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康

李康是农村人，外表不算特别出众，但四十岁男人的韵味恰恰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褪去了乡下来的那股泥腿子气息，没有城里男人的轻浮，儒雅中带着一份老实，让女人、特别是赵娟这种女人不知不觉的沦陷在他的柔情中，他们骑着车去郊外看夕阳，拥抱在不足二十平方米的小租屋里看电视，他像她讲述这些年的足迹，讲他曾经的老婆是怎样的拜金，讲他年迈的父母，讲他那午夜梦回的故乡，她听着，像个初涉世事的小姑娘，心里眼里全是他的身影，最后，在他决定回家创业的时候，毅然决然的选择了人生中的第二次“私奔”，跟他回到了他的故乡——蔺县。

可是，生活总是对不幸的人不依不饶，她带着幻想来到蔺县，却也将幻想破灭在这个地方。

她将他卖了！

为了钱！

为了得到两千块钱！

这时赵娟才看清他的真面目，所谓的柔情只是哄骗女人的手段，所谓的这些年的足迹只是他进行贩卖妇女活动的行动，所谓的年迈的父母只是用来骗取她的同情心的虚拟人物，还有他口中那个所谓的拜金老婆，呵呵，他口口声声唤过很多个像她这样的被他用来挣钱的“老婆”，她们都是像她这样的曾经在婚姻爱情中受过伤害的人，同样的手段，同样让她们感动不已，同样的让她们心甘情愿带着对未来生活的无限希望回到他的故乡，然后被他卖到了各个地方，她们爱过他，但更多的是恨，而他，从她们身上获得了无限的满足感，当然，这里的满足有对他自身魅力的满足，有对金钱的满足，他乐此不彼的从事着这项工作，不停地去诱引不同的女人，不停地带着她们返乡，然后把她们送到他给她们安排好的地方，然后在她们的骂声、哭声中拍拍屁股走人。

尽管她并没有高学历，没有太多的见识，但她从来不是个认命的人，尽管她为她不认命付出了太多的代价，她还是坚信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所以，在她有限的智商里，她策划了无数个逃跑方案，并试图尝试过，可是每次还没出村就被人抓了回来，不过抓回来的后果也仅仅是成为乡人的谈资而已，陈母不骂她，只是好声好气的劝她安下心来跟陈顺好好过日子，陈顺还是平时那样子，早上出门做活，晚上才回来，时常买上些时令蔬菜回来，也不叫她去，自己下厨，偶尔还给她买上一两件新衣服，尽管款式并不好看，但重点在于他有这份心，慢慢的，她开始放下自己的心房，自觉地做饭、洗衣服、下地干活，慢慢的，赵娟忘记了她的逃跑计划，偶尔夜深人静想到自己的两个女儿泪流满面，才会有片刻的动摇。

女人是一种随遇而安的动物，但这种随遇而安是建立在她自愿的前提上，而这个自愿，对大部分女人来说，无关钱，无关权，真心就好。

她住了下来，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一住就是十年，也几乎忘了两个女儿，跟着陈顺的时候，她已经将近四十了，原是不准备再生，但看着婆婆那般期待的样子，心有不忍，终归还是怀上了，还一举得男，婆婆说取个贱名好养活，所以这孩子叫虎娃，满月那天，婆婆张罗着白了几桌酒席，招呼街坊邻居吃了一顿，抱着孩子对着老祖宗磕了几个响头，口里直说着“陈家有后了”，估计是老人家心愿事已了，第二天早上做好饭叫她老人家起床时发现她已经没了气息。

可是，自从那天在小卖部看到十年未见的女儿，是的，她认出小洛了。

“阿姨，王老吉多少钱一罐？”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在她走进小卖部的时候，尽管她背对着她，她还是马上认出了小洛。

十年了，这孩子怎么一点儿没长大，走路还是老样子，走三步蹦一步，小时候怕她这样磕着碰着，她花了好些功夫去纠正，现在看来，当初做的全是无用功了。

当然，片刻的惊喜之后，赵娟更多的是害怕，如今的生活她很满意，虽然陈顺耳朵不好，空有一身手艺却只能在家种地，一家人全靠两口子务农所得，虎娃听话懂事，读书也上进，日子虽然过得清贫，但一家三口温馨和谐，她对这样的生活很满意，也不允许别人去破坏，如果不是小洛的突然闯入，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想起关于过去那个家的回忆了。

这是自己的女儿，十月怀胎生下，含辛茹苦养大，听到她叫的第一声“妈妈”，扶着她学会走第一步，看着她第一次自己吃饭，还有三岁那年大半夜发高烧，老公（前夫）不在家，她一个人背着她挨着一家家的敲医务室的门，回来的时候下起了倾盆大雨，过斜坡的时候脚下一滑滚了下去，小洛哭着一声又一声的叫着“妈妈”、、、、

记忆的闸门一下子打开，那些她以为已经忘了的回忆一股脑全涌了出来，快乐的，痛苦的，平淡的，如今都能很平淡的回忆，可是，她不敢回忆两个女儿，不敢想着她们叫自己的声音，当初自己一气之下离家出走，这一走就是十年，三千多个日日夜夜，自己的女儿又是怎样过来的？继母对她们好吗？老公（前夫）还一喝醉了就开骂吗？小洛那倔脾气还一点就着，总是在学校惹祸吗？

尽管心中已经思绪万千，她还是没勇气面对她，没勇气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坦荡荡的面对她，当初是自己自私，遇到问题就像乌龟一样躲在自己的龟壳蜷缩在不想伸出头来，而这一躲就是十年，十年来没有回去看去她们一眼，电话没打，甚至连信都没给她们写过一封，尽管她一直都记得家里的地址和邮政编码，也曾不止一次的想过要联系她们，可最终还是什么也没做。

她就这样背对着小洛，伸手拉低了头上的帽子，整个头都快缩进肚子里去，双手微握成拳，汗水浸湿了手掌心，一边希望小洛不要把自己认出来，因为她实在不知道怎样面对自己的女儿，也无法预料小洛的反应，是歇斯底里的质问，还是平淡的无视，另一方面心底又有一个声音在期待着小洛能把她认出来，毕竟那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是无论如何也割不断血脉的女儿。

殊不知，当她脑袋里百转千回的时候，小洛已经认出了她，只是和她一样，不知道怎么面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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