，您将可以免费借阅本店的所有图书；”

这些内容，一看就是黄思进的手笔，特别是会员可以免费借阅图书，这可是前所未有的。

开业当天，就吸引了不少人来看稀奇，唐教授坐在黄思进给他设计的台子上，悠闲地看着自己的书。进去的人都会在书架边上的长凳上坐会，这可是新华书店没有的。有了这个凳子，买书的人可以坐在那里看自己喜欢的书，不会像新华书店那里的人一样，不买书就赶你出去，只要你喜欢，看完一整本也不会有人催你。而且在书店的一角放了一张小桌子，如果需要，书店还免费提供纸和笔，让看书的人可以记自己需要的东西。这些设计是大家从未见过的，甚至有人觉得这家书店根本卖不出书，因为完全可以在店里把书看完，把自己需要的知识记下来就行了，所以有人嘻笑这是哪个不会做生意的，才设计出这样不赚钱的书店。

洪老师看到书店门口的广告时，立即就被吸引了过去，她现在出国的手续已经审批得差不多了，在出国之前，她还想加强一下自己的英语水平，毕竟以后需要完全用英语来交流。当她在外文书架前看到一本本崭新的资料时，恨不得全部买下来。可惜自己没有那么多的钱。选来选去，只好选了一本英语口语大全，走到唐教授面前。

唐教授抬头看了他一眼，刚要说话，杨校长也从外面走了进来，杨校长看到唐教授也是一愣，他之前可是特地拜访过唐教授的，自然是认得的。赶紧上前打招呼：“哟，唐教授，没想到这个书店是您开的呀，我刚还想是什么人在学校门口开了这样一个店呢。”

“杨校长呀，你怎么有空来的呀！这店不是我开的，我就是个看店的，你也要买书呀？”两个说着话，洪老师也连忙在边上跟校长问好。

“洪老师呀，你那个出国申请怎么样了呀，我可以全力支持你的呀，怎么了，你也来买书？”杨校长对问洪老师问道，又偏过头对唐教授说：“这是我们学校的老师，你可不能宰客呀。”

唐教授笑了，“我是店员，按价销售，这个你不要担心了。再说了，多卖的钱也不是我自己的。呵呵。这位老师要出国呀？”

洪老师还没回话，杨校长接过话头道：“洪老师可是我们学校优秀的英语老师呀，她想出国深造，我当然得支持，她也是黄思进的班主任。唐教授，她也是申请去美国，你有机会好好指导指导呀。”

听着他们俩的对话，洪老师突然想起去年杨校长说的那个唐教授来，她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见了，而且教授竟然做起了店员，一时说不出话来。

“指导谈不上，有什么不清楚的，我们讨论。洪老师，思进那孩子让你费心了吧？”说到黄思进，唐教授脸上带上了一丝神秘的笑意，因为他知道这孩子从不愿考试，肯定不是老师心里的好孩子。

三人在店里聊了一会，最后唐教授没有建议洪老师买那本书，说她就住在学校里，以后上完课来看就行，两人还可以一起用英语聊天，洪老师当然开心，不用花钱，还能找过在国外生活过的人聊天，对自己以后在国外的生活肯定有很大帮助的。

店里偶尔也有其他人进来，都是转了一圈就出去了，只有在乡下劳动的学生进城，看着店里高考资料，羡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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