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完）

天儿越来越长，几个月前这个时间点已经能看到星子挂出来​，现在也只是被太阳落山的余晖刺的睁不开眼睛。

艾子漠泡在浴缸里，仔仔细细地把自己洗干净，站在镜子前看里面的自己——让墨泽懿养胖了一丢丢，头发也刚刚长到齐眉，身上紫紫青青的确丑陋。末了，从衣柜里摘下墨泽懿一件黑色风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男人穿都要快到小腿，他穿自然盖到脚踝，半遮不挡的露出踝骨。他很喜欢这种宽宽大大的衣服。

发件人：艾子漠

墨色天台。

收件人：廖煜辰

艾子漠坐在天台栏杆边，微风轻轻吹，很舒适，对面高楼林立，暖橘色的光一缕缕透过，他抬手，纤细修长的手指挡在眼前，把光隔绝，享受这份安逸。

噔噔噔——脚步声传来，铁门被打开的动静不太好听。不夸张的说，廖煜辰被眼前景色迷的一时沉浸其中都忘了来干什么的，因为真的很好看，好看的廖煜辰自责破坏了这幅“画”。

好在艾子漠不责怪他：“随便坐。”说完又很含蓄地笑了笑。天台上哪有坐的地方，他在为自己开的玩笑忍不住嘲讽。

廖煜辰：“你到底错了。”

艾子漠：“真的是我错了吗……”

廖煜辰：“墨泽懿归案以后，你不仅不能择出来，还会判包庇罪等等，你放跑了人，情节很严重。”

艾子漠：“又能怎么样呢……我早就不是自己了，大概从八九年以前就不为自己活着了，死亡是未知的，我害怕，我又怎么好好活着啊，我进监狱，我想赎罪，我对不起爸妈，我喜欢墨泽懿啊……刚才啊，我也在赎罪，因为我害了我喜欢的人，但是我真的有罪吗……我站在了你们所有人中间，以至于挡住了你们所有人去路，但是我很好说话的啊，让我躲开我绝对不会不躲的，那你们每个人为什么还非要踩着我过去甚至捅我两刀呢。”

廖煜辰：“有没有罪不是你自己定的，我先带你回去。”

“呵……廖煜辰!廖可!这个世界可以有绝对的正义，但没有绝对的光明。人们总是肖想​世界的美好却忘了，春夏秋，还有个冬呐。”艾子漠深吸一口气继续心平气和：“我认罪。到这吧，我认罪了，我杀了墨泽懿，报了仇，幕后的人一直是我，我欠你一条命，现在还给你。”

“你他*说什么呢!？用不着你还我……”一个激光红点投过来打断了廖煜辰要说的话。

对面有狙击手!而且出发点比自己要高避不开，廖煜辰从背后拿枪冲对面激光过来的方向开出一枪，可这时艾子漠忽然站起来，挡在了廖煜辰前面，同时扣动扳机，两颗子弹一前一后同时穿过艾子漠胸膛，血瞬间浸透了他的衣服，如果风衣不是黑色那该有多么触目惊心……

廖煜辰瞪大了眼睛，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艾子漠。已经有警察去了对面楼里。

艾子漠手紧紧攥着栏杆，艰难地转身面对廖煜辰：“你用不着……好啊。艾子漠，畏罪自杀。”松开手，没有了依靠和支撑，艾子漠向后仰下去，失重感让他觉得异常放松，三楼，不过十米的高度，落地没有疼痛，他望着遥远的，没有边际的天空，嘴角缓缓上扬，血立刻从他唇边溢了出来，他头偏了一个完美的弧度，一动不动了，死不瞑目。

廖煜辰奔下楼，在一段距离外就挪不动脚步了。他看着艾子漠，躺在血泊里，大眼睛还注视着自己，冲自己笑着。他出过那么多现场见过那么多尸体，本来早就没有反应了，但现在他无论如何都忍不住，他弯下腰干呕着，呕出了眼泪。

『这个世界可以有绝对的正义，但没有绝对的光明。』好啊，这句话说的真好，自己在这句话里仿佛跳梁小丑，又有多少人如艾子漠一般在黑暗里活来死去。

警察封锁了现场，记者的镜头里多了凄美一幕。

“狙击手应该是墨泽懿安排的。”

“他本事也真是大，还没落网。”

“郑局，或许还有办法。”廖可死气沉沉。但是他毕竟在这个行业里，他逼自己振作，他必须抓住墨泽懿。

“说来听听。”郑局，就是上次和廖可在天台说话的男人。

“安葬艾子漠，把消息放出去，越沸沸扬扬越好，墨泽懿可能会回来自投罗网。”

墨泽懿此时在一艘游艇上，他的关系网被拆了但是萧鹤还藏了自己的人，他们刚偷渡出国。

其实艾子漠并没有想害自己，他是让自己跑的，他没有帮廖煜辰。墨泽懿突然想到了这眉头蹙起来，他刚才太着急了，他没料到艾子漠会骗自己——原来那个人在自己心里已经这么重要了吗……应该把他带出来的。

墨泽懿两手撑在额头上，他得把艾子漠捞出来，他在想办法。

“你内边的人靠的住吗？”墨泽懿找到萧鹤。

萧鹤：“怎么了？”

墨泽懿：“把艾子漠送出来。”

萧鹤一瞬间拍案而起：“你还想着他呢!没有他你至于躲出来吗!”

墨泽懿：“不是他的错。”

“为什么啊……你到底图他什么？”萧鹤冷哼一声，“他现在什么也没了他不配!看看这个。”说着萧鹤把手机递过去。

是一个视频，艾子漠被人推搡着进了卧室，他在挣扎，那几个人按着他把他的脑袋撞在了床头柜上，然后撕了他衣服，他不再挣扎了，墨泽懿看到他哭了，眼泪从艾子漠眼角悄无声息滑过刺痛了墨泽懿的心。看都不用继续看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准确的说是墨泽懿看不下去了，他现在的怒火比起听完电话录音有过之而无不及。

墨泽懿掐着萧鹤脖子把他摁墙上：“谁他*允许你动他了!”

“他，他对你的意义这么特殊吗？!”萧鹤说话有些困难：“我们都走了这么多年，他比我早出现在你的视线，你不过就是一时兴起!现在我回来了，他就可以消失了!就算你不喜欢我了没关系，我再陪你一个七年，忘了他，我们在一起!”

“刚才，视频里内几个，在哪？”

“你要干嘛？”

墨泽懿直接拿枪比划上了萧鹤脑袋。

萧鹤神色变得恐惧，他知道墨泽懿动真格了：“还在国，国内，吧。”

“告诉他们，港口等着。”说完墨泽懿转身离开。

萧鹤追过去问：“你去哪？”

墨泽懿：“驾驶舱，掉头回国。”

“你疯了吗!？现在回去死路一条!”萧鹤哭着大喊，见墨泽懿头也不回，“墨泽懿，他已经死了！”

墨泽懿站住，回身眯着眼盯着萧鹤。

萧鹤哽咽道：“几分钟，前的新闻，艾子漠被枪杀，警察正，正准备埋他。不是你安排的狙击手要杀那个警察吗!杀错了人，是你间接害了他!忘了吧!别回去了……”

墨泽懿虚晃了一下，有些失神：“不可能啊，假的!他们就是想引我回去，我回了，漠漠就没事儿了。”

“艾子漠如果不遇见你他好好的!你还有脸回去吗!为什么你还要搭上我!？”

“你不乐意，跳海吧。”墨泽懿去了驾驶舱。

不应该是这样的啊……墨泽懿你怎么能这么对我……萧鹤倒在地上。

原路返回，墨泽懿自己拿萧鹤手机联系了内几个马上要没的。

“你们看不见他不愿意吗!？他在反抗!他哭了!你们他*的还强迫他!？”墨泽懿揪着其中一人领子，他自己说话的气息都不稳。

次日上午，有几具尸体沉了海。

墨泽懿打电话给廖可：自首可以，见艾子漠一面。得到的回复是：三天以后，墓园。

墨泽懿如期而至，墓园外停了一排警车。

廖可：“跟我来吧。”

早就看过了新闻上艾子漠走时候的报导，那个笑容和之前梦里的很像，墨泽懿近乎贪婪的注视墓碑上的黑白照片，蓦地跪了下去，手抚上冰冷的石碑，哭的极压抑，轻轻凑上去亲了一下照片，同样是冰冷的没有回应的。

廖可：“他跟我说他认罪，他帮你担了所有。”

墨泽懿：“你跟姓贺的内个小子，不也分道扬镳了。你还拿漠漠当诱饵。”

两人互相戳心窝子。

很长时间过去了，他们都不着急。

“他走的极不体面，怪我，我来赔罪了。”墨泽懿说完，从衣服内口袋摸出枪，对着自己心口，没有犹豫的一枪。

艾子漠的死廖可来不及阻止，墨泽懿的死廖煜辰没想过阻止。

港口边的一个小出租屋里发现了萧鹤的尸体，毒品过量。

“你的辞职报告批下来了，但是我很不理解，这次你立了大功，本可以从队长升为副局长，等过两年我退休，你就是局长，你才三十来岁，上升空间还很大，为什么突然辞职了？”郑局非常惋惜。

“就是累了，想过自在日子，我想好了，盘一个店面，开个小饭馆儿。”

“哎，罢了罢了，回头庆功宴就去你馆子。”

“感谢局长的栽培……”

“得了得了，阿谀奉承溜须拍马，滚蛋吧。”

廖可正收拾东西，手机来了信息，久违而熟悉的号码。

贺文熙：我在分局门口。

换了常服，廖可出去，看人行道边车里熟悉的人，竟然紧张了。

坐到副驾驶。

“我本来都收拾好行李了，机票也订好了，还是回来晚了……好人就是不一样，那么多人上赶着给你挡枪子儿。”贺文熙先开口，五味杂陈。

廖可回忆到了当天光景，也有些惘然：“其实……艾子漠中了两枪，有一枪是我开的。”

贺文熙转头看他，喃喃道：“你不是故意的……”是询问，也是替廖可辩解。

“不是。”

得到肯定，贺文熙转回头，长长叹出一口气：“不逮捕我吗？”

“我辞职了。”

贺文熙笑了：“你本来就不是该多好……我走了。”

反应慢半拍的廖可悟过来贺文熙在赶自己，点过头匆匆下了车，望着人走远了。

贺文熙车开得飞快，开到外环再也憋不住了一脚刹车停在了路边。

“啊————”贺文熙发泄似的大喊，最后趴在方向盘上哭起来。

他陪他长眠于地底，他陪他行走于世间，他们都没有在一起。​

“人们总是肖想​世界的美好却忘了，春夏秋，还有个冬呐。”这句话灵感来自丁立梅——《风会记得一朵花的香》“世界是美好的，寒冷却钻肌入骨。”

这本书真的好温柔。

第十八章的那句我改成了汤显祖《牡丹亭》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我觉得这句更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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