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一丝将阿娣胳膊上的肉剔下,孟启生的手微微的抖动。
他伏在阿娣身上,仰起头,将那丝细肉送入口中。
孟启生有些期待,做为一个从小生活在一个富商大贾家庭中的人,他吃过很多常人吃不到的东西。
但是要说人身上的部件,在被活葬之前,只在流鼻血时咽过自己的鼻血。
人肉……是什么味道?
有些野史志怪小说上曾经记载过一些故事,说人肉味似鸡肉,略酸。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他竟然是怀着些许激动的心情,将那片皮肉哆哆嗦嗦递入了自己口中。
略腥。
在口中吮动,随后细细咀嚼。
很有些嚼劲,估计是生食的缘故,一股涩意直冲冲的撞击着喉头。
似欲作呕。
他强行忍住,也不知是这肉有所腐烂还是人肉原本便是这个滋味,孟启生觉得这肉的口感更似猪
肝。
在黏腻中,夹杂着许多颗粒。
对了,他记起来阿娣身上那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芝麻大小的肉芽,想必就是夹杂着颗粒的缘由吧。
喉头滑动,他吞了下去。
吃下了第一口,接下来便容易继续下去。
就像一个处女,第一次是最艰难的。
狼吞虎咽,口舌生津。食指大动,饕餮盛宴。
……
接下来三天,孟启生是在狂热的挖掘中度过。
他之前的推算出了误差,原本以为只要两天便能够出去,结果却多了一天。
他猜测可能是由于人在黑暗中无法保持直线挖掘,隧道曲折前行,因此加长了挖掘时间。
他就像家中唯一的男丁,每天早上出门劳作,回到家中,妻子早已为他准备好饭食,倚门而望。
而孟启生的妻子给他准备的,是她自己。
他不知道阿娣的血为何没有凝固,在阿娣身上接二连三发生的怪事已经太多了。
他无暇多想,因为他要逃出去,在逃出去之前,与活着无关的事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但阿娣的血却是孟启生最好的饮品。
还以及阿娣身上的皮肤,肌肉,甚至内脏,帮助他度过了这三天。
这三天,他又断断续续拉了几次肚子,却还是慢慢适应。
人类的天性,便是食生,嗜血。
这是被活葬的第六天,随着一丝光线透破黑暗,孟启生久在黑暗之中的眼痛苦的眯上。
他并没有急着出去,而是退回到了墓室之中。
异常冷静。
他在这里度过了六天,在这里,有着他最爱的人。
他站在黑暗中,静静地看着那口红棺。
棺中,早已是血肉模糊。
“阿娣,我就要走了……”他抚摸着自己残缺的左手,轻轻道,神色温和。
仿佛,又变成了那个温和的商人,孟启生。
“嗯,你去吧……”
恍恍惚惚间,那口红棺中似乎又传出了阿娣的声音。
“可惜,你看不到我去给你报仇了。”
孟启生的语气,似乎有一些惋惜。
“无妨,阿生,你自己要小心。”阿娣道。
孟启生已经几近疯狂,他在与早已逝世阿娣交谈。
他自己就是阿娣,同时也是孟启生。
吃了阿娣的孟启生。
在他的臆想中,阿娣还是像往常一样善解人意。他想了想,觉得不能够让善解人意的阿娣失望,便想到了一个办法。
“阿娣,我有办法让你亲眼看到我为你报仇了!”
孟启生手舞足蹈,高兴的像是一个邀功的少年。
来到棺边,拿出最后一把刀,将刀刃搁在阿娣面部的两个肉瘤上。
那是阿娣的眼睛,病变之后,变成了这番模样。
剜出双目,用刀尖挑着,送入口中。
一股腥臭味充满孟启生的口腔。碎裂的晶体在他的口齿间蠕动。
这样,阿娣就能看到孟启生为她报仇了。
“阿生……好吃么。”
被剜出双目的阿娣,似乎在笑意盈盈的问他。
“嗯!很好吃!”
他笑着回答他那早就死去的妻子,就像一个刚刚新婚不久的新郎。
离开时,孟启生想了想,又将红棺重新合上,因为他觉得,他的妻子,不能够被别人看到。
从那个逼仄狭小的地底下出来后,孟启生过了很长的时间才适应天地间明亮的光线,清新的空气。
四下打量一番,果然,这里是城郊。
此刻天刚蒙蒙亮,二叔三叔一定睡着。
回到家门前,孟启生并没有进去,因为现在,他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虽然他衣衫褴褛,浑身恶臭,没有人会讲他和那个曾经风度翩翩的孟家嫡孙联系起来。
但,还是小心些的好。
从后院儿的围墙处翻了进去,院子里并没有仆役。
其实现在孟家早已没落,这几年洋人打得凶,孟家早已赔了无数家族祖产进去。
整个孟家也只剩下一副皮囊,本来仆役就所剩不多,再加上上一次二叔又借口赶了一批仆役出去。
此刻的孟家,几乎就是一座空宅。
孟启生摸到二叔的房间,二叔正睡着。
两刀。
一刀从口腔没入,一刀从下颌插入。
他随手将手上的血迹擦在身上,面无表情看了一眼这个一声未出就死在床上的男人一眼。
离开。
又来到三叔的房中,这人正抱着一个小妾打鼾。
三叔很花心,经常会拿家族的产业去娶小妾。
孟启生想了想,觉得死的太快不行。
怎么办呢?
将小妾割喉之后,他翻出一块布在三叔醒来之前,塞住他的嘴,将他绑在床柱上。
终于,三叔也醒来了,他惶恐的认出眼前这个浑身恶臭,衣衫褴褛,却很冷静的人,是早该死去的
孟启生。
他疯狂的挣扎着,却由于被捆绑的很结实,他无能为力。
孟启生静静的看着他。
想了想,爬上床,又将他头朝下倒立绑在床上。
这个姿势很费力,中途三叔不断挣扎,孟启生只得调端了他的脚筋。
三叔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又看到了一旁小妾的尸体,拼命的扭动着。
孟启生似乎笑了笑,缓缓凑近。
用那仅剩两根手指的左手撑住三叔的左眼。
右手拿起那把刚刚杀过两个人的尖刀。
这把刀曾经在阿娣的悉心护理下,无比锋利。
刀尖闪动着寒芒。
对准三叔那因为无法闭合而流出液体的眼,刀尖缓缓逼近。
三叔瞳孔骤缩。
在遇到威胁时,人眼的本能是闭上来保护眼珠。
但此刻,孟启生笑着撑住了三叔的眼皮。缓缓没入。
那人剧烈抖动,但这种痛苦还不至于使人昏迷。
孟启生抽出刀,将食指探进去,挤压着那原本就已经破碎的晶体。
他叹了口气,似乎觉得很无聊。
下了床,悠悠端起茶壶,满的。
他很满意。
将壶嘴对准三叔的鼻子,缓缓倒入一些。
并未多倒,似乎是要看看效果。
看着那一些水慢慢流入这个倒立的人的鼻孔,并没有溢出。孟启生才满意的又注入了一些。
他很有耐心。
三叔像犯了哮喘一样,上半身一下一下的抽搐,却又无法发出声音,受伤的眼血流更猛。
一壶水倒完,纵使孟启生很慢,却依旧溢出不少。
在这个过程中,三叔像一条涸辙的鱼一般抽搐。不同就在于,涸辙的鱼是水太少,而这个人,是水
太多。
孟启生似乎失去了耐性,一刀从喉结切入。
一切结束……自始至终,他没有说一个字。
从家里出来时,他又放了一把火,等到他确定火势已经无法挽回,才离开。
而这时,已经是天光大亮。
四处躲了几天,孟启生又回到了城郊,阿娣的墓穴。
他准备逃出山西,兵荒马乱的,相信不会有人能够找到他。
这一次,算是告别吧。
这两天下了一场雨,被孟启生挖出来的洞口有一些塌陷,他又花费了半天才重新挖通。
艰难的通过逼仄狭窄的通道,墓室里的恶臭愈发逼人。
那床大红锻被仍旧在地上,这床包裹过阿娣尸体的被子,是那六天孟启生度过寒夜时的栖身之地。
他看着那口紧闭的大红棺,这是他出去时亲手关上的。
现在,他却有了一种,将它再一次打开的欲望。
里面,会是怎样的一番腌臜景象?
孟启生轻轻上前,再一次,推开了这口大红棺材。
意料之中的,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墓室里仍旧很暗,他看不清里面的景象,只感觉一阵阵腥味冲撞着他的喉头,很熟悉的味道。
突然的,他口舌生津。
他嗅着空气中的腐臭,蠢蠢欲动。
终于,他掏出那一把带走了三个人的生命的尖刀。
“阿娣,让我尝尝好么……”孟启生轻声问,他笑着,借着狭窄通道透进来光,凝视着棺木内,那
里,是阿娣。
突然,孟启生呆着了。
一个黑影,缓缓自棺中坐起。
掀起的那一阵恶臭,迎面拂在孟启生的脸上,令孟启生生津更甚。
“阿生……是你么……”
那黑影开了口,真真正正的,开了口。
怪异别扭的声音自她的胸腔中传出。
“这屋里怎么如此暗,为何不开灯啊。”她问道:“太暗了,阿生,怎么这不开灯?”
因为她的眼珠,已经在孟启生腹中……
孟启生呆呆立在那里,出奇的,他竟没有害怕,而是有一些欣喜。
我的阿娣,果然没有死。
“阿生?阿生?你在这里吗?阿生?”阿娣似乎有些焦急,挣扎着想要从棺木中站起来。
“阿娣,我在……” 孟启生轻声呢喃,似乎那棺木里醒来的的,只是一个午睡醒来犯迷糊的女子。
坐起的那个黑影翻动着臃肿的身躯,挣扎着想要坐起。
孟启生听见黑暗中传来“噗呲”“噗呲”的水声。他再熟悉不过,这是……脓液被挤压喷溅而出的声音。
“阿生啊,虽然我这身上,四处都疼的厉害,但是,我觉的好了很多……”
阿娣仍旧在那里絮絮叨叨,喃喃自语,腔调变形的厉害,沙哑低沉,她自己却仿佛不自知。
“阿生啊,什么时候,去看灯会啊?今年泗水桥的灯会的最大的灯笼,一定没有去年你送我的那个
大吧……”
她的记忆,仍旧停留在他死亡之前。
她心心念念记着的,仍旧是孟启生曾经许诺过她的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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