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皮本5 鹿山（1）

PART3 鹿山（DESERTED CITY）

3193.2.22

还有十几天才开学，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嫌假期太长。因为寒流的原因这几天都只能一直缩在宿舍里面，暖气费和电费还得自己出，本就苗条的钱包现在已经面临很严重的生存危机了。

从松岐回来后我就一直在思考自己的处境和幻觉的成因。用常规的思维似乎已经很难解释，我产生的那些所谓幻觉（与其说是产生倒更像是跌入那个幻境）确确实实是虚假的，但我又总觉得相对于幻觉它又太具条理性了一点，就像是一些无法理解的梦让人会觉得其中预示了什么。

在学校无所事事的日子里没再产生过幻觉，为了打发时间从图书馆搬了一大堆小说回来。当中有好多本颇具诺国特色的玄幻小说和都市小说，这些小说中的主角不少也和我一样一苏醒就发现自己没有记忆，但这也是我和那些幼稚的虚拟角色惟一的相同之处了，我没有可以以一敌百的格斗能力或者号令十万诺国将士的令牌，更没有一路上遇到的所有女人都是美女而且总会投怀送抱或者天生的十级灵脉以及等待着我回归的神秘组织……我所拥有的只是日渐稀少的存款。

不过在看小说浪费时间的时候我不禁会想象自己要是活在这种书里的话我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

3193.3.11

今早起床洗漱时发现阳台上的水居然没有结冰，春天可能终于要来了吧。

吃完早饭后久违地在学校里散了一会步。在通往图书馆的林荫小道边看到了很多虫子和青蛙正在腐烂的尸体，可能是十几天前前天气骤然转暖之时从以为冬天已经结束了，就从土里爬出来，结果还没来得及发春就被又一波寒流给冻死了。现在天气真的暖和起来，它们被封冻了半个月的尸体也终于得以腐烂了。

3193.4.16

上课，打工，吃饭，睡觉，看书，玩手机，睡觉。

3193.6.28 ⛅

我的身份证上在“居住地”这一栏是这么写的：鹿山市昌关区红阳路231号鹿山福利院。然而在坐了四个小时的高速列车来到这座位于东北的临海城市的街道后我却没有任何似曾相识的感觉，反而感到无比的陌生和寒冷——这里和帝都比确实也不热。

鹿山的街道不同于我印象中的大部分地区的诺国街道，相当干净而冷清。仅有的一些行人和车辆也都是安静地匆匆驶过，把天空遮得严严实实的云层看起来像是被远处一些带尖顶的高大建筑给托着一样。走过两个街区之后误打误撞来到了港口边上，估计是天气的原因几乎见不到进出港的船只，几艘中小型货轮安静地闷在石砌的码头边随着海水轻轻上下起伏。一群海鸥围绕着货轮的舰桥在风中摇摆着盘旋。我对于海边无时无刻不在刮着的咸涩的风似乎有点印象，但我不太觉得这里会是自己的出生地。

从港口走出来向左拐后是一条狭窄的砖石小径，放眼望去一条路上尽是清一色的老式褐色居民楼——那个还没有商品房的年代的宝物。走过两个十字路口我看见了这条路上唯一开着的一家店，是一家粉色的情趣用品店……小店隔壁就是宾馆，宾馆对面是餐馆，餐馆楼上是个已经关门大吉的舞厅，可以说是配套相当完备的消费设施了。

粉红小店里走出一个眉头紧锁的年轻男人。我走上前去问道：“先生，打扰一下，您知道红阳路怎么走吗？”他站在那里瞥了我一眼，而后缓缓说道：“在昌关区。”说完他就转身欲走，我在他身后喊道：“昌关区又在哪？”“在东边。”他加快步伐，拐进一个巷口中不见了。

无奈之下我走进粉色的小店，老板在一个摆放着各色药品的的玻璃柜台后算账。我敲了敲玻璃门后问道：“老板，打扰一下昌关区怎么走？”

老板抬起了在淡紫色霓虹灯管下显得异常诡异的秃脑袋，他用白多黑少的眼睛注视了我片刻之后开口道：“买点东西我就告诉你。”

我环视四周，实在找不到有什么可以买的，好在墙上还挂着几排国产烟，我买了包二十块的八匹狼（等下问路的时候说不定还能用到）。老板把钱收到抽屉里后说道:“昌关区已经被拆了。”

“拆了？”“说拆了也不准确吧，就是把很多违章建筑和危楼都给拆掉了，然后把昌关区划给临近的三个区的区政府管辖。总之现在在地图上看不到昌关区了。”

“什么时候的事？”“五六年前拆的吧，有点记不清了。”

走出店门后我把身份证翻出来再看了一眼，昌关区231号，身份证申领日期是3191年十二月，两年前，真™见了鬼了。我在小店边的宾馆门口停住，“好兴宾馆”，所有的窗户都是舷窗一般的圆形，边沿还有一圈被风化磨蚀去线条的石膏浮雕，一扇窗户背后的米黄色窗帘轻轻抖动了一下。

我顺着昏暗的楼道来到二楼的宾馆前台，开了间单人标间并且预付了三天的房费。前台的大妈接过钱后从一个巨大的抽屉里掏出一把挂着给号码牌的黄铜钥匙，我一路找过去，发现是个走廊尽头的房间，上次住宾馆也是走廊尽头的房间。堪舆学里认为走廊是房宅内一切不洁之物的聚集地。我打开房门，发现这房间确实不大干净，大半的墙纸都长了霉斑并且像脚上的死皮一样脱落去不少，圆形窗户的茶色玻璃上有一团来历不明的白色污迹，窗帘上满是细小的霉点而且因为采光差加上今天没有太阳，乍一看过去甚至像个杂物间。窗下的桌子上有个生锈的天使铜像，天使旁边是个深蓝色的碎瓷纹花瓶，里面没有花，只有一个发黑的烟蒂。

我躺倒在床上，嗅到身下的杯子上一股洗衣粉的气味。床边有个铁笼一般的衣柜，里面挂着个裹尸布般的白色浴袍。我在床上坐起来，看着电视屏幕上映出的自己我感觉到越来越陌生。我从包里掏出一年前时醒来就放在里面的录取通知书和几张证明，包括鹿山市教育局批准的补助申请，从这份申请中我得知自己毕业于鹿山市第八中学。个人信息那一栏的居住的也写着“昌关区231号”。我只得拿出手机打开电子地图进行定位，发现这个地方不在定位卫星的信号覆盖范围内。我打开浏览器搜索“昌关区”，0结果，搜索鹿山市福利院，发现这个福利院是个位于市政府的办公机构，负责管理敬老院、残障人士关爱中心、孤儿院和收容所。

我把手机丢在枕边，注视着天花板上一块红棕色的酒瓶状污痕，突然冒出； 把一个玻璃瓶摔碎在这狭窄昏暗的房间里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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