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的门又一次打开了。张力听到门开的一瞬间,把头迅速低了下去。他很想去看,看看那个朝思暮想的女人,他又不敢去看,他不愿意相信这个女人就在饭馆里,他怕极了自己的心会破碎。
陈亮:“磊哥,您要的烫羊羔来了。”
原来是老板陈亮的声音。
张力松了ーロ气, 抬头看看,瘦瘦高高的陈亮端个一大盆,满脸堆笑,上身向前倾斜大概六十度,正往桌子上放菜。
常磊:“陈艳呢?”
常磊有些生气了,下巴扬得挺高,好像要把陈亮从餐桌旁顶开,又好像会发射出暗器,把陈亮射杀在旁。
陈亮:“您几位先尝尝这羊羔,可新鲜了…”
陈亮的话只说了一半。
常磊:“你给我滚出去!”
常磊突然把手里的筷子砸在了陈亮身上,
常磊:“叫陈艳过来!你没听到是吧?”
陈亮哭丧着脸,两只手不知道往哪里放,手里的菜已经摆在了桌子上,可双手仍然保持着端菜的姿势,但又发起了抖,那样子像是被烫到一样,
陈亮:“磊哥,艳儿她…."
陈艳:“哥,你让开!”
不知何时,陈艳已经站在了门口。
张力听到了陈艳的声音,一颗心像是抖动的空竹,突然被抛到了半空中,又嗡嗡叫着等待落地,可是却找不到了方向,就那么悬着转着,说不定摔下去就是粉碎。
陈亮半转着身子,看看陈艳,又看看常磊,重重哀叹了一声,就急忙忙出门去了。
张力看着陈艳进门,看着她拉开一把椅子坐在常磊对面,看着她面无表情又冷若冰霜的样子,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常磊:“来了就好。”
常磊得意地笑了,
常磊:“你跟这位张力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陈艳:“要我说什么?”
陈艳瞪着大眼睛,胸脯一起一伏,好像存了无数的气,稍微不注意就会爆炸了。
常磊:“哼!说什么?”
常磊来回转转脖子,大声说道:
常磊:“就说我们的事!说钱的事!说照片的事!”
陈艳把头扭向了一边,小声说道:
陈艳:“没什么好说的。”
常磊:“那好!我来说!”
常磊把两只手指关节按得嘎嘣响,略微低头用眼睛瞪着陈艳,缓缓地说道:
常磊:“上回我怎么跟你说的?你欠我的十万块钱还清,再拿钱赎照片,我们就一刀两断。是不是这样?”
常磊:“是不是!”
常磊见陈艳不回答,声音提高了好几倍,几乎变成了咆哮。然后,用手指着张力说道:
常磊:“你跟他讲,说啊!”
陈艳:“是这样!”
陈艳牙齿咬了咬嘴唇,极不情愿地说了出来。
常磊:“我说张大兄弟,你听清楚了?”
常磊用手拍拍张力的肩膀,又提起分酒器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脖喝完了。
张力这个时候还没有缓过来,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在梦中,陈艳是不可能出现在这个地方的,他的眼睛开始朦胧,脑袋沉沉发昏,心里有无数个烟花在炸裂,呛得他胸口一阵阵发紧,嗓子一阵阵泛酸。他努力闭上眼睛又努力睁开,来回好几次,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张力:“这次我来,带了十万块钱。”
张力说话的时候,眼睛直勾勾看着前方,脑子是没有思考的,这些话更像是潜意识在操控。
说到这里,张力顿了顿,喉头翻滚了一下,像是十分艰难地张开嘴说道:
张力:“就是想帮你把钱还上。”
张力说得很慢,一个字一个字地蹦了半天。
张力:“还上?拿什么还?就这张卡吗?”
常磊把桌上刚才张力放到他面前的银行卡拿起来,在手里晃晃说道:
常磊:“根本不够!别说照片的事,就说这家饭馆,没有我常磊,他陈亮能开得起来?”
说完,把银行卡甩向了张力,张力没有接,便掉在了地上。
张力有些听明白了,陈艳和常磊的关系没那么简单。难怪常磊今天晚上会定在这里吃饭,难怪陈艳会出现在这里,原来陈亮竟然是陈艳的哥哥,原来这个饭馆竟然是常磊帮着开起来的。
自己真的太傻太冲动了,以为卖了那块玉,以为再借一点钱,就可以帮着陈艳和常磊了断。谁知道,这里面的水居然这么深!张力像是突然掉进了冰窟窿,深不见底又冰冷刺骨,他抓不住任何可以救命的东西,连一棵稻草也没有。他只能任凭自己下坠下坠再下坠,直到死亡的尽头。
陈艳:“张力,你走吧,不用管我。”
陈艳说话了,不带一丝感情,干巴巴地,又小心翼翼地说道。她现在就像一个机器人,已经被抽去了灵魂,也许是伤透了心,也许是看透了人。
张力没有动,他现在也像是被抽去了灵魂。他想起身就走,以最快的速度逃离这个地方,恨不得插上翅膀逃离这个让他丢盔弃甲、颜面扫尽的地方;可是,他又不能走,今天晚上他本来是要英雄救美的,却陷入眼前这般境地,他不甘心,他在苦苦挣扎,他没有任何办法。
常磊:“人可以走,钱要留下。”
常磊又站起来,捡起了银行卡,重新坐回位置的时候,朝陈艳晃了晃手里的卡,
常磊:“陈艳,人家可是一番好意,你可不能辜负了。”
陈艳突然站起来,发了疯一样冲到常磊面前,抢过银行卡,在手里用最大的气力折成两半,往地上狠狠一摔,再拽着张力的大衣,拼命把他拉起来,大声喊道:
陈艳:“我不要你的钱,你给我走!”
“啪”得一声,常磊窜起来用力打了陈艳一个巴掌,
常磊:“你个贱骨头!当着老子的面学会护男人了!”
陈艳松开了张力,呆呆地站在原地捂着脸,看上去很痛,嘴角很快流下了鲜血。
张力腾地一下站起来,从桌上抄起一个碗,便向常磊砸过去,没有砸中,撞在墙上碎了一地。
门外常磊的两个小弟听到包厢里动静不对,立马推开门冲进来,抄起椅子就要打张力。
刘猛:“都别动!”
刘猛再也忍不住了,他再不出手,这里肯定要打翻天。
刘猛这一声大吼,像一个晴天霹雳,震得包厢里嗡嗡响,又像是按下了暂停键,除了他以外,所有的人都不动了。
刘猛:“磊哥,咱别打了吧。”
刘猛站着对常磊说道,语气变得甚是温和,
刘猛:“上回的事刚平,这次再打起来,陈总和郭科长那里都没法交代。”
常磊强压着火气,他早就想揍张力了,手里己经攥了一个烟灰缸,要不是刘猛大声喝住,他已经砸在了张力头上。
沉默了半天,常磊摆摆手,让那两个小弟退出去,又对张力说道:
常磊:“你走吧,别让我看到你。”
张力梗着脖子咬着牙,眼睛瞪得像要是喷火,拳头攥得紧紧的,还想过去打常磊。
刘猛听常磊说完,早已经冲到了张力旁边,生拉硬拽准备把张力弄出去。
张力的眼睛死死地看着陈艳,他渴望陈艳说句话,他又不知道渴望陈艳说什么,可能他身体里的灵魂不想让他走。
陈艳看了一眼张力,又像碰到火一般,赶紧把头转过去,什么话也没说,一转身拉开门走了。
陈艳出门的那一刻,张力浑身软了,不再用力拗着,被刘猛很快拉出了包厢,踉踉跄跄下了楼,出门站到了大街上。
外面还是很冷的,风裹着雪呼呼地往脖子里钻。张力大衣敞开着,这种刺骨的寒冷让他的血凉了下来。他就这么呆呆地站在风雪里,没有表情,甚至没有意识。
刘猛很快拦好了出租车,把张力往车里一塞,随口说了一个地方,便离开了这条小吃街。
张力蜷缩在出租车后排,眼睛盯着出租车师傅的座椅靠背,像是受了重伤的野兽,躲在山洞里舔自己的伤口。
刘猛:“跟我回家吧?”
刘猛看看张力,说了一句,见没有反应,便跟出租车说道:
刘猛:“去文瀛村。”
一路上,张力脑子里很乱,有的时候是一片空白,有的时候又钻出来各种景象,那些景象好像都与陈艳有关,却只是一闪,便碎成了渣,随风飘走不见了。
出租车司机:“是从文赢湖边上走吗?”
出租车师傅忽然问刘猛。
刘猛:“是的是的,就从这湖边走。”
刘猛回答道。
听到了“文赢湖”三个字,张力一下坐直了身子,眼睛朝车窗外看去,外面黑漆漆什么也看不见,但张力的眼泪瞬间流满了脸庞。
文赢湖,他和陈艳第一次见面,一起滑冰的地方!那些欢声笑语仿佛就是昨日,这是怎样的一种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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