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嫁

最近似乎习惯了半夜醒来，然后翻来覆去一时半会儿都睡不着，玩手机没劲，起床出去又懒得动，索性坐了起来发呆，这才发现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夜猫子圈在角落里玩手机呢。

“你怎么还不睡啊？”害怕吵醒其他人，我压着嗓子问道，代曼听到声音看向我，透过窗棂的月光正好打在她的脸上，惨白惨白的，吓得我忙问她怎么了。

她摇摇手上的手机，示意我她正在写东西，这道令我有些意外，因为平时她看到我总是在电脑跟前，常打趣我是个作家，我说只是写写平时的感想而已，她还摆出一副特别佩服我的样子说她从来不会主动写什么，因为一没文采，二没兴趣。

“大晚上玩手机对眼睛不好噢。”虽然有些惊讶，但毕竟是人家的事情，嘱咐了一句，就准备躺下继续睡觉，她却把手机递了过来，我疑惑地接了过来，只见屏幕上是一封信息，之所以不说它是信，因为她连收信人都没有。

“你确定让我看？”可能涉及她本人的隐私，我还是再次确认了一遍，她点了点头，我认真的看了起来。。

“三姐打电话告诉我，十六岁的你大年十一就要出嫁了，问我是否可以送你出门，我终归没有像我当初说得那样“这辈子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否则我会给你两耳光”，虽然对你怒其不争，但是你终归是我的侄女。

今年你十六，我二十，大你四岁，你的外婆是我的养母，你的妈妈是我养母与前夫的女儿，年纪相差不大的我们虽然隔了辈分，却比一般得姐妹更亲，其实真正算起来，我们甚至连隔壁老王的关系都不及，或许上辈子我们都曾无数次的回眸，才有了这辈子的姑侄缘分。

四岁那年，我经历了一场癫痫，病愈后有些神志不清，舌头被咬断了一节，说话也成问题，那时候你刚出生，肉肉的一团，让迷迷糊糊的我爱得不行，大人怕我摔着你禁止我抱你，我就守在你的床边傻乎乎的盯着你，你哭我跟着哭，你笑我跟着笑，慢慢的你学会说话，奶声奶气的叫我“孃孃”，不懂事的我满足于这个称号所带来的骄傲，偷了老爸的钱去买糖来逗你，结果被罚跪了一晚上，等你会走路的时候，我已经开始背着书包上学了，我总是抓着你肉嘟嘟的小手，一遍一遍的问你，“你最想做的事儿？”在我反复的教导下，你学会了回答“我想去读书，想背新书包。”每次放假去你家，离开的时候，你总是哭着闹着不让我走，狠心挣脱了你，等走到山的那一边再回头看，你还站在坝子里看着我，一个不忍心我又跑回去求了你父母让你跟着我回家。现在我还记得我最爱唬你的一句话“再不听话孃孃就不要你了！”

你开始上学了，开始认识很多人，很多事，慢慢走出了我为你撑着的雨伞，独自活在你的天空下，你开始不听我的话，开始和我吵和我闹，一生气拿着行李就要走，有时候甚至和我动起手来，爸爸妈妈偏袒你，被骂的那个人总是我，我们也常常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小事儿而三两天不说话，可气头一消，我们还是勾肩搭背的一起上山打猪草。

记得我在土城上初中那会儿，你在大山读五年级，每个周我的生活费只有30元，我一向节约，一个周下来我甚至还剩一半，等到星期五放假，我总是买了东西去你们学校等你，无论你是和我回家还是回你自己的家，看你一眼也是满足的。等我上了高中，你也读初中了，见面的机会更加少了，好不容易坐在一起，要么盯着电视，要么玩着手机，我知道你一向不爱学习，好不容易抽个空想跟你好好谈谈，你总是这样那样的借口躲开了去。

初三上学期，你有了辍学的心思，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情，却不能够说服我自己对你不管不问，多次打电话和你谈心，一遍又一遍的告诉你多读书的好处，其实说真的，我从来不指望你得到什么文凭，只是看着身边的女生一个接着一个十几岁就嫁了人，不希望单纯的你别太早进入这个杂乱的社会，然后步上她们的后尘，你终归还是不听我的，在我不知道的前提下，毅然决然的退了学，跟着别人搞起了婚庆，此时的我也还抱了一丝的希望，每每给你打电话时，还是不停地重复着同一个话题，虽然我知道你“嗯，哦”的肯定回答中更多的是敷衍。

六月份回到家，还没来得及梳洗，你外婆就告诉我你定亲的消息，端着的饭碗扣在了桌上，我赶紧打了电话去问你妈妈，他们选择沉默，这是我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十多年了，我这个亦师亦友的长辈唯一教会你的就是倔强，而如今你用从我身上学去的倔强狠狠的打了所有关心你爱你的人一个响亮的耳光。

我从来都认为十多二十岁是女生最美的时光，不希望女生尤其是农村的女生还没看清楚这个世界，就稀里糊涂的陷入了所谓的“爱情”，或许我这样说是有些偏激了，可是，我的侄女，我请你想一想，你才十六岁啊，你甚至连泸州市都还没跨出过，你就匆匆忙忙的找了根链子把自己拴在了一个叫做“家”的牢房里，我不敢想象我那个天真活泼的侄女以后面临的是什么生活，喂猪？放羊？养孩子？还是打包行李出去打工？我更加不敢想象，十年后你是否会后悔你现在的决定，然后蓬头垢面的告诉我，“要是当初听你的话就好了。”

原谅我以如此卑鄙的想法去救赎我自己，原谅我这个别人口中的“大才女”没有勇气说出一句祝福你的语言，原谅我实在找不到理由理解你的“爱情”，只能在心里默默的祈祷上天能够厚待你，如此而已。”

将手机还给她，我抱着膝盖坐在旁边，她对我的反应有些惊讶，按照惯例，正常的我这会儿应该义愤填膺、叨叨不休才对，没想到却是一声不吭，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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