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法拘留

第二天一早，毕警官就安排小王去医院再次与李福来沟通，向他陈述梁栋所说的真相，看他有何辩解。然后再告诉他，警方有专业的方法查明六十万的来源，劝他自首，否则不但钱保不住，还有可能惹上牢狱之灾。

王警官刚整理好问话的思路，不想在病房外碰到了刘国胜这个大钉子。

刘国胜“王警官是吧？幸会幸会。来讯问嫌疑人是吧？欢迎欢迎。”

来自京城虎穴龙潭的刑辩圈，刘国胜说话自带诙谐与派头。

小王：“你是？”

小王警惕地上下打量起眼前身材高挑，穿着精致的刘国胜。

刘国胜“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上次贵局负责侦查的‘兴安河无头女尸案’，我还跟您打过交道呢。当时我致函贵局，表示侦查机关提取的血液因勘验侦查员操作失误而受污染，故鉴定结论不足采信。作为承办人的您还在电话里还跟我开玩笑说，我在用一己猜测质疑您同事的业务水平呢。才小半年功夫，这一个电话的交情，您就不记得了？”

王警官在心里冷笑一声，至今对电话那头的那位刘律师的高傲的做派和犀利的言辞记忆犹新。

小王：“是我眼拙，怠慢了刘律师。还没恭喜您升任高伙，真是年轻有为。怎么，您都列居高位了，还有闲情逸致接这样的小案子？”

刘国胜不屑道：

刘国胜“大案伤身，小案怡情嘛。而且光办省局管辖的案子，总不来市局走动，跟王警官都生分了，最后孤芳自赏，成了光杆司令，以后怕是在本市可就没有刘某一席之地了。”

小王：“刘律师客气了，下次有空叙旧。如果李福来精神状态可以，我想尽快向李福来了解一下情况，所里还等我回复。”

刘国胜“要是您说的‘了解情况’是指希望以本案侦查人员的身份对嫌疑人进行讯问的话，那么，恕刘某冒昧，作为本案辩护人，职责所在，现请求王警官出示贵单位的证明文件。”刘国胜敛起笑容道。

王警官从包里拿出了一系列的书面文件，熟练地按次序向刘律师出示完毕。二人一时无话，刘国胜继续说道：

刘国胜“根据刑诉法规定，侦查人员讯问嫌疑人，应当至少两人以上在场。当然今天您非要坚持讯问，我也阻拦不了。但将来检察院把今日所得的证据全给你退回来，一面要求你补充侦查，一面再给你出份检察建议，羞辱你缺乏常识的业务水平，那您可是真有点下不来台。所以啊，刘某也建议你回到贵所，把人凑够了再过来。您看麻将凑不够人还开不了局呢，何况是办案这种，更要讲规矩的事呢。”

王警官被噎地说不出话，过了一会儿，方应道：

小王：“你不用这么激动，我今天来不为讯问，只是单纯为了解情况。”

刘律师依旧职业化地跟王警官保持目光接触，只是面色已温和不少：

刘国胜“了解情况？您这个表述可有些指代不明。据我所知，刑诉法恐怕没有‘了解情况’这项侦查程序，是您自创的么？这恐怕不妥。夜校不教非法证据排除这事儿我知道，但是吧，也理解这事儿的确超出他们能力范畴，但是‘正确地表述侦查程序’这件事，就算是夜校老师也应该有强调过吧？您是不是翘课了啊。”

小王：“夜校？我西南政法大学毕业的。”

刘国胜“如雷贯耳，全国著名法律类专科夜校。”

王警官被噎得半死，讥讽道：

小王：“北大法学硕士了不起么？看你这样子，恐怕也连节德育课也没有上过吧。”

刘国胜“夜校有？”

小王：“……”

回到单位后，小王将医院里的事都悉数告知了他的上司，毕警官见他灰头土脸，像个怨妇，又气又好笑：

毕呈亮警官“现在知道律师的嘴有多臭了吧？”

小王：“我穿着这身警服没办法，不然我真想上去给他一拳。”

小李：“你敢打律师？他能把刑法一条一条在你身上全部过一遍。”

小王：“真是没见过这种的，以前别的律师也都是客客气气的，从不会阻拦，他倒好，把我当犯人一样的训斥。说得那个酸刻薄呀！我真是气得路上差点骑翻车了。”

毕警官笑道：

毕呈亮警官“好啦好啦，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他！要是查出了他的违法行为，向司法局举报，吊销他的律师执业证。”

小李：“老大，你是狠人。”

这时有警员敲门进来：

警员：“毕副所长，刚刚接到市局的通知，刑侦大队那边有案件需要您协助调查，让您于下周一过去报到一下。”

毕呈亮警官“是调令还是通知？”

警员：“是通知，OA上已经有了，您在电脑上看一下，签个章。”

毕呈亮警官“好的，知道了。”

小王：“哎呀，老大真要走了。”

毕呈亮警官“我就是去协助调查，查完了继续回来收拾你们。”

小李：“你把我们也申请过去吧，这案子我们很熟了。”

毕呈亮警官“你俩没系统学过刑事侦察，跟派出所的工作是不一样的。而且危险性要大得多，就在派出所待着吧。只要记住‘为人民服务’这五个字，在哪儿都一样地发光发热。需要你们协助的地方，我会跟所长说。”

三日后，梁栋如约而至，并且带上了他的父亲。为了节省时间，避免有些问题重复问讯，毕警官开着车子将他们直接带到了市公安局刑侦大队。

赵队长：“你来问吧，你了解的情况多，他戒备心也小一些。”

毕呈亮警官“行，你们在监控盯着，如果需要补充什么问题，随时告诉我。”

毕警官将梁父带到了接待室，递给他一杯水道：

毕呈亮警官“孩子的事，我很抱歉。但国有国法，他年轻时犯了错，需要为他的错买单，也请您谅解。”

梁父：“我懂，毕警官，我没有怪您的意思，谁触犯了法律都要承担后果，我感谢您为梁栋找到了正确的道路。这事不解决，他自己也解脱不了。我也不怪他，只希望他进去了后，能好好表现，争取早点出来。”

毕呈亮警官“谢谢您的配合。我会帮他找个好律师，争取少判几年。他本性不坏，只是一时犯了糊涂，加上自首，法官也会酌情考虑的。”

梁父：“谢谢您了！”

梁父朝毕警官深深地鞠躬，毕警官也没客气，朝他点点头，就去了审讯室。

毕呈亮警官“姓名”

梁栋：“梁栋，栋梁两个字反过来。”

毕呈亮警官“出生日期，民族。”

梁栋：“1987年4月29日，汉族。”

毕呈亮警官“因为什么事过来自首？”

梁栋：“我十年前和我的三个朋友犯了轮J罪，心里煎熬了十年，不说出来我一辈子都寝食难安。”

毕呈亮警官“发生的时间和地点？”

梁栋：“2005年5月6日晚，地点在‘江峰渔火温泉会所’的5楼，房号我不记得了。”

毕呈亮警官“被害人有几个，年龄大约多大？”

梁栋：“有两个，年龄在二十岁上下。”

毕呈亮警官“和你一起实施犯罪的另外三人是谁？”

梁栋：“是我的同班同学，叫罗士杰、郭怀良、徐志强。”

警员：“把正确的名字写出来。”

毕警官身边的记录员，递过去纸笔。

毕呈亮警官“他们跟你一样大，都是1987年出生，都是本市人对吗？”

梁栋：“是的，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级。”

毕呈亮警官“是你带他们过去的，还是他们三个其中谁带你去的？”

梁栋：“是罗士杰带我们三个过去的。”

毕呈亮警官“作为一个中学生，你们为什么要去那个地方？那是成年人消费的地方。”

梁栋：“是这样的，我有个同学叫周向荣，他家有这个会所的股份，他经常去泡澡。那天学校大扫除，大家忙完后就剩下我和周向荣在教室……”

毕呈亮警官“我总结一下你的话，你总共去了三次江峰渔火。第一次是周向荣带你去的，你们发生了性行为。第二次是你与罗士杰、徐志强、郭怀良三人一起去的，是正常泡澡。第三次还是你们四人一起去的，实施了犯罪。对吧？”

梁栋：“是的。”

毕呈亮警官“你描述一下第三次的情形。”

梁栋：“第三次我们进了房间大概十几分钟后，进来了两个小姑娘送饮料。其中有个小姑娘，我看着眼熟。因为第一次周向荣带我来的时候，会所是在停业的，大门外面立着管路维修的牌子。周向荣打了一个电话后，她下来开门，给了他一张门卡。他俩有说有笑，看上去很熟悉。第二次我们四个来泡澡的时候，大概一个小时过后，房间的门忽然被打开了，周向荣气呼呼地闯进来。说要告诉班主任，我们四个找小姐。罗士杰把他臭骂一顿，说他贼喊捉贼。还是他先带着我来，他们才知道这个地方。他让周向荣把房间里的小姐找出来。我当时也辩解说，我们真的只是来泡澡的，周向荣哑巴吃黄连，气呼呼地跑走了。当时我心里想，周向荣是怎么知道的，肯定是那个前台的小姑娘告诉他的，并给了他我们的门卡，周向荣才能打开门。第三次去江峰渔火的时候，我认出了送餐的那个小姑娘，我指着她问‘上次是不是你跟周向荣通风报信的，这次你是不是又告诉他了’？她摇摇头，说她只是进来送饮料的，叫我们省省心吧，说我们还是学生，会所不会提供成人服务的。”

毕呈亮警官“然后发生了什么？”

梁栋：“罗士杰一把抓住她，骂了她一句‘臭biao子，你敢通风报信！今天不提供也得提供’。徐志强迅速关上了房门，并反锁了。两个女孩子预感不妙，大喊救命，郭怀良和罗士杰立刻把她们扔到床上，用手捂着她们的嘴。罗士杰的手被狠狠咬了一口，鲜血直流，他气得失去了理智。一手捏着她的嘴，一手抽了她几巴掌。然后喊我和徐志强‘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来帮忙’。”

说完梁栋深深地低下了头，不敢再看毕警官，他缓了一会儿，继续道：

梁栋：“然后……我们两人抓着她们，两人实施了性侵。”

毕呈亮警官“你们四人全部都实施了轮J对吧？”

梁栋点了点头。

毕呈亮警官“在这期间，两个女孩有没有激烈反抗，呼救？”

梁栋：“有，她一喊，罗士杰就打她一巴掌，后来就只敢哭，不敢喊了。”

毕呈亮警官“完事后，你们就放她们走了？”

梁栋：“没有，罗士杰掏出了两千块钱，扔给她们，说自己手上的伤不用她们赔医药费了。两个女孩子在床上裹着被子，动也不敢动，然后我们四个就穿上衣服离开了。坐上出租车的时候，我看见周向荣从另一辆出租车下来，冲进了会所。”

毕呈亮警官“你是否清楚后来她们为什么没有报警？”

梁栋：“这个我不清楚，我估计是周向荣做了她们的工作。我和徐志强郭怀良后来都很害怕，怕警察找上门来。罗士杰一点也不在乎，说她们就是出来卖的，装清纯多要点钱罢了。然后我们四个商量了一下，统一口径，要是她们报警，我们怎么回答。”

毕呈亮警官“你们怎么统一口径的？”

梁栋：“我们商量着警察问起来，全部都说：两个小姑娘一进来就问要服务吗？我们问四个人多少钱？她们说一人五百。”

毕警官摇摇头，叹道：

毕呈亮警官“幼稚到了极点！”

梁栋：“我当时不知道这个罪有多大，想着跟卖yin嫖chang差不多，又都是学生，即使东窗事发，最多也就是拘留几天。况且她们还咬了罗士杰一口，上医院打破伤风打吊针都花了三千多。第二天，一直都没有警察来学校找我们，我也松了一口气。后来我上网查了一下这个罪，被吓傻了。”

毕呈亮警官“第二天发生了什么事？”

梁栋：“第二天，罗士杰没有来上课，在医院打吊针。周向荣给罗士杰发了一条短信，约他下午三点在楼顶见面，不敢来就是孙子……”

毕警官再一次从梁栋的口中听到了楼顶的那一幕，听到了更详细的描述，他的心也再一次被深深刺痛。这个孩子一人扛下了所有，如果他当时选择报警，梁栋这时都已经出狱了。他不知道自己所谓的为了梁栋好，却是害了他。

毕呈亮警官“你是亲眼看见罗士杰松开了手，并且亲耳听到他说的那一句‘死吧’对吗？”

梁栋：“是的。”

毕呈亮警官“梁栋，今天的问讯先到这里。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六条，你涉嫌以暴力胁迫或者其他手段强J妇女，现在依法对你进行拘留。你是否同意？”

梁栋：“我同意。”

梁栋说完，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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