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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皮本4 天空之海(6)

3193.1.20 ☀

早上在小吃店里吃早餐时,我听到邻桌的两个老头说昨晚县里最大的氮肥厂着火了,我刚要把身子偏过去一点试图听清楚些,那老头就凑到对方耳边耳语道:“我听说是那帮人干的。”(看来俩人耳朵都不大好使)。

走出店门时我就看到一大群人结伴往城郊的方向走去,听他们的对话似乎是要去看火灾现场。于是我也投身入人民群众看热闹的潮流中去了。

混杂在人群中行进了莫约二十分钟后来到了城郊的工厂区,成片的彩钢板顶棚厂房密密麻麻地一直延申到视野尽头,视线之内唯一的起伏是一根根强X了天空的烟囱。厂区东侧围着黑压压一大片人,许多被寒风冻红鼻头和脸颊的老头老太太窃窃私语着。我侧身挤入人群,看到一大片焦黑的土地上散落着几块痛苦地扭曲起来的钢板,周围是大小不一的烧焦的麻袋,旁边厂房的红砖墙上开了一个直径五米左右的大洞,墙体的砖头上还有放射状的焦痕。不管再怎么看,这都不是着火而是爆炸的痕迹……

“我们正在保护现场,请各位配合工作……”几个警察跨过蓝白色的警戒线在人群中维持秩序。我挤出人群,在厂区里漫无目的地闲逛着。尽管今天是新年的第二天,许多厂房还是在喧闹着往外喷吐大气污染物。很快我走到了厂区边缘的一条河边,便顺着河流一路往前走。走着走着我就从厂区走到了……另一片厂区。

但是和刚才那地方不同,这里的厂房分布的很稀疏,放眼望去所有的工厂都大门紧闭。我甚至还可以听到自己脚步声的回响,绕了一圈愣是没看见一个人,厂房间的小径上飘荡着氨气的芳香。“奇怪……”我挠了挠头正准备掉头回去时,猛然看见身旁的一个工厂大门上的一扇小门开着,简直就像是在说“请进”一样。

大门后是片洒满了煤渣的空地,空地两边都是车间,阳光透过顶棚的大洞把锈蚀钢梁的影子打在被灰尘盖满的地面上。我走向右边的车间,里面有一台不知是用来干嘛的巨大机床,机床身上的电线和管子全部被拔掉或者剪断了,让我不由得想起那些被拔掉了插管的生命垂危的病人。车间左侧的墙上有两个斗大的红漆字,在煤黑色的墙上只能大致辨认出给字形。

“万岁!!!!”是的,有四个感叹号。可惜我感觉不到任何值得感慨的力量,因为我根本不知道它所要呼喊的万岁是什么,可以呼喊万岁的事情太多了,而这句话的意义往往只是让后人见证这个万岁的事物的破灭。历史已经反复证明过太多次了。

对面的墙上则写着些什么高高兴兴上班平平安安回家努力学习新经济建设法争取成为国家高素质人才以及为国家健康工作六十年等各种鬼话,在一个空气里都满是煤灰的地方写这些东西除了让人嗤之以鼻以外我想不到别的作用。机床后方的墙上有一排铁楼梯,我把脚踏上去时它一直在吱吱嘎嘎叫着往下掉铁屑。二楼比一楼要空旷的多,除去角落里一把红棕色的铁镐和几根电线之外什么也没有。空落落的窗户之外便是不远处厂房那一根根高耸的烟囱。我看向二楼对面的车间,里边的一个锅炉身后也耸立着根硕大的烟囱。

我走下二楼来到对面的车间里,这个锅炉庞大到让我产生了些许压迫和眩晕感。锅炉的铁皮上嵌着段梯子。我抬腿踹了踹,确认这玩意足够结实后便手脚并用着开始往上爬。

梯子通往烟囱中部的一个小铁台之上,在爬行的过程中我放空自己的大脑,直到在铁台上坐下往下看了看已经变小了很多的厂房才开始感觉到后怕。

我靠着烟囱的红砖砌成的体表坐在铁台上长出一口气。那成片的冒烟的厂房此刻端坐在我的脚下,远处的县城被笼罩在一层灰蒙蒙的膜里面。我抬头看向不太蓝的蓝天,思考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被拉到一个全是戎羌人的饭局里,才吃了一口菜就被一种异样而顽固的干渴所缠上,然后不知怎的就产生了幻觉。就我目前的知识范畴之内,我能知道的仅有低烧、癫痫、脑部疾病、重大精神冲击等等会引起幻觉,但是昨天晚上除了那来的快去得也快的干渴外我感觉不到自己身上有任何不正常的因素,之前在帝都浪费了不少钱做的检查也排除了我有病的可能性(虽然我内心还是倾向于自己有点问题)。莫非是那群戎羌人给我下了药?他们没有理由这么做,如果说想把我怎么样我现在就不会身体完整地坐在烟囱边上了。

低头看着脚底那些大门紧闭的废弃工厂时,我转而开始回味自己的幻觉——海水从天上的裂缝里降下,让天空裂缝里的蓝变为世界的主色调。我试图努力会想起其中的每一个细节,但始终想不起来那些海水——或者说,天水…是什么样的蓝,色调偏亮还是偏暗,是纯清透明还是浓稠凝滞的色泽。

正当我为这该死的蓝色而焦灼时,有人在我背后说了一句:“是这样不?”我抬起头,头顶是那一片幽蓝色的飘着几个白色光点的海面。“啊,是的,谢谢。”我环视了一圈在冰冷的幽蓝光泽中静静冒泡的工厂,差点身子一歪摔下烟囱。

我双手紧紧抓住栏杆,下面的那个废弃工厂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草地和一群密密麻麻手持火把的人。火把上燃烧的是苍白而有些刺眼的白色火焰,他们都把白火把高举过头顶,身躯和脸庞多半隐没在暗绿色的半人多高的海草丛里。我把身子往外探一点希望能看清这群不速之客的脸。此时恰好海底刮过一股暗流,匍匐着的海草舒展开身躯在水里轻灵地飘荡着,这下更是只能看到火把了。暗流拂过他们的身躯后他们在海草丛中整齐地振臂高呼起来,然而我完全听不见他们在喊些什么,只能看到草丛里不断有小小的气泡升起又破裂。在这种情况下,一般人们喊的都是“打到XXX!”“还我血汗钱!”如果考虑到他们看见我在一根二十多米高的烟囱上,他们可能还会喊“跳下来!跳下来!”

我在铁台上再次坐下,思考着如何拜托目前的处境。目前我惟一肯定的就是这是幻觉。一想到这点,我就干脆利落地抽了自己一个大耳刮子。等我捂着红肿的脸颊再睁开眼时,海草里的人们正在往我这里丢火把呢,就像是过去人们把罪人绑在石柱(我在烟囱上)往他身上丢石头。看着那一个个缓慢向我逼近的火把,我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坠入谷底般的绝望。

火把是用黑色的细长树枝做成的,上面还有不少木眼。火把顶端缠着一团白布,白布燃烧发出冰冷而刺眼的光芒。它们掠过了烟囱上的我,如海底的鱼群一样缓缓往海面飞去。但是其中有一大半在飞过烟囱顶时就熄灭了。余下的一半还在艰难地往海面上微小的白色光点靠近。

在触到海面的那一瞬间,呲的一声,几乎所有火把都同时熄灭了并且开始飞快往下坠落。当中仅有的一根没彻底死去的火把掉进了烟囱里,底下的锅炉中轰地炸出一团火焰,残破的锅炉门被炸飞到海草堆里砸倒了两个人。白色的火焰迅猛地冲出烟囱口,我在刹那间感觉这个烟囱像是一门对准天空的巨炮。

烟囱上燃起的苍白火焰照亮了这片海底。我终于得以看清脚下的那群人了,可是我几乎立马就开始后悔为什么偏偏有个火把精准地把烟囱点燃了。

下面那一群并不是人,而是一堆活着的干尸,一条条肋骨在烂成布条样的衣服下清晰可见,当中有的人(或者说尸)身上插着把刀或者斧头,个别还被长枪贯穿了胸膛。它们的身躯没有流血,更有可能是血已经流干了。相比于还算完整的躯体,它们的脸庞则是腐烂了一半,两个黑洞洞的眼眶里什么也没有,嘴唇皱缩起来裸露出焦黄干裂的两大排牙齿。火把的尸体从海面上坠下,落到它们头顶时它们都疯狂地舞动起比火把还要枯瘦的双手,大张着黑洞洞的嘴嘶喊着,竭力试图抓住更多的火把,在深绿色的海草里扭成一团,有几个抢不到火把的竟然把一给瘦小的干尸掀翻,冲上去一齐用插在身上的刀子挖开小干尸的皮肉,剜出几截胫骨和臂骨,举起来在草丛里张开大嘴痴痴地笑起来,在搏斗中被扯断的海草缓缓地飘向海面。

它们突然间一齐抬头看向烟囱烟囱顶端的那团火,而后便嘶叫着冲到锅炉边开始往上爬。

我紧紧抓住栏杆,不知如何是好。很多奔向烟囱的干尸手里还没有火把,我的下场很可能不会比那个小干尸好到哪里去。而如果继续往上爬我也只能被烟囱上的那团白火点燃,也就是自己变成火把。这群东西明显是上来点火的,而我此时面临着自己成为火把还是等他们把我变成火把这个严峻的问题。在思量是被烧死好些还是被挖骨头好些时,一个长发如下面的那段海草一样飘逸的干尸已经爬上了铁台,舞动的发丝背后空无一物的双眼注视着我。他把卡在肩头上的斧头拔下来,几缕丝绸般的鲜血在伤口边散去。

“原来你们并不是把血流干了……”斧头飞向我的脑门,我最后看到的是他张口吐出了几个干涩的音节。

“咔嚓”,随后是粘稠浆体喷溅而出的闷响,想必是我的脑浆了。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只感觉天地一下子颠倒过来,尖锐的蜂鸣填满我的耳朵。

干尸消失了,没有海草,没有幽蓝色的海水,没有火把,烟囱上只有一个铁十字架子而没有苍白炽目的火焰。什么都没有。

我在铁台上缩成一团,脑袋埋在臂弯里,红肿的脸颊还在火辣辣地抽痛,眼前尽是海水与干尸闪烁的残像。氨气味的冷风掠过废弃的厂区,发出遥远之处传来的嘶喊般的声音。

™的,刚才打自己的那一巴掌未免也太狠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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