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四）

“你干什么？”艾子漠瞪他：“松手。”他皱眉想把手抽出来，未果。

“你自残?”贺文熙语气不再吊儿郎当，“糟践自个儿有意思？”

艾子漠也没好气：“你不用管，放我走。”

这回贺文熙沉默了，艾子漠叹口气，他脑子转了转，诧异道：“你为什么对这个这么敏感?”

贺文熙闷声：“我有个妹妹，亲的，比我小三岁，现在在美国读大学，她高二时候抑郁症，表白没成，跟家里因为学业问题又吵架，我在国外也没跟她交流过什么，闷时间长了，不跟人说话了，后来家里人发现她自残，再后来在学校里要跳楼，哎……还是爱情力量大，她喜欢的男孩劝了几个小时给她劝回来了，那个男孩后来也一直陪着她，她治疗顺利，高中毕业也直接去美国学心理学了。”

艾子漠迟钝地点了点头。

贺文熙又烦躁：“我妹不怨我，但是我心里边其实一直都不好受，家里边也是，所以都不提，我也让这事儿闹的心里发空，就很敏感，你要是心里有什么问题啊，就赶紧看。”

艾子漠看着自己的伤，疤痕不深，但是一道接一道爬满了他手臂，让人心惊胆寒。

自己高中啊，十一年前了。

高一，第一天放学，迈出校门的第一步，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笑的温柔的墨泽懿……拥了另一个人入怀。

当时也只是知道爸跟黑道上的人走得近，也不知道到底是干什么，也只是一门心思的想着接近墨泽懿，后来还是得感谢他爸，让他接触到了墨泽懿……

……

到底艾子漠戳到了贺文熙心里的软弱，贺文熙放艾子漠走，货他另想办法。

“天儿凉了，你穿我件外套走。”

艾子漠看着贺文熙递过来的花里胡哨的褂子，无奈笑了笑，接过来：“谢谢，以后多跟你妹妹聊聊。”

“……你告诉我你电话号码吧，我妹回来我找你，她现在好歹没事儿了，还是心理学专业，让她跟你谈谈心。”

“不用了，我现在挺好的。”

“那你拿一张夜未央的门禁卡，有事儿来找我。”

艾子漠愣了愣，微笑着摇头，披上了贺文熙的褂子，出门。

被人关心的感觉真好……可惜了，不是平白无故的，自己到底是换不来别人无欲无求的问候。

两个月过的快，入冬了，艾子漠找了家小超市打工。人家刚开始还不愿意要他，他也不是会说话的人，只是后来老板看着他可怜，说他干活快就留他当个保洁，支个单人床，晚上关门了他可以睡在这，每个月一千多块钱的工资，在这么个大城市，肯定生活不下去，别人像这样的早就寻死觅活了，但是他就是一直熬着，也不知道他为了什么。

好死不如赖活着，就怕赖到最后还落得个不得好死……

艾子漠在夜市几十块钱买了件棉袄，暖和是有点，质量也是真次，裹在身上一点也不舒坦。超市关了门之后也不会为他一个人开着空调，他经常一宿一宿冻得睡不着，猫在角落里发呆。

他闷的时间太长了，下午超市客流量大他也没办法打扫，就跟老板打了声招呼说出去转转，老板答应了，也让他赶紧再补办张身份证，要不然留他的时间不会长了。也是，当时艾子漠所有的东西包括证件都在墨泽懿那，他应该拿不回来了。子漠虽然点头但是压根没想过要重新办，户口本都没有的人，还要那么多手续，太麻烦了，走一步看一步。

艾子漠照例溜达着，走过了两个十字路口，到了一个公园的门口，他高中毕业之后想找个工作，但是墨泽懿不如他的愿，所以他一直闲着，无聊就到处走，来的最多的就是这个公园，里面有很多游乐设施，有假山有湖泊，景色很好，艾子漠一般在湖旁边一坐就是一天，听着欢声笑语，思考人生。

过山车下面有一个买棉花糖的小车，艾子漠看着糖絮絮从机器里飞出来，紧紧贴到木签上，然后被别人一点一点抽掉，最后又只剩下一根木签，纤尘不染。

“一个棉花糖谢谢。”艾子漠伸手递钱。

“我要一个棉花糖。”一个声音同时响起，有点耳熟，艾子漠转头，这个人……在哪见过？说话的男孩也看见了艾子漠，愣了愣：“你不是上次墨色……”

“苏辞。”墨泽懿朝这边走过来，打断了苏辞说话。

是上次墨色那个男孩儿啊，墨泽懿还没换人，还屈尊来这种喧杂的地方，这是找着真爱了?

艾子漠和墨泽懿对视一眼，他真的很想转身就走，但是真的挪不开脚步，大几十天没见而已，况且是墨泽懿抛下的自己，可是就是想看着他，贪婪到一辈子跟着他。艾子漠手捏紧了几块零钱显得不知所措，收回手转身，快步走了。

这边苏辞看了眼墨泽懿，墨泽懿还盯着艾子漠背影没回神，苏辞戳了他一下：“那个人到底是谁啊，你们什么关系啊？”

墨泽懿搂他：“他什么都不是，我们没关系，我也要吃棉花糖。” 苏辞撇了撇嘴，跟老板说再要一个棉花糖。

艾子漠离他们很远了，站在湖边，眼泪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往下砸，砸到水面上溅不起一丁点儿水花。凭什么他艾子漠什么都不配，爱情，朋友，家人他什么都没有，连几块钱的糖果都要舍不得的犹豫很久最后还吃不到，他墨泽懿和别人都那么好，好到连条活路都不愿意给自己，心里委屈……很难受。艾子漠收敛着哭声，蹲在湖边哭成一团，不敢打扰别人的快乐。

傍晚，人渐渐散了，艾子漠也平复下来，他起身，却看见湖面上映出几个身着黑色西装的人影，就站在他身后，匆忙回头，条件反射的拔腿就想跑，可惜让人家一把拽了回来，艾子漠脑子里闪出了贺文熙，突然有点庆幸，那个混小子又玩这种绑架游戏，但是一阵拳打脚踢让他这个可笑的念头烟消云散。

艾子漠躺在地上，眼睛被自己的血染红，什么都看不见了，也动不了，其中一个临走前一脚揣在了他胸前，他甚至能清楚的感觉到肋骨断裂，真疼，血不停地从他嘴里往外涌，呛进了鼻子想咳嗽，却又震的身上的伤更疼，真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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