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回家了

第二天，梁栋收到了周建业主动发来的短信，说自己今天在家，让他来吃午饭。梁栋激动得心脏砰砰跳，左思右想带什么礼物过去，都被自己一一否决。周爸爸应该什么都不缺，无论自己带什么过去，都会显得寒碜。干脆为他烧一锅党参乌鸡汤吧，更有诚意一些。这么多年都是自己一人在家给父亲做饭，厨艺自然精进不少，想必自己亲手做的菜周爸爸吃了也会欢喜。于是他以最快的速度去菜市场买好材料，一溜烟地冲到了周家。

与想象中的豪宅不同，周家房子的位置很普通，在一个高层小区的第二十层。他刚走出电梯，正要敲门，就见一位保安走了过来。

年轻保安：“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梁栋“噢，这个是周医生家吧？我来吃饭。”

年轻保安：“你叫什么名字？”

梁栋疑惑地看着他，有些不爽道：

梁栋“梁栋！”

保安立即在对讲机里喊了声：

年轻保安：“周总，有一访客叫梁栋。需要我开门吗？”

几秒钟后，大门被打开，只见周建业系了个围裙，笑脸相迎：

周建业：“来啦，快进来！”

梁栋笑着点点头，进屋后，也不敢四处张望，屋里并没有多奢华的装饰，只是极为洁净敞亮，桌子和茶几上都摆着一大捧鲜花，空气里飘着丝丝香味。两个五六岁的孩子围了过来，好奇地看着他。

周建业：“叫哥哥。”

周建业笑道，顺手接过梁栋手中的袋子，

周建业：“还带菜来了？”

小朋友：“哥哥好！”

两个孩子彬彬有礼地鞠躬。

梁栋“你们好！”

梁栋蹲下身，笑着将他们搂在怀里，一人脸上亲了一口。两个孩子挣扎着跑开了，不一会儿就从房间里拉着一位女士走了出来，从打扮上来看，应该不是保姆，那肯定是周向荣的妈妈了。

梁栋立即跪了下去，朝着周建业和她磕了三个头：

梁栋“父母在上，请受儿子一拜。”

周建业也没阻止，只是笑着牵住妻子的手，待他磕完后，才将他扶了起来。

林嘉怡：“荣荣回来了？”

周母有些恍惚，忽然抓住梁栋的胳膊，仔细瞧着他的脸，又看向丈夫，希望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林嘉怡：“是荣荣，没错，是荣荣回来了！”

梁栋不知所措地看着周爸，见他朝自己点头笑笑，便知道怎么做了。他轻轻搂住周母，双手拍打着她的肩膀，想到自己的母亲早早离去，心中不免有些感伤，鼻子一酸，眼泪不觉就下来了：

梁栋“妈，我回来了，我可想你了。”

周母听到这话，一时不敢相信，呆呆地看着他，忽然失控般嚎啕大哭。她紧紧地抱着梁栋，怎么也不肯松开手。两个孩子被这一幕吓到了，躲在了周建业的身后，偷偷看着他们。周建业将两个儿子抱起，眼泪也止不住地流。

周建业：“他是你们的哥哥，他回家了。”

梁栋不停地安慰着周母，此时此刻，他真把自己当成了周向荣，一时也难以控制情绪，哭得不能自已。一番情绪发泄后，周母伸手摸着梁栋的脸，又露出了欣喜之色：

林嘉怡：“荣荣，你长这么大了！你怎么走了这么长时间都不回来！是我和你爸不好，以后不逼着你念书了！你不要再离家出走了！”

梁栋“妈，我以后不走了，天天回来陪您。”

梁栋用袖子给她擦了擦眼泪。

周建业笑道：“你去买点豆腐来，儿子喜欢你做的鱼汤豆腐。”

林嘉怡：“好好，我这就去！哎呀，我的钱包呢？”

周母转了两圈，在鞋柜上拿起自己的包，便换了鞋子开门。

林嘉怡：“等我啊，妈妈给你买菜去，不要乱跑。”

梁栋担心道：

梁栋“我陪着吧。”

周建业：“不用，有保安陪着。”

见周母出去后，梁栋低头道：

梁栋“爸，对不起，给你们造成了这么大的伤害。我不知道怎么弥补，我以后每天都过来陪着妈妈。”

周建业拍拍他的肩：

周建业：“不用内疚了，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只是荣荣他妈妈精神时好时坏，是我一个心病。我今天早上从荣荣的相册里拿出你的照片给她看，说儿子现在长这样，今天要回来。她当真了。以后在她面前，你就装成是荣荣吧，给你添麻烦了。”

梁栋“什么叫麻烦！我妈妈走了八年了，我多希望她还活着。以后我就是荣荣！她就是我妈妈！”

周建业：“好好！”

周建业脸上舒展了开来，洋溢起久违的由内而外的笑容。

周建业：“下次有空把你爸也叫来，一起吃个饭。”

梁栋“好的，爸。今天的饭我来做，您尝尝我的手艺。”

经过两个小时的忙碌，梁栋和周建业夫妇三人整出了十几道菜。这个家虽然炊金馔玉，从不缺山珍海味，周建业在外也三天两头受人款待，但今天这简简单单的菜却让他胃口大开，吃顶住了。平日里滴酒不沾的他，还特意拿出了一瓶好酒，与梁栋对饮。见妻子追着两个孩子喂饭，便敞开了喝，几杯下肚，兴致上来，开始胡言乱语。

周建业：“梁栋啊，我看了荣荣的日记，我这儿子啊，暗恋了你三年，我这当父亲的居然一点也不知道。是我天天逼着他学习，一点都不关心他心里想什么，我愧疚啊！”

周建业：“你要是也喜欢他，我倒也看得开，两人在一起开心就好。这比什么都重要，管他别人怎么看呢。我自己也是医生，知道这是8号染色体上出了差错，天生如此，不是他能左右的。可他也不跟我说，也许是我对他太严格了，他太怕我了。”

周建业：“他还写什么要把欣欣介绍给你，将来做一家人。我看着实在心酸又好笑，今天你叫我声爸，是你和我们周家的缘分未尽。这是主的安排，我不能违背。有空你见见欣欣，唉哟，我家欣欣可漂亮了，也不知道成天想什么，还不谈男朋友，可急死我了！你们要是看对眼了，我倒是愿意促成这门亲事，做真正的一家人。你不能放弃学业啊！你要上哪念书，出国留学，爸都资助你！”

梁栋也不知道周爸说的欣欣是谁，只得不停点头答应。醉眼朦胧中，见周爸摇摇晃晃，一手抬着酒杯，一手在空中挥舞。他知道不能再喝下去了，忙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到对面，夺过他的酒杯放到桌上，又给他倒了杯牛奶：

梁栋“爸，喝杯牛奶，别把胃喝坏了。”

周建业：“儿子啊，你再叫一声。”

梁栋“爸！”

周建业：“哎！”

周建业一身酒气，拉着梁栋的手贴到自己胸口上，笑得停不下来。一个劲地说对不起，说着说着就变成了哭腔，一把抹开桌边的碗筷，趴在桌子上旁若无人地痛哭起来。周母见丈夫异样，赶紧跑了过来，摸着他的头哄着：

林嘉怡：“乖啊，不哭啊！儿子在这儿呢，没丢。”

梁栋手足无措，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只得蹲下身来，抱着周建业的腰，哽咽道：

梁栋“爸，他不怪您，他知道您是为他好，他从来就没有说过怨恨您的话。”

周建业渐渐止住了哭声，抚摸着梁栋的头，一时恍惚，真把他当成了亲生儿子。

周建业：“爸爸以后再也不会骂你打你了，再也不逼你考第一名了，只要你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

梁栋“我昨天去找韩老师了，我还要继续念书，明年再参加高考。失去的东西，我会再挣回来。”

周建业笑了，酒劲上头，仿佛又看见了儿子推门回家，一个人静悄悄地去房中刷题。他很乖……周建业闭上了眼睛，趴在桌上睡着了。

梁栋在周母的协助下，将他背去了床上，轻轻盖上毯子，手却被周爸拉住了。他便坐在床边，等着周爸完全睡着了，手掌渐渐松开，才回到了客厅收拾碗筷。

林嘉怡：“放着放着，我来，你快去做作业。”

周母把他挤到一边。

梁栋“没事，妈，我来洗吧。”

周母故意沉着脸道：

林嘉怡：“又不听话了，回房去，小心你爸看见又要挨骂。”

梁栋拗不过她，加上也有些困意，就推开了一间房门，定眼一看，便知道这是周向荣的屋子。被收拾得一尘不染，好像他从未离去，随时都会回来。床上摆着一只大大的“史奴比”，这是他最喜欢的卡通玩具。书桌上的闹钟还在“滴答滴答”地转着，仿佛下一秒就响起闹铃来。

梁栋关上房门，轻轻地坐在书桌前，抚摸着椅子，那上面似乎还存有周向荣的气息。他看见一张半身照片静静地立在书桌的最右边，面露微笑，正在看着自己。他伸手拿起相框，用力地贴到了脸上。

梁栋“周向荣，我想你了。”

梁栋默念着，不禁潸然泪下。

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摆放的有条不紊，梁栋想伸手去翻，又觉得这是对周向荣的不尊重。他平时就有点强迫症，橡皮擦完都要摆在同一个位置，连走路都要走在地砖的内部，不愿意踩到缝隙，像有电似的。要是翻了他的东西，他肯定会生气的。

梁栋拿开床上的布偶，轻轻躺了上去，只觉被子下面有东西硌着了背部，掀开被子一看，是两本厚厚的日记本。他忍不住想看看，便随便翻开几页，不禁哑然失笑。

周向荣：“欣欣这个白痴，脑子里全是屎！数学才考三十分。还好舅舅宠他，要是换成我，爸爸不得把我皮剥了。考那么点分数，我安慰一下还好意思骂我假仁假义，真是气死我了。”

周向荣：“林欣欣，你又跟爸爸告状！我和你誓不两立！我咒你永远找不到男朋友！八十岁还是个老处女！”

周向荣：“林欣欣，你明明知道那是梁栋送给我的唯一的礼物，你还拿去写，笔头肯定是掉地上砸坏了，还死不承认！不承认也就算了，还搬出外公来骂我，你就是个老妖婆，母猪精！祝你永远胖下去！”

周向荣：“唉，英语又比梁栋少三分，他今天洋洋得意的样子，心里肯定是在笑我了。我怎么那么粗心！送分题都能选错。爸爸看了我的卷子，一句话都没说。我知道他生气了。他看那些英文原版的医学文献都不用查字典，我一个单词都不认得。唉！数学竞赛题，我想一天都想不出来，妈妈能秒解。有个高智商的父母，压力真大呀！”

周向荣：“哈哈，今天欣欣被舅舅骂哭了，乐死我了。好好的头发染成绿色，她是要提前给未来的男朋友戴绿帽子吗？书不好好念，才高一呢，就知道跟班上几个男生鬼混！要留级了吧！真是丢死人了。”

周向荣：“这个死丫头，放了一浴缸水想呛死自己，居然拿自杀吓唬人。活该，呛出肺炎了吧！骂两句就要寻死觅活的，那我不死一百次了？”

周向荣：“我真不是人！欣欣病重了。她要是死了也是被我咒的，我真是乌鸦嘴。明明她心情不好，还要怼她，我怎么就那么嘴贱呢。祈祷她快点好起来，我再也不诅咒她了。要是我也这样，不知道爸爸会不会这样着急，今天他在医院里路都走不稳了，说话一个劲地哆嗦。爸爸就是重女轻男！”

周向荣：“欣欣，你快点好起来。留级就留级吧，反正你脸皮比马桶盖还厚，也不怕丢人。”

周向荣：“今天毕警官来讲普法课，我懒得听，被他批评了，好丢人，梁栋还在那笑得最大声，还踢我凳子，我要记下来，省得以后忘记了。毕警官跟毕涛一样令人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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