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开始脱离预先的安排,孟启生心中闪过一丝无措。
大船失踪了?怎么失踪的?总不可能是被风刮走了。
船上的货物呢?船上的人呢?
这一次出海,除了运输费人工费,那小半桶人油亦是一笔不小的花销,况且孟启生的妻子王娣也在
船上,耽误了大半年的事情,现在就这么人财两空了?
是船老大起了歹心,将船开走了?
孟启生脑中闪过船老大的身影,现在回忆起来,竟然对这个人的身份一点印象都没有。
该死!咬了咬牙,孟启生对着另外一艘船上的搬运喊,“这位兄弟,实在是不好意思,渔船不见
了,看看能否先帮忙……”
先前那个短工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等了一会儿才弄清原来是货物不见了。听孟启生在这儿招呼,
冷笑着调头上岸。
“娘咧个憨球,东西都消砸子,还让老子半夜时机起来帮你搞,死麻皮……”
短工骂骂咧咧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很显然,人家不想帮这个忙。
孟启生僵着脸看了身旁的伙计一眼,这个时候也只有这伙计能帮上忙了。
小伙子面无表情,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东家,我和你去找。”
孟启生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好,先划船往南边儿看看。”
他现在身心俱疲,但又实在担心阿娣和船上的货物,不得不强撑下去。
其实若是船老大有意开走了船故意要跑,此刻孟启生二人这人力小船也绝对追不上。
天高海阔,无迹可寻。
国内现在一片混乱,谁又会插手管这么一件破事儿?
支撑孟启生找下去的,只不过是心中的一丝侥幸以及不甘罢了。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即使找不到,也要找找试试。
两人东奔西走直到东方既白,海面上开始出现出海打渔的渔船时,才带着一身寒气回到港口,身心
俱疲。
孟启生面色苍白,数天的劳累已经透支了他的体力。身旁的伙计也是神色靡顿。倒是个老实人,折
腾了小半宿也没听见喊累。
两人摊在港口的岸边儿,小船在水面飘飘荡荡。
一无所获。
两人正想去联络海关所,死马当作活马医,试试看能不能找到。却发现,海平面儿上,一艘渔船荡
荡悠悠从朝阳中驶出,向港口飘来。
船帆拉满,顺风而动。是失踪的渔船。
不知怎的,孟启生不仅没有舒一口气,反而更加揪心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船去哪儿了,怎么又回来了,阿娣和货物怎么样了?
他挣扎着又上了小船,伙计也默默地跟上划船,一身腱子肉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
日出时分的海面气温格外低,孟启生青着嘴唇,拢了拢衣领,看着那艘船慢慢悠悠越来越近,这船
好像已经熄了火,只是拉满了帆顺着海风在海面上慢慢的移动。
吸了口气,孟启生率先沿着软梯攀了上去。
甲板上空荡荡的,角落里堆着散发出腥气的渔网,细细密密的雾珠在船板上集结。
“船老大!”他扯着嗓子吼了一声。声音四散开来。
没人应。
“会不会在船舱?”默默跟在身后的伙计开了口。
孟启生怀疑地看了他一眼,这伙计是船老大的人,要是这事儿有什么猫腻的话,这看似老实沉默的
伙计也脱不了干系。
作为一个商人,此刻他已经彻底不信任这人,但又不好撕破脸皮。
“不知道,先去看看。”他随意敷衍了两句,一边向休息室跑去。
“阿娣!”
现在他最担心的还是阿娣。还是没人应。
“阿娣!”
孟启生慌了,难不成这次真的要人财两空?冲入休息室,却见阿娣安安稳稳的睡在垫子上。还是像孟启生先前离开时一样,睡得一脸安然。
他长吁了口气,稍稍放下了心,又转身进到船舱底下。
那里,是此行的货物,也是最可能出问题的地方。
孟启生隐隐觉得,东西很可能已经不见了。
果然,空荡荡的铁笼子静静地待在黑暗里,那把黑铁大锁也消失不见,半开的铁笼里只剩下细细密
密的抓痕。
他倒退一步,不知怎的,心底竟有了些解脱。
算了,没了就没了,只要阿娣还在就好。
孟启生昏昏沉沉四处看了看,还是没有船老大的影子。究竟是船老大带走了那个叫做湿蛟的货物,
还是,湿蛟带走了船老大?
算了,不管了。
他眯了眯酸涩的眼,发觉头疼得厉害,太阳穴一阵一阵跳动。
便吩咐伙计将船开回深水港,自己回到休息室。
看着安安稳稳睡在垫子上的阿娣,孟启生突然发觉有一些不对。
阿娣的睡眠一向很浅,受不得一点干扰,而今天这么大的动静怎么没反应?
“阿娣!阿娣!”他在一旁轻轻唤了两声,还是一动不动的没有反应。
“阿娣!醒来了么!阿娣!”
还是没反应。
鬼使神差的,孟启生伸手探了探阿娣的鼻息。温温热热,虽然轻微,但终究还在。
又轻轻推了两下,还是没反应,孟启生皱着眉,感觉大脑在轰鸣,已经无力思考。
“东家,到了。”伙计慢慢走来,站在他身后,淡淡道似乎先前发生的事,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
响。
孟启生揉了揉额角,罢了,湿蛟的事就不管了,至于阿娣,待回了老家再请个郎中来吧。他想。
十日后。
孟启生此刻已经回到了老家,山西。
孟家在当地也算是一个望族。家里老太爷当家。
孟启生是嫡长孙,父亲早逝,上面还有一个二叔和三叔。
这两个人时常为了些瑕疵小事和他吹胡子瞪眼儿,其实说到底也不过是为了老太爷攒下来的这些个
家底儿,作为嫡长孙的孟启生自然成了二人的眼中钉。
这也是孟启生独自出门闯荡的原因。
在回山西的路上,他前前后后想了很多遍,始终没有想清楚这次出海的一些疑点。
船到底是谁开走的?
是那个行事静谧的船老大,还是……还是湿蛟?为何后来船又自行驶了回来?船老大和湿蛟又去了
哪里?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阿娣。
下船后,阿娣睡了一天才迷迷糊糊醒过来,孟启生本还想留在福建找个郎中给阿娣看一下,再找个
地方好生调养一番。不想阿娣却拼命地要回山西,孟启生一向是对阿娣无所不应的,便也只得将她带回
了老家。
在回山西的路上,阿娣一直都是半睡不醒的状态,旁人和她交谈,她也是前言不搭后语。在大部分
的时候里,都是昏昏沉沉,意识模糊,昏睡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回家后,家里像模像样办了场洗尘宴,连老太爷都是多喝了几杯。但孟启生一直提不起兴趣来,阿
娣的事始终困扰着他。
孟启生的二叔兴致勃勃的说可以娶个侧室,不必太将阿娣放在心上,气的孟启生拂袖退席。
阿娣一直躺在床上昏迷,偶尔会醒过来,吐字不清,好似喉咙里有东西阻塞了一般。
在丫鬟的侍候下勉强进一些很少的汤食便又入睡,身子也在发烫。
几乎再也没有从床上起来过,大小便都要人伺候。人也很快消瘦下来。
家里请了很多郎中也不见好,大多老郎中都是皱着眉头把了脉,说是阴气侵体,这玩意儿可大可
小,孟家媳妇儿这是深入骨髓,无可救药了,连方子也不敢留就逃也似得走了。
孟启生无措之下请了一个省城里的洋大夫,那蓝眼睛洋人敲敲打打也没弄出个所以然,留了几盒儿洋药也走了。
家中二叔三叔已经再开始喜气洋洋的准备丧事,在城郊,连一个独室墓穴都已经建好,甚至开始着
手打造棺材。
对此孟启生却是无能为力,他此刻也已经是焦头烂额。一向护着孟启生的孟老太爷病危,家中的大
事都在二叔手里。
整个孟家几乎都已经默认孟家的嫡孙媳的死只是早晚的事了。
不想一日,阿娣突然清醒过来,说是身上痒得发慌,要丫鬟打些水来洗澡。
丫鬟们自然是一边准备热水一边差人将消息告诉孟启生。
得知阿娣要下床沐浴的消息时,孟启生正在正堂和二叔三叔用早饭,孟老太爷早已不能下床,每日
要靠丫鬟服侍才能吃些流食,怕也是不久于人世。
孟启生得了消息便搁了碗筷匆匆赶回房去,心说那洋大夫留下的药倒也中用。
二叔三叔二人对视一眼也急急跟了上去。
不想三人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出阿娣声嘶力竭的尖叫声。
他推门而入,只见阿娣一丝不挂的站在西洋镜前,苍白的脸上满是惶恐,好像是从镜子里看见了什
么极为可怖的事物。
一只手拼命撕扯着纤细的脖子,另一只手持了一旁的圆凳砸向镜子,不知道瘦弱的身体何以爆发出
如此大的力量。
在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中,镜子哗然碎裂开来,阿娣跌倒在地,两只手仍旧拼命在脖子,面部撕扯,
一时遍布血痕。
“阿娣!阿娣!怎么了!”孟启生冲进去,一把将地上瘦弱而癫狂的人抱起,放在床上,用被子掩
住她一丝不挂的身子。
这个过程中,阿娣一直在尖叫,口中模模糊糊说着什么,“别看我!别看我!”喉咙之中似乎有什
么东西阻塞了。使得阿娣的发声很沉闷。
门外的二叔三叔一脸唏嘘的模样,大声对着院子里围上来了的仆人道:“看什么,散了散了!没见过
少奶奶发病啊!”
孟启生没有理那两个人,自从老太爷病重后他们就愈发嚣张起来。
他扶正阿娣拼命遮掩的脸,一时倒吸了口凉气。
阿娣圆睁的眼布满血丝,眼角长出了几条短短的肉色突触。惊惶张大的口中更是有一团鲜红的肉须
在蠕动。从脖子到锁骨也布满肉芽。被阿娣挠破渗出黄色的黏液。
“阿生!阿生!我怕!”阿娣死死的抱着孟启生,闭着眼。眼泪疯狂涌出。
“阿娣不怕,会治好的……阿娣不怕。”孟启生轻轻拍着阿娣的背,像哄小孩一样哄道
“去!请大夫来!”孟启生抬起头,对着院子里围观的仆役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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